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財經無忌」(ID:caijwj),作者:江小橋,36氪經授權發布。
如果唐朝時也有全球富豪排行榜,那麼這些富豪中的大多數只可能在一個地方——關隴地區的長安,這座當時世界上最繁華的大都市。
內容多傳述奇聞異事的唐傳奇中,除部分記述神靈鬼怪外,也大量記載人間的各種世態,其中不乏富豪的故事。溫庭筠曾寫過一篇《竇乂》,主人公竇乂出身於一個「諸姑累朝國戚」,「其伯檢校工部尚書」的顯宦家庭,卻胸懷「殖貨有端木之遠志」,自願選擇了一條經商致富,實現自己人生價值的生活道路。
簡單地說,就是一個官二代在一個輕視商賈的時代投身商業的故事。在溫庭筠的筆下,寫實地描述了竇乂的從13歲開始發家,一生不斷的奇遇,最終成為「長安第一首富」,也有人稱他為「中國最早的房地產開發商」。
在《獨異志》中,則記錄了長安的另一巨富,玄宗時期的王元寶。根據記載,開元中,唐玄宗在含元殿遠望南山,見一白龍橫亙山上,但身邊的人都看不見。玄宗急召王元寶,王元寶說,看到一個白色的東西橫在山頂,不辨其狀。玄宗感慨,「我聞至富可以敵至貴,朕天下之主,元寶天下之富,故見爾。」
王元寶究竟多富?王元寶曾說,假如在南山的每一顆樹上纏絹一匹,所有的樹纏完了,俺的絹還沒用完呢。要知道,王元寶所說的絹,在唐朝是作為大額貨幣使用的,其豪富程度可想而知。
千年已逝。無論是貞觀之治,開元盛世,都已成時間長河一瞬。如今,關隴已是一個歷史名詞,長安也變成了西安。
一切堅固的東西都煙消雲散了。但「首富」這個詞,在每個時代都是個永恆的存在。
2020年,陝西首富再次易主。10月20日,胡潤研究院發布2020胡潤百富榜,榜單顯示,陝西的企業家上榜13位(20億為門檻)。隆基股份的李振國、李喜燕夫婦財富上漲150%,達到470億元,成為新的陝西首富。
去年,胡潤百富榜上的陝西首富是榮民集團史貴祿家族。此前,史貴祿家族連續4年蟬聯陝西富豪榜首。
梳理過往近10年的榜單可以看到,從上榜數量來看,這10年間陝西富豪上榜數量整體變動並不太大。2015年最多,共有16名,2016年次之,為14名,其它年份富豪數量徘徊在9~13名。
但首富們的境遇們各不相同:作為目前國內光伏行業矽材料領域的龍頭企業之一隆基股份的大股東和創始人,李振國、李喜燕夫婦是新興產業造就的新貴;擁有成長布局於本土、主營房地產的企業榮民集團的史貴祿家族,是終於不敵新貴的老牌陝西首富;歷年榜單中唯一一位年年都上榜的富豪東盛集團董事長郭家學,10年間從2010年陝西首富位置滑落至排名最靠後的陝西上榜富豪;而昔日西安商業地標世紀金花的主人前陝西首富吳一堅,如今深陷債務危機,正處在水深火熱中……
如今,以西安為中心的陝西省,雖然不再有全球首富,但這片土地上的財富榜單變遷背後,仍然隱藏著豐富的信息:區域經濟結構的調整、行業發展的興衰、企業的戰略走向乃至個人的抉擇。
李振國夫婦不是第一次成為陝西首富。
上一次成為陝西首富,是在2018年,這一年李振國、李喜燕夫婦以145億元人民幣,成為陝西新首富,位列胡潤全球富豪榜第1223位。
儘管身為陝西首富,但在媒體眼中,李振國是個非常低調和簡樸的人。有媒體報導中曾經如此描述李振國,「凡客襯衫、十元一包的湖南產白沙煙都給他打上了改革開放初期的時代烙印。」
另一個細節是,李振國每年要坐200多趟航班飛往全球各地,而他幾乎都坐的是經濟艙。
這或許與李振國的家庭有關,他的家鄉在河南許昌一個地處高崗的小村莊。李振國曾經回憶,「貧瘠的土地並沒有影響我對它的熱愛,那裡停留的是我無拘無束的童年」。
1987年,李振國考上了蘭州大學。李振國至今依然清晰地記得,20多年前在學校中心花園裡仰望江隆基老校長塑像的那個下午,這是蘭大86級學生集體的入學教育。雖無緣謀面,但是老校長的事跡和精神深深地打動了剛剛步入大學校門的青年。「今後出去做企業就要取名叫隆基」。他們在塑像前面約定。
從蘭州大學物理系畢業後,李振國分配到國有的華山半導體材料廠,拉起了單晶。兩年後,24歲的李振國遞交辭呈去當地的一家小型器件廠工作。1995年,他回到西安理工大學幫著建單晶生產線。2000年,李振國開始註冊成立自己的公司,這就是隆基股份的前身。
隆基股份總裁李振國
2006年和2010年,李振國的同級校友鍾寶申和李文學先後加盟,一個負責戰略規劃和經營管理,一個負責整體的生產運營。這是當年塑像前的約定,昔日同窗的到來也成為隆基股份發展史上的兩個關鍵節點:開始規模化進入光伏製造,專注單晶矽片並決心做大;隆基加速擴張,籌劃上市。
隆基管理層的「三駕馬車」正式成型。其後的歲月,三人合作無間,在歷經慘烈競爭的光伏江湖中,共同將隆基股份做大做強,做到了全球單晶第一。
這是專注使然。在光伏行業,有著一條清晰而完整的產業鏈,主要涵蓋包括矽料、矽片、太陽能電池、光伏組件、應用系統在內的5個產業鏈環節。選擇「垂直一體化」還是「專業化」,一直是近年來光伏業內爭論不休的最熱話題。一種觀點是堅守產業鏈的一環,而另一種則信奉全產業鏈模式能夠帶來成本的最低化。
在李振國看來,選擇什麼樣的發展路線不是短期利益的誘惑,而是一個戰略問題,必須建立在對這個行業深入的研究以及對未來發展趨勢的預判能力上。
隆基股份在2006年進行規模化生產布局的時候,就堅持沿著專業化以及單晶矽路線一直走到今天,通過在低電價地區布局生產基地以及利用自身的技術優勢,已經形成低於同行20%製造成本的優勢。
去年8月,隆基股份市值突破千億大關,今年7月底又突破2000億關口,再次刷新光伏企業市值記錄。兩個多月後,隆基股份總市值超3000億元,成為有史以來全球市值最高的光伏企業。
相比低調的李振國,十年內四度在胡潤富豪榜上佔據陝西榜首的史貴祿,應該是近年來陝西最有知名度的富豪。
2010年,榮民集團史貴祿家族以17億元身家上榜.此後,史貴祿上過7次榜單,近年來財富值從2016年的75億飆升至230億,增長了近3倍。
榮民控股集團董事局主席史貴祿
在媒體報導中,史貴祿的財富故事是一個「窮急了」的放牛娃從13元起家的傳奇。
1965年,史貴祿出生在山西的一個貧困山村,在改革開放以前,這個村子裡還沒通電電,照明還要靠煤油燈,也沒有一條像樣的交通主路。
兒時的史貴祿平常放羊、務農, 15歲那年,最疼愛他的爺爺去世,史貴祿在村口的大樹旁大哭一場後,開始思考如何改變一家人的生活。
在1980年改革開放之際,二十幾塊錢就已是家中的巨額財產了。16歲時,史貴祿帶著13塊錢開始出門闖蕩。
第一站是離家130公裡以外的榆林,錢馬上就要花光時,史貴祿找到了一份給別人販賣瓜子的工作。他又能吃苦,又幫瓜子商販跑生意,一年下來,居然幫著店家賺了8000塊錢,店家便在最後給了他1000元,這便成為史貴祿事業上的「第一桶金」。
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日用百貨的需求量逐漸增加,而城內經營百貨的商店卻零星數家,史貴祿意識到這是一個商機,便開始了他的創業之路。
在百貨商店做的紅紅火火時,到1988年,史貴祿又斥資10萬,在榆林市人民中路開了一個五金店,憑藉產品質量好帶來的口碑,史貴祿逐漸實現了地域擴張、網絡銷售、市場擴張,綜合商店也是越做越大。10年期間,讓他的財富達到了1000多萬元。
但不滿足於現狀的史貴祿還在琢磨更大的事情。一切從再學習開始,史貴祿在西安建築科技大學,通過函授專門學習了工業與民用建築專業,並取得高級工程師的職稱。
接下來史貴祿的新道路順理成章。1999年,史貴祿抓住了國務院進一步開放商品房的政策,成立了榮民地產開發有限公司,正式進軍榆林市的房地產行列。第一個項目就是榆林繁華地段的長樂路大樓,開盤之後很快就售罄,史貴祿也迎來了創業道路上的戰略性轉變,開啟了榮民新時代。
1999年12月,陝西榮民集團正式誕生了,成為了一家主營房地產開發,集建築、安裝、裝修等多領域的大型綜合性企業集團,也是榆林市的最大的房地產開發商。2004年,史貴祿開始將榮民集團大本營遷往省會西安,進軍西安的房地產。近幾年,榮民集團不斷擴展新領域,現在已經由單一的房地產產業,發展到了覆蓋服務業、國際貿易、航空新材料等多個領域的大型綜合性企業。
史貴祿的命運,當然首先是靠他的自我奮鬥,但也充分考慮到了歷史的進程。
曾經身為陝西首富的吳一堅,現在最關心的事,或許是「首付」。
據華商韜略報導,這位昔日西安商業地標——西安首家引進50多個世界頂級品牌的精品象徵,也是西安「高端商業」代表世紀金花的主人,金花投資控股集團董事長、總裁,金花企業(集團)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世紀金花商業控股有限公司董事長吳一堅正深陷債務危機之中。
資料顯示,金花投資成立於1991年。業務領域涉足投資、製藥、商貿、高科技、電子商務等,擁有金花股份和世紀金花兩家上市公司,巔峰時期,世紀金花市值超過400億。
在2013年9月發布的「胡潤百富榜」上,吳一堅以42億元資產成為陝西首富。
但現在,9億的債務就已經讓吳一堅身陷泥沼。
吳一堅的人生起伏頗讓人唏噓。
1983 年底,在東海艦隊服役了4 年的吳一堅,帶著600元復員費,南下廣州當起了「倒爺」,邁出了財富生涯的第一步。
八十年代的「海南熱」,讓吳一堅賺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建設海南第一座年產20萬臺電視機、10 萬臺電冰箱、10 萬臺錄像機的大型電子工廠——憑著一張紙上的建設規劃,吳一堅與海南一家房地產經營公司達成了一項由對方出讓土地、他負責建廠的協議。合同籤完,3% 的「質量保證金」近200萬元就劃到了吳一堅的帳上。之後,吳一堅又以投產後80%電子原件由一家港資企業供給的許諾,讓這個港商投資建廠。
這個神奇的創意,讓吳一堅獲得了3億的資產。
1991年,吳一堅帶著3600萬資金回到故鄉西安。此時,已經深諳房地產財富密碼的他,首先選擇的是房地產。4年後,吳一堅又創立金花葯業,成為西北地區最大的藥品生產基地。
吳一堅(左二)
這之後,金花集團的產業體系又開始涉足投資、製藥、商貿、交通、房地產、酒店及高爾夫等多個領域,逐步形成龐大的金花投資集團,總資產達4.2億人民幣。
2015年,吳一堅迎來了至暗時刻,這一年的吳一堅因為政商關係被調查,幾個月之後吳一堅雖然回到了公眾視野,但一切都已改變。
吳一堅的金花系的處境一直在走下坡路。基於不確定的政治風險,銀行系統的斷貸,給了嚴重依賴信貸的金花系致命一擊。
這一年起,「世紀金花」在全國的多個門店開始陸續關閉,公司財務狀況開始令人擔憂。「世紀金花」公開披露的財報顯示,從2016年到2018年,營收分別為11.45億元、11.77億元、10.58億元,而歸母淨利潤分別為-3.52億元、2723.4萬元和-2.62億元。截至2019年9月30日,半年報顯示該公司總收益9.775億元人民幣,同比減少26%;公司股東應佔虧損2.9億元,虧損同比擴大23倍。
為了續命求生存,吳一堅甚至連年利率超過20%的高利貸都借過。但這沒有阻擋王國的隕落。
從2019年9月至今,吳一堅7次被列入執行人名單,並被限制消費,成為了俗稱的「老賴」,甚至無法去自己開辦的高爾夫球場。
套用那句用了很多次的茨威格名句,「命運中的所有饋贈,早已暗中標好了價格」。
東盛集團董事長郭家學是歷年胡潤陝西富豪榜單中唯一一位年年都上榜的陝西富豪。
而郭家學的人生之大起大落,在中國的當代企業家群體中可謂是個傳奇。
從欠下48億債款,曾經想到自殺,但郭家學用了8年還清,又成陝西首富。
1966年,郭家學出生在陝西旬陽。父親在鄉下衛生院當醫生,母親務農。相比與同村人,郭家家境還算殷實。
郭家學是個非常聰明的人,在安康師範學校學習期間,提前一年畢業。畢業後找到留校工作。但他卻在工作僅兩年後丟下「鐵飯碗」,辭職下海,成為陝西省辭去公職下海的第一人。
直接誘發郭家學下海的一個原因是看了《艾柯卡自傳》。這本書描寫了80年代美國民族英雄艾柯卡被福特公司老福特排擠後,加入瀕臨破產的克萊斯勒公司,帶領它起死回生的故事。
艾柯卡永不言敗的企業家精神對郭家學觸動很深, 讀完書後的一整年時間,郭家學一直在說服父母:我要下海。
先是養豬,然後是承包中草藥種植場,但郭家學都失敗了。這之後郭家學來到西安,擺攤、賣電腦……直到後來進入醫療器械行業,並成為西北最大的醫療器械經銷商之一,給柯達、富士、西門子代理產品。
這期間,陝西有一家國有製藥企業,投了一千五百多萬建立了新藥廠,建成3年,每年銷售30萬,完全資不抵債。便找到郭家學,問他願不願意做醫藥行業。
郭家學求之不得,迅速完成承債式收購,開始了東盛集團的發展歷程。一年之後,他把工廠做到了3000萬,第二年銷售就超過1億。
1999年,東盛收購青海上市公司同仁鋁業,並且完成了上市。33歲的郭家學成為當時中國最年輕的上市公司董事長。
郭家學
隨後五年內,東盛連續收購江蘇啟東蓋天力、青海製藥、麗珠集團、湖北潛江製藥、雲南白藥。
但云南白藥的收購,讓郭家學遭遇了生活的重重的一擊。2004年,東盛集團力克華源、華潤、復星等業內大腕,耗巨資收購了雲南白藥,這次收購直接斷送了公司的資金鍊,並由此陷入民間借貸旋渦。
在被上交所發文譴責後,郭家學覺得自己要崩潰了,曾經打算從對面的辦公樓上跳下,了結一生。
但他意識到了自己應有的擔當。之後,郭家學以12.64億的低價出售了白加黑,1.7億出售麗珠股份,市值100多億的雲南白藥股份也以7.5億低價匆忙出售,甚至連西安總部大廈也一併賣掉。
終於在2012年年底,經過8年艱苦抗戰,東盛38億的貸款全部還完,加上對國企擔保償還的8億及利息,總共償還了48億。這是中國民營企業裡極少數不破產、堅持還債的企業。
郭家學用了三年的時間籌備,以廣譽遠再一次起跑。早在2003年,郭家學與廣譽遠就已經結緣,當時這家藥廠的名字還叫山西中藥廠,這是一個有著幾百年歷史的老字號。郭家學希望通過廣譽遠,製造出優秀的產品,恢復中國人對中醫藥文化與企業的自信。
2010年,郭家學成為陝西首富。但這10年間,郭家學從2010年陝西首富位置慢慢滑落至排名最靠後的陝西上榜富豪。
在知乎上,有西安的財經媒體從業者如此閱讀這十年陝西富豪榜的「時間簡史」——連接著本土區域產業結構的更迭。
2010年入圍胡潤榜單的11名陝西富豪,除醫藥、玻璃和消防器材外,名下公司涉足煤炭、石油化工和房地產等行業的就達8家,這個佔比從側面足以證明本土的產業結構,「資源依賴型」富豪大有人在。
之後的4年間,入圍榜單的企業所處行業格局依舊, 直到2015年,陝西入圍了16名富豪,出現了7家新面孔。而在行業方面,開始向新經濟聚集。
這一年陝西富豪榜上出現了涉足通訊設備製作、矽材料、醫療服務、能源自動化設備4家新的企業,尤其是天和防務(通信設備製作)的賀増林和劉丹英夫婦,一舉奪得當年富豪榜排行榜第1名。也是在這一年,首次登榜的新興行業代表隆基股份嶄露頭角。
而2018、2019年,由於西安房地產的火熱,以地產為主業的陝西富豪又逐漸上升。2019年,榮民集團史貴祿在被隆基股份的李振國夫婦拉下王座後,又重回榜首,但2020年,史貴祿在胡潤百富榜上的名單已經下降到第三位,第二位的富豪是同樣來自隆基股份的李春安。
隨著時代變化,傳統產業富豪們能否守住原有的位置,還是會在離榜單越來越遠?2020李振國夫婦再成新首富似乎能說明一些問題。
時間,終究會給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