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勳
劉秀的兄長劉縯以漢高祖自居,常常取消劉秀有如漢高祖的二哥劉仲一般。確實,劉秀跟他大哥一心復漢的志趣不同,一度還有出仕新莽的想法,在太學讀書時也不是乖寶寶,而是混成了社會人。
太學是中國古代的最高學府,其稱謂各有不同,五帝時期的大學名為成均,夏代為東序,商代為右學,周代有東膠。又有一種說法,周代設立五學:東為東序,西為瞽宗,南為成均,北為上庠,中為闢雍。但這些都不是純粹的教育機構,而是兼行祭禮、軍禮、學禮、養老、習射、尊賢之禮的場所。
名副其實的太學起自西漢。漢武帝採納董仲舒的建議獨尊儒術之後,開始在長安建立太學。最初太學中只設五經博士,置博士弟子五十名。博士弟子學習若干年後,經考核,一般可在任郡國文學的職務,優異者可授中央或地方官員。
從漢武帝以後,太學規模逐步擴大,科目及人數逐漸增多,開設了《詩》《書》《禮》《易》《左傳》《公羊傳》《穀梁傳》《周官》《爾雅》等課程。漢元帝時博士弟子達千人,漢成帝時增至三千人。
因為畢業有可能做官,太學的擴張速度很快
漢平帝元始三年,居攝的王莽進行了教育改革,除中央太學以外,又在郡國設「學」,在縣裡設「校」,在鄉裡設「庠」,在鄉下設「序」,大有普及國民義務教育之勢。元始四年,朝廷選取伊尹的官職「阿衡」、周公的官職「太宰」,發明出「宰衡」這個新稱呼,授予王莽。
既然做了伊尹周公,就要擔負起制禮作樂的重任。王莽奏請恢復上古的明堂、闢雍、靈臺,為學者們建起廣廈萬間,在五經以外加入失傳已久的《樂經》,六經博士增加至三十人;廣徵天下學有專長者,包括經學、歷史、天文、圖讖、音律、月令、兵法等,前後多達數千人。博士弟子,或稱太學生名額,更是激增至萬人規模。
王莽此舉一則是自己服膺儒學,為了構建心中的理想社會,需要大量儲備人才;二則是籠絡知識分子,擴大自己的統治基礎。政策本身是沒有問題的,但將儒學視作靈丹妙藥的王莽,沒能以實幹精神治理好國家,推動真正的社會進步。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長安太學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最終灰飛煙滅,成為一堆瓦礫。
按照時間推算,元始年間王莽大興學校之時,劉秀九歲左右,正在蕭縣叔叔家。正值學齡的他,應該對這一套教育體系並不陌生,甚至可能在縣「校」裡讀過書。
起初劉秀與大哥劉縯志趣不同,在家操持農事,結果被大哥敲打,「常非笑光武事田業,比之高祖兄仲」。其實這話情商很高:一是說劉秀,咱們是高祖的子孫,別越長越沒出息;二是說自己,以當年高祖劉邦自比;三是照顧二弟劉秀的面子,不說今人說古人。
不過劉秀對新莽朝廷還是抱有幻想的,便打算效仿父親和叔叔,再走仕途,而入太學不失為一種捷徑。他在長安期間,因為看到執金吾出行的盛況,感嘆道:「仕宦當作執金吾,娶妻當得陰麗華。」這種不經意間說出的話,往往是一個人內心的真實想法。
新莽太學還是培養出不少人才的。比如範書《循吏列傳》中的任延,十二歲便入太學,通曉《詩》、《易》、《春秋》三經,轟動一時,太學中稱之為「聖童」。後來他在更始政權任會稽都尉,在東漢初年又任九真太守、武威太守,推行教化,移風易俗,御匈奴復民業。另一位被稱為「聖童」的叫張堪,本傳中只說他「受業長安」,而結合《朱暉傳》的記載,可以確認他果在太學。
劉秀與張堪早有相識,即位後先是任命他為宮中謁者,又派他押運糧草馬匹,支援吳漢伐蜀。走到中途,劉秀有意提拔,追授他為蜀郡太守。當時吳漢糧盡打算退兵,張堪力主決戰,並取得了最終勝利。攻破成都後,張堪封存府庫,造冊上報,與民秋毫無犯,遭受戰火之苦的蜀郡得到休養生息,人心大悅。
兩年後,張堪離開蜀郡之時,兩袖清風,只有一輛破車、數個布囊而已。隨即他調任漁陽太守,賞罰必信,深受官吏百姓擁戴。不久兩萬匈奴騎兵入寇漁陽,張堪主動出擊,大獲全勝;又在狐奴縣(今北京順義境內)開闢稻田八千多頃,勸民耕種,一郡富庶。
劉秀在太學還結識了不少同學,有鄧禹、莊光、強華、韓子等。鄧禹出身新野鄧氏,十三歲就能背誦《詩經》,也在長安遊學(未明確記載在太學)。鄧禹見劉秀絕非常人,就與之交好,日後成為劉秀經營河北的謀主。
劉秀的謀主鄧禹是他在太學的老相識
時光到了地皇年間,新莽政權政治混亂,天災橫行,綠林赤眉起義已成燎原之勢,像任延、張堪、鄧禹這樣的優秀人才,也不得不賦閒在家,明珠暗投,更不用提那些水平一般,在歷史上籍籍無名的太學生們,更是白白浪費了大好青春。
而人心正是這樣:如果起初什麼也沒有,他們也不會計較,但如果先給他們希望,又讓他們無路可走,那麼曾經的支持者,就會搖身一變,成為反對者。
劉秀就屬於水平一般的太學生,範書中說他「受《尚書》,略通大義」,這可能是他書生形象的的來源。但《東觀漢記》的筆法顯然更加老辣, 說他「高才好學,然亦喜遊俠,鬥雞走馬」,既拍了皇帝馬屁,又不失實地勾勒出一個更加立體的社會人形象。
事實也正是如此,他的太學生涯並非一無是處,增長了學識和見聞,結交了同學和朋友,這對他以後的發展裨益良多。
比如劉秀和他上鋪的兄弟韓子。唐朝的白居易有一則軼事,即「長安米貴,居大不易」,想必同為帝都的新莽長安也是如此。日常食宿和社交的開支很大,家裡又不是特別有錢,劉秀似乎繼承了外公的經濟頭腦,開始了勤工儉學。他們一起商量,湊錢買了頭驢,然後租給別人。當時上等人乘車,二等人乘馬,而驢是窮人的代步工具。假如有天使投資的話,劉秀將成為共享單驢創始人。
劉秀的一位老鐵經常來往於長安、南陽之間,他是宛城人朱祜(或寫作祐)。朱祜的母親是復陽劉氏,與劉秀既是遠親也是近友,恨不得穿一條褲子,他倆曾在長安「買蜜合藥」。是藥三分毒,沒有系統學過醫術的他們,頂多做一些治頭疼腦熱的藥,或者乾脆就是安慰劑大力丸,所以江湖醫生「疲門」不妨拜劉秀為祖師爺,高端大氣上檔次。
這些還都是小打小鬧,不久劉秀就做了一單大生意。他在長安尚冠裡租了一間大房子,專門接待從南陽進京辦事的大小人物,利用近水樓臺的優勢,打探消息,收取費用。將其比作駐京辦並不合適,但比作明清時期的會館還是恰當的。沒有一定的人脈和活動能力,定然是做不來這些的。
劉秀讀書的時候就已經很社會了
如果沒有後來的光武帝,劉秀可能會有一個可以吹一輩子的牛,跟當朝大司馬見過面、辦過事。由於政治混亂,當時地方上有很多錢糧租稅方面的糾紛,原舂陵侯劉敞就託劉秀,到大司馬嚴尤府上申訴一筆租糧兩萬六千斛、芻稿數萬錢的官司。正巧朱祜也替舅舅到長安找嚴尤申訴,便結伴而去。
大司馬主管軍事,按朝廷規制不該管錢糧租稅,所以我們應該明白,這是託關係走後門。由此可見,劉氏宗親雖然失勢,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在中央和地方還是有較大影響力。
嚴尤出府時,看見劉秀相貌堂堂一表人才,還停車跟他寒暄了幾句,而對旁邊的朱祜視而不見。劉秀這樣一個「普通」太學生,走後門能走到國防部長家裡,還跟國防部長本人談笑風生,這是一般人想都不敢想的。
所以,劉秀不是什麼「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書生,而是一個地道的社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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