君子和小人是《論語》中經常提到的兩種對立的人。孔子說:「文勝質則史,質勝文則野。文質彬彬,然後君子。「天生所有就是質,後天所修就是文,只有每天不斷反省自己,才能使自己的行為合乎仁道,也才能符合中庸之道;否則稍有偏差就會違反仁道的要求。
平常人是很難做到文質彬彬的,孔子自己也是到了七十歲才能「從心所欲不逾矩」,如何達到呢?最關鍵的是:君子不器。
宋代大儒朱熹對「器」的解釋是:」器者,各適其用而不能相通。成德之士,體無不具,故用無不周,非特為一才一藝而已。」因此器就是有固定用途不能通用的東西。器代表著僵化,與仁相對立,儒家認為,仁是具有真正生命的一種活氣,始終充滿朝氣,生機物物。器卻是暮氣沉沉,僵化陳舊的。所謂「不器「就是要讓生命保持流動性,擁有一種蓬勃旺盛的生機。
器總是有限的,而且形狀確定,不能改變,也不再有其他用途。相反,君子應當「不器」,也就是說要有博大的胸懷,以免限制自己的視野;處事做人應該保持靈活性,每個人都如同一把鎖,是不可能用同一把鑰匙打開的;真正的君子應該做一個通才,不但精通某種技藝,而且對其他技藝也有所涉獵,千萬不要像程咬金一樣只有三板斧的伎倆而已。君子只有博採眾家之長,才能使自己成為棟梁,而不是自我設限,畫地為牢。
孔子所說的「不器」有多重含義。胸懷寬廣正是第一重含義。子曰:「君子成人之美。」這樣一種情懷兼具內外的視野,具有更高的層次。歷史上有很多君子不器的事例,其中一個例子便是謝原。
謝原是唐朝人,他寫的歌詞很受歡迎。一年春天,張穆王盛宴招待前來做客的謝原。席間,張穆王的小妾談氏在簾後彈唱助興,歌聲動聽悅耳,謝原聽到耳裡,發現談氏所唱的竹枝詞正好是自己寫的歌詞。張穆王看到謝原被歌聲吸引,就讓談氏揭簾見客。談氏花客月貌,亭亭玉立,謝原寫的歌詞都被她唱了一遍。
謝原非常欣喜,感覺遇到了知己,對談氏頓生愛慕。他站起身說:多謝夫人厚愛,在下不勝感激。不過適才夫人所歌皆為在下敷衍之作。來日定當特備佳句,以慰玉音。」第二天,謝原就送來新寫的八首新詞,談氏把它們都譜曲彈唱了一遍,兩個人彼此情投意合。二人日久生情,最終謝原情不自禁地向談氏說明了自己的情意。談氏雖然歡喜,但自知身份卑微,難以自己做主。
無奈之下,謝原只好面見張穆王,請求他成全自己和談氏。
謝原原以為張穆王會勃然大怒。但是張穆王聽了之後,卻仰天大笑,高興地說:「我實際上早有這樣的打算。她雖為我所愛,卻是你的良配。詞曲相和,音聲相隨,實乃天作之佳偶,君子豈能不成人之美乎?」
張穆王的這種大度超出了謝原的料想。為了感謝張穆王的恩德,謝原寫了一首詞來記述這件事,並由談氏譜曲,傳遍四方。於是天下人都知道張穆王喜歡成人之美,很多名人也因此都來投奔張穆王了。
張穆王所體現出的這種雍容大度,就是君子的品格,假如讓孔子來評價這件事,他會說:張穆王就是成人之美的君子啊。從精神上追求一種美好的事物,並從中享受樂趣,而將自己的得失置之度外,這正是君子的作風。
君子在待人接物的時候,不拘泥於一孔之見,而能隨處制宜。孔子實際上一點也不迂腐,他所謂的君子並不是陳年老夫子,而是精於時變的智者。儒家提倡的「君子不器」的另一層意思就在這裡。
君子不器還有另外一層含義,便是人人應當努力成為「通才」。曹丕在《典論·論文》中有一段評點「建安七子」的話:「夫文本同而未異,蓋奏議宜雅,書論宜理,銘誄尚實,詩賦欲麗,此四科不同,故能之者偏也;唯通才能備其體。」「建安七子」雖然各有所擅長的文體,但都稱不上通才,曹丕都沒在現實中找到這樣的人,何況我們呢?因此孔子對君子的要求實際是非常高的!
實際上,生活既是儒學的根源,又是儒學的歸宿,這也是儒家實現自己理想的最佳途徑。現在我們想從儒學中發現實踐智慧,關鍵是要親身實踐這份理想。我們應該在現實生活中,盡力做到君子不器,能夠隨機應變,毫不拘泥,才能擁有瀟灑從容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