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2-07 11:31 來源：澎湃新聞·澎湃號·湃客
原創 孔明珠 海上夢疊
作者：孔明珠
滬語改寫，講述：徐蔚華
指導，推薦：丁迪蒙
我個外婆是寧波人，伊永遠著一件斜襟個中裝，盤起來個頭髮梳成功一隻髮髻，手裡向個家務事體搭仔生活一刻也勿肯停下來。外婆做個寧波風味黴乾菜燒肉，烤豇豆，鹹烤筍，黃魚鯗炒毛豆，只只儕老入味個。老早仔人家勿嚇鹽，寧波人家個小菜更加是偏鹹，所謂個下飯。不過，外婆埃個一碗最經典個紅燒肉是偏甜個，濃油赤醬，粘甜可口。
每趟到外婆屋裡，吃飯是我最期待個辰光。聞到飄進屋裡向個小菜香味道，我魂勿守舍，坐等勒小菜一碗一碗端上來，搿個辰光我白相個心思老早就沒了，眼睛瞄牢最想吃個埃碗菜，然後佔據有利地形，準備開飯個辰光一個箭步坐勒伊個當門前。
我個姆媽排行老三，是外婆個第二個囡兒。姆媽性格溫婉，嫁了個作家。又因為阿拉爸爸比姆媽大15歲，性格又強勢，姆媽啥個儕要聽伊個。姆媽去看外婆，一般儕是去講點自家個秘密。外婆呢，應該也有交關心裡閒話想搭囡兒聊聊。外婆有搿種本事，手裡勿停個做家務，也照樣可以嘎訕胡。
外婆勒砧板浪斬肉，伊買個是夾精夾肥個五花肉，肉身厚，皮浪向還有幾根黑毛。外婆拿肉切成方塊，勒鐵鑊子裡放一眼眼油，生薑搭仔蔥結爆香，拿肉倒進去翻炒，然後噴紹興黃酒，擺老抽醬油，再擺幾粒茴香滾一記之後，肉調只砂鍋，繼續燒。水蒸汽噗噗，拿砂鍋個蓋頭頂起來了，外婆移開鑊子，用鐵鉗夾了一隻當中有洞個小個圓鐵板，蓋到煤球爐膛中，有個辰光側一點，讓小火竄上來，搿就是燜燒了。
姆媽挨牢外婆，勒伊個指示下頭拿薄百葉打結，兩個人悄悄叫個講講自家個心事，無非是一眼家長裡短，大小兩個姨媽，大中小三個娘舅，六七八三個阿姨；阿拉爺，我搭仔6個阿哥阿姐，介許多人，介許多個事體。一個講，一個必然是勸解，嘆嘆氣，笑一笑。
百葉結盤好以後要用開水燙，外婆彈指甲蓋搿能多個老鹼進去，攪一攪，馬上就拿水倒脫衝清爽，埃個細節邪氣奇怪。直到百葉結勒紅燒肉個湯裡燒到上色，入味了，外婆再狠狠叫挖了幾勺白砂糖擺到鑊子裡向去，再讓伊滾一歇，湯汁濃稠起來了，外婆老緊張個看牢鑊子，閒話有一句沒一句，紅燒肉就做好了。
外婆屋裡吃飯老講究規矩個，飯碗要端牢，手肘子勿好上檯面，捏筷子手節頭勿好高勿好低，頭勿好衝得忒低，勿好一直衝牢仔一隻小菜碗裡搛菜，必須葷個吃吃，素個吃吃，再吃一口湯。我老緊張個，勒姆媽個閒話裡外婆是邪氣嚴厲個，雖然看上去伊一直是笑咪咪個，勿大批評人。
外婆屋裡個紅燒肉晶瑩透亮，咬下去豬油從嘴巴邊浪溢出來，埃股肉香衝入腦門。百葉結當中浸透了肉湯，酥軟甜蜜。百葉結為啥介好吃？外婆笑嘻嘻講勿出道理，等我學會做菜再曉得，稍微鹼化一下百葉個結構，吸味個性能更加好了。一道吃飯個還有我六姨媽一家門，表弟表妹比我小几歲，儕是長身體個年齡，看見了紅燒肉必然是兩眼放光，因此，阿拉三個小囡個筷頭像比速度一樣個朝紅燒肉碗裡戳，空氣當中充滿了緊張個氣味。搿個辰光，外婆還端坐勒海勿響，六姨父勒警察局工作，伊火氣一大，「啪」，動手打脫了表弟戳到肉碗個筷子，罵了聲「沒規矩」！表弟麵皮厚，嬉皮笑臉，我嚇得快點縮手。沒想到，外婆笑盈盈個勸我，「明珠是人客，儂多吃點。寧波人家規矩是老大個，男男頭勿懂事體沒關係，小姑娘從小鑑毛辨色勿學會，嫁到婆家是要吃苦頭個。不過，現在是新社會了哦。」我搿個敏感女小囡，雖然還勿大清爽鑑毛辨色四個字哪能寫，卻聽出了言外之意，一口飯噎勒喉嚨口，眼淚水含勒海。
小辰光，沒勒外婆家裡吃飽、吃暢個紅燒肉，長大結婚自家料理家務了，憑牢記憶複製外婆紅燒肉，總歸是勿能做到位。燒勿好紅燒肉講遺憾，也勿遺憾，因為我想念埃碗濃油赤醬、甜蜜粘汁紅燒肉個辰光，同時也勒想念親愛個外婆大人。
作者：孔明珠
滬語改寫，講述：徐蔚華
指導，推薦：丁迪蒙
原標題：《外婆個紅燒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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