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九年三月九日下午,楊為民和十名北京知青乘坐知青專列到達銅川後,又轉乘汽車然後換乘毛驢車,經過三天的車馬勞頓,總算到達了陝北的趙家坪大隊。一路風塵僕僕,也吃了不少苦頭。
在公社通往趙家坪的路上,還出了一點小插曲。當時楊為民和五名男知青坐在了最前面的毛驢車上,楊為民抱著他的一個黃帆布提包坐在毛驢車後面的一個木箱子上,毛驢車起步有點急,楊為民沒注意,一下子從車上栽了下來。車把式急忙喝住毛驢,跑到後面扶起頭栽地的楊為民。楊為民滿臉泥土,鼻子出血,這下可把車把式嚇壞了,他扯下頭上的白毛巾,就給楊為民擦鼻子。楊為民倒是沒啥大礙,可一塊嶄新的羊肚子白毛巾卻沾滿了血跡。
楊為民他們一行十一名北京知青被分在了趙家坪三隊,六名男知青住在了隊部的一孔破窯裡,五名女知青住在了趙明善隊長家的一孔閒窯裡。隊部的那孔土窯雖然破舊不堪,可窯裡挺寬敞的,一鋪土炕能睡下十多個人,還有現成的鍋灶,灶上那口十印大鐵鍋是頭一年搞農田基本建設時生產隊剛買的。
六名男知青年齡最大的是楊為民,十九歲,就他一人是六八屆高中畢業生,其他人都是初中畢業生,年齡最小的叫王敬忠,剛滿十六歲。五名女知青中年齡最大的十七歲,她叫陳秋菊,年齡最小的十六歲,她叫張蘭花,她們都是初中畢業生。
趙隊長家離隊部很近,五名女知青只在趙隊長家的土窯裡睡覺,到隊部和男知青們一起吃飯。當時知青們都不會燒炕,也不會做飯,趙隊長就安排一名社員臨時幫知青們做飯,給知青們做飯的這名社員不是別人,他就是趙隊長的大哥,去公社接楊為民他們的那位車把式,知青們都叫他趙大伯。趙大伯除了給知青們做飯,他還有一個任務,就是要在短時間內教會知青們自己做飯。
趙家坪大隊雖然周邊都是黃土高坡,可趙家坪大隊正處於盆地的盆底,一條河流自西流向看不到盡頭的東方,河流兩岸都是平坦的川地,川地佔耕地總數的三分之一還多。因為趙家坪大隊的川地多,糧食產量就高一些,社員們的生活水平也相對好一些。
雖然已是陽春三月(陰曆正月),可陝北的天氣還不暖和,河道裡的背陰處還有未融化的殘冰,山坡的背陰處也有未融化的殘雪。只有村口的那兩棵大柳樹和那棵老杏樹能看到春天的跡象,婀娜的柳枝泛起了新綠,杏樹的枝條也綻出了花蕾。
安頓好了知青們的生活,趙隊長正準備去隊部帶領男知青們上山打柴,大隊書記劉春明突然來到了趙隊長家,笑呵呵地說:「明善,我給你說個事情,咱們學校的馬校長調到公社中心小學當主任去了,學校急需補充一名老師,你們隊新來的北京知青中,有一個高中畢業生,我想讓他去學校教娃娃們讀書學習,過來徵求一下你的意見。」「好事嘛,你的意見就是我的意見。不過,人家北京知青去學校當了教書匠,這工分就不能記在我們三隊的頭上了。」趙隊長也笑呵呵地說出了自己的意見。
「這個事情好辦,明天你把人給我送到學校去,大隊以後再有派工,我給你三隊減少兩個名額。教師補貼大隊來出,溝頭那片屬於大隊的荒地,也給你們三隊了。」劉書記說完,倒背著胳膊離開了。
送走了劉書記,趙隊長扛著扁擔,拿著鐮刀來到了隊部男知青們的住處。趙隊長招招手把楊為民叫過來,笑著說:「楊老師,今天你就不用上山打柴了,在家好好準備一下,明天去咱們小學當老師。」「趙隊長,我也沒教過書啊,怕是不能勝任吧。」冷不丁聽到這個消息,楊為民喜憂參半,但他更擔心的是自己不能勝任。
「什麼勝任不勝任的,我跟劉書記都拉談好了,你只管去就行。教書可比出山勞動輕鬆,能掙工分還有現金補助,這樣的好事情你還有啥可挑揀的。」趙隊長的口氣像是在命令,又像是在邀功,楊為民撓了撓頭皮,沒再說什麼。
第二天早上還沒撂下飯碗,趙隊長就來到了知青們居住的地方,他站在窯門外,大聲喊道:「楊老師,走啦,我送你去學校。」「來啦,來啦。」楊為民趕緊撂下飯碗,衝著知青們笑了笑,拎起他的那個黃帆布挎包。匆匆跑出土窯來。
趙家坪小學是和鄰村聯辦的學校,一共五個班級,每個班人數最多的也不到二十名學生。楊為民是趙家坪小學唯一的一名高中生,五年級的語文數學由楊為民負責,美術課和體育課也由他負責。
楊為民雖然是高中畢業生,但他沒教過學,學生娃的陝北方言他又聽不懂,剛開始還真遇到了不少困難。五年級的劉鐵錘是一個調皮搗蛋的學生,因為他有力氣,學生娃們都怕他,馬校長沒離開時,也拿劉鐵錘沒辦法。楊為民摸清了情況,找劉鐵錘談話一次,還把自己那個塑料皮的日記本送給了劉鐵錘,並讓劉鐵錘擔任班裡的紀律委員。
這一招真管用,劉鐵錘不搗蛋了,學習成績提高了,全班同學的學習積極性都提高了。年末考試,趙家坪小學五年級的考試成績全公社第一名。
1971年快過春節的時候,趙家坪小學放開寒假,大隊也批准楊為民回北京探親。那天楊為民離開趙家坪山時,天氣特別冷,他剛走到村口,只見十幾名學生等在了村口,等在村口的還有趙隊長和幾名學生家長。趙隊長把一個布口袋遞給楊為民說:「鄉親們和學生娃的一點心意,幾斤紅棗和幾斤小米,帶回北京讓你爸你媽嘗嘗咱陝北的土特產,記著替鄉親們問你爸你媽好。」楊為民本不想收鄉親們的東西,因為鄉親們的生活都不富裕,他不想給鄉親們添麻煩。可趙隊長根本不容他推託,硬是把大半袋子紅棗和小米遞給了楊為民。
就在這時,趙隊長的大哥看楊為民凍得瑟瑟發抖,他趕忙脫下自己身上的老羊皮坎肩,硬是給楊為民穿在了身上,楊為民想脫下來,趙大伯說啥也不讓。看趙大伯生氣了,楊為民不好再推託,他眼睛裡不由自主地轉動起了淚花。
從北京回來,楊為民給趙大伯和趙隊長還有鄉親們帶回了北京的桃酥和香腸,給學生娃們帶來了鉛筆橡皮和筆記本,還專門為趙大伯買了兩條白色的羊肚子毛巾。
1972年夏天,楊為民被招聘到縣裡當了一名文教幹部,端起了鐵飯碗。女知青陳秋菊頂替了楊為民的位置,到趙家坪小學當了一名小學教師。
目前,在陝北地區教育局退休的楊為民和他的陝北婆姨已回到了北京,他們和女兒在一起生活,共享天倫之樂。
時隔這麼多年,每當說起在趙家坪插隊落戶的那段日子,楊為民心裡就難以平靜,他說陝北的鄉親淳樸又善良,他一輩子也不會忘記趙家坪的鄉親們。說起當年穿著老鄉的羊皮坎肩回北京探親的事情,楊為民老師眼睛裡又泛動起了淚花,他說當年多虧了那件老羊皮坎肩,不然在回北京的途中,他非被凍感冒不可,因為那年的臘月特別冷,被凍感冒的人特別多,他之所以安然無恙,多虧了那件老羊皮坎肩。
聊天結束時,楊老師說明年中秋節他還去趙家坪看望鄉親們,每年農曆的八月是陝北脆棗上市的季節,趙家坪的老鄉用白酒燻制的醉棗,他最喜歡吃。最後,楊老師還邀請我和他一起去陝北。
作者:草根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