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倚在牆上，剝開了火腿腸然後撅斷了半根扔給大爺。大爺聞了聞，喊出來了怯生生的小爺，兩個毛球就在牆上啃著圓滾滾的火腿。
而我獨自吃著剩下的小半截火腿腸，一時間不知道跟它們說什麼好。
「我要搬家了，所以扔掉你們了。」
「新房東不讓養寵物，我又沒地方可去，所以你們以後只能靠自己了。」
「反正你們之前就是野貓，又不喜歡住在屋子裡，大家各取所需。」
「對了以後不要來牆這邊玩了。這裡要建高速公路，工地很危險的。」
「大爺你瘦了點但是越來越壯了。」
「小爺你怎麼這麼胖啊……」
「你倆以後到了年紀可不能談戀愛，你們是近親。」
「嗯，還有……」
我捏著手裡的火腿，看到大爺心滿意足地吞下去最後一塊，然後跳下牆搖著尾巴耀武揚威地走了。小爺傻乎乎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大爺，哆哆嗦嗦地爬了下去。
哎我去，我話還沒說完呢！
還有……
還有……
「我對不起你們……」
2.
人類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他們在明知道自己做錯了一件事的情況下，最先想到的不是如何去補救，反而是思考著給自己一個臺階下。
大爺和小爺離開了我的生活之後，我的睡眠質量有了很大改變——
以前大爺半夜吵吵鬧鬧，小爺跟風發神經，我一天只能睡四個小時。
而現在沒有了兩個搗蛋貨，我終於開始整夜整夜合不了眼，走向了失眠的道路。
精神已經有點錯亂的我開始在工作上頻繁出錯。
而寫作方面也開始進入短路模式，各種胡言亂語。
3.
缺少貓的生活……怎麼說呢？
有些時候真感覺貓就像是生活中的鹽一樣，不能缺少。
少了它，生活雖然平淡了不少，但是具體一些的話卻更像是索然無味。
得不償失的感覺充斥著每一個安靜的夜晚，上班下班的我都已經沒有了以往的使命感。
有些時候我自己也不明白，我一個大老爺們，為什麼心態會被貓咪左右。
俗話說得好，男不養貓，女不養狗。雖然這聽著很迷信，但是也從側面表明我不養貓了是一種人格上的升華和進步。
少了貓砂淡淡彌散的腥臭之後，空氣中又多了一種我似乎已經忘記的味道。
那就是我剛剛到北京時常常嗅到的味道……
寂寞。
4.
晚上回來之後，我和寶寶四顧無言，只好各自忙著各自的事情。
她寫著畢業論文，而我坐在電腦前，點上一根煙開始碼字，為了未來努力。
很多時候，寶寶會先停下手，然後喊我：「說點什麼吧，屋裡沒有動靜了，感覺不好。」
我張開了嘴，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說什麼呢？
工作的壓力？錢很緊？今天晚上的稿子還差好幾千字？我很煩一個字也寫不出來？
寶寶是一個傻乎乎的好女孩，我不想讓她還沒有畢業就背負上和我一樣的壓力。
就算我現在不能給她幸福，我也有能力或者義務不給她重擔。
思來想去，我還是閉了嘴巴，然後默默地打開音樂。
5.
腦海裡浮現著平時讓我略微抓狂的磨爪子的動靜。平時的我，回來和寶寶說些什麼來著？
小爺尿床了嗎？沒有啊，可乖了。
大爺還沒回來啊？是啊，都跑出去一下午了。
哎喲，貓糧怎麼剩下這麼多，這種它們不愛吃啊？不是啦，我剛添的，今天它們吃光啦。
牛奶還有吧。沒有了……老公，我，我今天偷喝了一袋，被大爺看見了。
老婆你是不是餵小爺火腿腸了？沒有啊，它自己叼出來的……哎呀，剩下了大半根不吃了。
呵呵。嘿嘿。
我笑了笑，然後痛苦地關掉了音樂。隔壁敲牆了，這裡的隔音不是很好。
牆壁和我的回憶一樣，總是擋不住那些波動。無論是物理上的，還是感情上的。
6.
晚上我翻來覆去睡不著。
「你睡了嗎？」我搖了搖身邊的寶寶，聽著她輕輕地不規則的呼吸聲，明知故問道。
寶寶沒有動，她知道我要說什麼。
我看了一眼漆黑的房間，然後盯著房門。
「這個點，大爺該回來撓門了。
小爺也會蹲著門口軟綿綿地喊人給它開門。
大爺還好吧，鬧一會煩了就自己出去玩了。
可是小爺那個模樣，一叫就叫一晚上，嗓子啞了都不肯離開。
平時我們都會讓它進來睡覺的……
現在，它一定傻乎乎地犯模糊，不明白為什麼我們不肯開門……
說不定以為我們生氣了，故意罰它呢……
寶寶還是沒有說話，只是翻了一個身，然後抱住了我。
眼淚在我的背上泛濫成災。
「明天去接它們吧……要是它們還在，就接回來，接回來，好不好……」泣不成聲的寶寶輕輕說道。
7.
值得嗎？為了兩隻貓，要冒著風餐露宿的風險？
答案我這輩子也說不清楚，但是第二天，我和寶寶坐著公交車回到了以前的筒子樓。
下車之後我們輕車熟路地走到了以前房間的門口，看著上面掛著一把銅鎖。
兩個傢伙都不在。我們已經離開一個禮拜了……想到這裡，心中早就預料到的那個結局開始慢慢上映。
走在一如既往凌亂不堪的樓道裡，我和寶寶都是一語不發。樓道口還堆放著哪天我丟掉的那些垃圾。
當然了，還有小爺最喜歡的那個紙箱子……
「小爺……」寶寶睹物思貓，忍不住脫口而出，然後就又要哭了。
「喵——」一聲低喚……我和寶寶同時一愣。
然後已經渾身黑得不行的小爺，一臉迷茫地從樓道口放置煤塊的角落裡探出了腦袋：「喵……」
8.
寶寶抱著小爺，不知道是開心還是難過，就在那裡一直哭一直哭。
我跑著去給小爺買了一根火腿腸——天知道這孩子這個禮拜是怎麼過的，整個身子餓得瘦了好幾圈。
小爺眼睛裡充滿了不能平靜的驚恐——這是它第一次真正明白了身為一隻流浪貓是怎麼一回事。
眼神裡，充滿了不安、痛苦、恐懼，還有對寶寶的依賴。
小爺一直在抖，然後就像平時在床上一樣，撅起屁股把腦袋深深埋進了寶寶的胳膊裡，似乎打定主意再也不肯出來了。
心中總算有一塊石頭落了地，但是……
「喂喂，大爺呢？」我撫摸著小爺已經泥濘不堪的皮毛，小聲問道。
——摘自《如果，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