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璉最著名的戰鬥是石牌阻擊戰,此戰胡璉因功榮獲青天白日勳章,並於7月13日任18軍副軍長。同年帶職調任軍事委員會委員長何去何從室高參。
石牌,是個不足百戶的小村,因一戰而出名。在這場被稱為「中國的史達林格勒保衛戰」之前,日本陸軍所向之處,雖然也遇到過頑強的抵抗,但大都以中國軍隊的最後退卻為結局。可是,就在石牌,中國軍隊在數量超出自己的日本王牌陸軍面前,像釘死在石頭上一樣,一步也沒有後退。
古鎮石牌在宜昌縣境內,位於長江三峽西陵峽右岸,依山傍水。石牌方圓70裡,上有三鬥坪,是當時的軍事重鎮,六戰區前線指揮部、江防軍總部等均設於此。下有平善壩,與之相距僅咫尺之遙,是石牌的前哨,亦為我軍河西的補給樞紐。它下距宜昌城僅30餘裡,自日軍侵佔宜昌後,石牌便成為拱衛陪都重慶的第一道門戶,若石牌丟失,則日寇可窺伺四川,威撼西南,後果不堪設想。
為拱衛陪都,中國海軍於1938年冬就在石牌設置了第一炮臺,其左右有第一、第二分臺,安裝大炮共10尊,為長江三峽要塞炮臺群的最前線。與之相配套的還有川江漂雷隊、煙幕隊等。駐守石牌的海軍官兵共有100多人。由於石牌與宜昌幾乎處於一條線,要塞炮臺的炮火可以封鎖南津關以上的長江江面,極具威懾力,令敵望而生畏。國民政府軍事當局認為「石牌要塞是中國的史達林格勒」,嚴令部隊不惜一切代價守衛石牌要塞。
日軍對石牌要塞早有覬覦之心。1941年3月上旬,敵曾以重兵從宜昌對岸進攻過石牌正面的平善壩,並以另一路進攻石牌側翼之曹家畈。兩路日軍當時都遭到我守軍的嚴重打擊,慘敗而歸。因此,日軍這次不敢貿然從正面奪取石牌要塞,而是採取大兵團迂迴石牌背後企圖攻而取之。
為堅決保衛石牌要塞,5月27日江防軍調整部署,決定在長陽、宜昌兩縣間之稻草坪、高家堰、餘家壩、曹家畈、石牌與日軍決戰。至此,鄂西會戰進入決戰階段。為保障決戰勝利,陳誠命第10集團軍第94軍主力轉移到長陽資丘附近,掩護江防軍右翼。同時調動空軍戰機協同地面陸軍作戰,並對日軍後方實施轟炸,切斷敵之增援和補給。
大戰在即,蔣介石再次頒發手令。蔣氏指出,石牌乃中國的史達林格勒,是關係陪都安危之要地。並嚴令江防軍胡璉等諸將領,英勇殺敵,堅守石牌要塞,勿失聚殲敵軍之良機。我三軍將士鬥志倍增。死守石牌要塞的第11師師長胡璉,當即寫下五封訣別信,然後沐浴更衣,帶領全師將士祭拜天地,誓與要塞共存亡,隨時準備以身殉國。並把師指揮所推進到離火線很近的蟲客螞包,親臨指揮。
胡璉將軍的祭天文如下:
陸軍第11師師長胡璉,謹以至誠昭告山川神靈:我今率堂堂之師,保衛我祖宗堅苦經營、遺留吾人之土地,名正言順。鬼伏神飲,決心至堅,誓死不渝。漢賊不兩立,古有明訓;華夷須嚴辨,春秋存義。生為軍人,死為軍魂。後人視今,亦尤今人之視昔,吾何惴焉。今賊來犯,決予痛殲,力盡以身殉之。然吾堅信,蒼蒼者天,必佑忠誠。吾人於血戰之際,勝利即在握!
此誓
大中華民國三十二年五月二十七日正午
胡漣又給父親寫了遺書:
父親大人:
兒今奉命擔任石碑要塞防守,孤軍奮戰,前途莫測,然成功成仁之外當無他途。而成仁之公算較多,有子能死國,大人情亦足慰。惟兒於役國事已十幾年,菽水之歡,久虧此職,今茲殊戚戚也。懇大人依時加衣強飯,即所以超拔頑兒靈魂也。敬叩金安。
胡漣還給妻子寫了遺書,交代後事:
我今奉命擔任石碑要塞守備,原屬本分,故我毫無牽掛。僅親老家貧,妻少子幼,相關萬裡,孤寡無依,稍感戚戚,然亦無可奈何,只好付之命運……十餘年戎馬生涯,負你之處良多,今當訣別,感念至深。茲留金表一隻,自來水筆一支,日記本一冊,聊作紀念。接讀此信,勿悲亦勿痛,人生百年,終有一死,死得其所,正宜歡樂。匆匆僅祝珍重。諸子長大(成人),仍以當軍人為父報仇,為國盡忠為宜。
胡璉深知此戰之險惡,一天晚上11時多,他在石牌要塞給他的故舊好友、第5師副師長丘行湘掛電話,互通了陣地情況之後,胡璉平靜地說:「行湘兄,伯玉此次有一事相求!」
胡璉原是丘行湘的長官,曾當過丘行湘的營長、團長。這一回用如此口氣對丘行湘說話,是從未有過地事情。丘行湘先是大感詫異,接下來慎重地說:「胡師長請講!」
胡璉道:「此役勝負難料。但實不相瞞。我已做好必死之準備,我第11師上下將與石牌共存亡。如伯玉拋屍沙場,你嫂子和那幾個嗷嗷待哺的孩子,就拜託兄弟代為照看了。」
丘行湘在電話中聽到胡璉用如此悲壯的聲音向其託孤,並表達了堅守陣地的決心,也被深深地感染了。他亦以同樣沉重的語氣道:「我第5師乃石牌要塞外圍屏藩,如石牌要塞不保,胡師長為國捐軀,丘某人當無面目苟活於世!」
胡璉是一位善於山地作戰的將軍。他重視利用石牌周圍山巒迭嶂、壁立千仞、千溝萬壑、古木參天的有利地形,構築堅固工事,並在山隘要道層層設置鹿砦,憑險據守。
1943年5月28日,日本集結了陸海空三軍7個師團10萬人,向鄂西宜昌的石牌要塞推進。日軍第3師團從長陽高家堰進入宜昌縣境,向我第11師第一道防線南林坡陣地右鄰之18師(師長覃道善)陣地發起攻擊。至此,一場爭奪石牌之戰在西陵峽展開。戰鬥之激烈,為八年抗戰中鄂西戰事所絕有。為了中華民族的尊嚴,為了每一寸神聖的國土,我18軍將士(下轄11師、18師及暫編34師)以血肉之軀築就抵禦外敵的鋼鐵長城。
日軍主攻地點為我軍第11師31團3營駐守的南林坡陣地,我官兵奮勇抵抗,敵軍接連發起5次衝鋒。戰至黃昏時分,接連突破我8連、9連陣地。8連連長陣亡。7連陣地上,我軍的重機槍排和迫擊炮排之強大火力,將進攻的日軍殺得屍橫遍野,日軍僅遺留在陣地前未來得及拖走的屍體就達數百具。
29日上午9點,日軍由於久攻7連陣地不克,惱羞成怒,特地調來飛機5架和直射鋼炮數門,對7連陣地猛烈轟炸,陣地上的樹木、地堡、掩體和工事被炸得無影無蹤,2排排長陣亡,重機槍排和迫擊炮排士兵所剩無幾。7連士兵頑強抵抗,一直堅守陣地至5月31日才奉命撤退,當時全連官兵僅剩70多人。官兵傷亡達四分之三。
5月29日,日軍第39師團主力經餘家壩,中午進至曹家畈。遂分兵兩路向牛場坡、朱家坪我11師陣地大舉進犯。牛場坡群嶺逶迤、樹木參天,是朱家坪的屏障;朱家坪峽谷深邃,層峰迭巒。第11師官兵憑此有利地形沉著應戰。日軍一路由彭家坡迂迴牛場坡,另一路從響鈴口、柏木枰向牛場坡正面攻擊。我軍與數倍於我之敵在牛場坡激戰競日。日軍為了攻佔主峰大松嶺,在飛機支持下,向我堅守主峰陣地第11師的一個連發起數次衝鋒。胡璉立即對團長們發布命令:「從明天起,我們將與敵人短兵相接……戰至最後一個,將敵人枯骨埋葬於此,將我們的英名與血肉塗寫在石牌的巖石上。」當戰鬥最緊張的時刻,電話裡傳來胡璉師長的聲音:「弟兄們,積極報效祖國,死守陣地,戰鬥到最後一個人,流盡最後一滴血!」在我11師官兵痛擊下,日軍頗多傷亡,該連亦傷亡過半。終因眾寡懸殊,我軍撤離牛場坡。由於失去屏障,5月30日朱家坪被敵攻佔。
同日,日軍第3師團另一部越過桃子埡,向橋邊南之天台觀一線我18軍暫編第34師(師長彭鞏英)陣地進犯。天台觀是我軍這一帶的制高點。這天,日軍沿點心河從天台觀背面向我攻擊,企圖奪取天台觀。當敵進至點心河時,即遭到我軍阻擊,一舉斃傷敵300多人。日軍無奈遂轉攻王家壩,又遭我軍分頭迎擊,無法進展。這時,第3師團的中火田部隊前來馳援,卡斷了天台觀與大軍的聯繫。守衛天台觀的暫34師一排戰士,臨危不懼,死守陣地,與敵頑強拚搏。日軍幾攻不下,又調來飛機助戰。我一排戰士聚集在冬荊樹下堅持戰鬥。飛機竟把冬荊樹炸成禿樁,山頭上的泥土被炸翻幾層,然而勇士們視死如歸,與敵肉搏,予敵重大殺傷,最後全部壯烈犧牲。自此,日軍進入我軍石牌外圍主陣地。
日軍攻下天台觀後,騎兵隊突入窄溪口,又遭到我龍家巖陣地守軍迫擊炮的攻擊,迫使敵騎落荒後撤。石牌外圍主陣地一帶叢山峻岭,道路狹窄難行。日軍步兵僅能攜山炮配合作戰,抵擋不住我軍之打擊。便用飛機轟炸以代替炮擊,每天保持9架飛機低飛助戰。
5月30日,日軍步兵在飛機掩護下強行通過窄溪,向我石牌要塞進行強攻。敵分成若干小股向我陣地猛攻,只要有一點空隙,日軍即以密集隊伍衝鋒,作錐形深入。當戰鬥激烈時,陳誠打電話問胡璉:「守住要塞有無把握?」胡璉斬釘截鐵地回答:「成功雖無把握,成仁確有決心!」
我11師官兵在胡璉指揮下奮勇作戰,在曹家畈附近的大、小高家嶺上曾有3個小時聽不到槍聲,這不是雙方停戰,而是敵我兩軍扭作一團展開肉搏戰。攻擊三角巖、四方灣之敵1000餘人,為爭奪制高點黔驢技窮,一度施放催淚瓦斯彈。我軍無防化設備,用血肉之軀與敵相拼,竟奇蹟般將敵殲滅殆盡。八鬥方之爭奪,是這次戰鬥最為激烈的地方。敵每一寸土地之進展,必須付出同等血肉之代價。兩軍在此彈丸之地反覆衝殺,日月為之黯然失色。我軍浴血奮戰,擊斃日軍近2000人,陣地前沿敵軍屍體呈金字塔形。中央社向全國播發消息稱:「宜昌西岸全線戰鬥已達激烈,每一據點均必拚死爭奪。」這是當時戰役的真實寫照。
在石牌外圍拚搏戰中,日軍一度鑽隙繞過石牌,衝到距三鬥坪僅60裡的伏牛山。胡璉立即命其屬下將國旗插到最高峰上,並嚴令守軍不得後退一步。他用電話告誡將士:「打仗要打硬仗,這一次一定要使日軍領教中國軍隊的作戰精神!」在石牌保衛戰的日日夜夜,我軍就是憑這股精神與敵搏殺。
為配合陸軍作戰,保衛石牌,我空軍和美國盟軍戰機頻頻出動,在戰場或戰場附近對日軍進行攻擊,斷敵增援和補給。5月29日,我空軍攻擊了宜昌城,炸死、炸傷日軍30餘人;30日又攻擊了宜昌東之日軍土門埡機場,炸死日軍2人,炸毀飛機1架;5月31日,在石牌大戰的最後時刻,我空軍與地面部隊聯合作戰,同日軍飛機展開激烈的空戰,擊落敵機6架。空軍出動,大振了我軍士氣。石牌要塞的海軍官兵,除不斷向長江江面布放漂流水雷,阻止日軍艦船溯江西上與陸軍協同外,他們堅守炮臺戰鬥崗位,沉著應戰,任憑日軍飛機、大炮猛烈轟擊,臨危不懼,決心與炮臺共存亡。
日軍在付出了7000多人的傷亡代價之後,仍然不能突破石牌要塞的胡璉第11師主陣地,戰鬥信心盡失,紛紛掉頭東逃,石牌大戰遂告結束。我軍當即開始全面反攻,以秋風掃落葉之勢,追擊向東逃竄的日軍。第18軍的英勇奮戰為鄂西大捷立下了汗馬功勞。此役共斃傷日軍達25700多人,其中擊斃日軍校級指揮官5名,斃傷和繳獲戰馬共1384匹,擊落日機45架,擊毀日軍汽車75輛,擊沉、擊傷敵舟艇122艘,繳獲器械、槍枝彈藥無數。戰後,師長胡璉因固守石牌要塞有功,被授予青天白日勳章,升任第18軍副軍長。所屬之團、營長也各獲得了最高級的獎章。
石牌保衛戰,中國軍隊以少勝多,用鮮血誓死頑強地守住了石牌,在抗戰史上留下一段傳奇。此戰挫敗了日軍入峽西進攻取重慶的部署,沉重地打擊了日軍,是抗戰的重大軍事轉折點,西方軍事家譽之為「東方史達林格勒保衛戰」。
如今,載戰事的石碑已殘損,碑文勉強可認:「溯自七七事變,抗戰均與本師,馳驅南北,喋血疆場。首創敵於房山,告捷於娘子關……臺兒莊會戰,以訓練未滿三月之兵,當敵精銳強悍之師……同年秋,敵犯武漢,師再布陣於大別山,孤軍苦鬥,力卻強敵。浴血搏鬥達18晝夜,士氣之壯,犧牲之烈,可動天地而泣鬼神……凡此諸役,我忠勇將士為國犧牲者達萬餘人……旋奉命接防石牌,扼守要塞……緬懷忠良……於石牌西側,四方山之陽……築公墓於其上……從此忠骸有寄,九原歡騰……」
石牌要塞之戰,保證了鄂西大捷。後來有人評價:此戰保證了重慶的安全,當為抗日第一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