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一個陌生電話響起,拿起一接,五大三粗的聲音響起,一時記不起是誰,又再熟悉不過,然後就起了高腔,聲音尖尖的:「你不聯繫我,我這不就給你打電話了,發微信也不回,有這麼忙?不記得我了?請我吃飯不?「請請,請都請不到!」「想吃龍都現殺,不吃冷凍的」什麼時候回來?便是一陣沉默。
老沈,現居國外,大學同學,已有好幾年不見,大學時總是泡在一塊,上課上網通宵,剛進來時,一張消瘦的臉,如今是一張標準的國字臉(檳榔所致),顯得很老氣,一個標準的寸頭,看似三十四了
提起老沈,或許那些靠乾拌麵度過的日子吧,剛進大學,找了個校外女朋友,每天想著怎麼對女朋友好,以至於花光了自己的錢,到最後被無情的拋棄,對自己倒很吝嗇,四月份的一個下午,正逢室友們回家,吃膩了食堂的飯菜,突然想起做個乾拌麵,幾天沒見的老沈跌跌撞撞回宿舍,一副沒睡醒的眼,滿臉鬍鬚,手機拎著一瓶過半兒的雪花。整個人憔悴了不少,或許是分手了?我說你要不要吃點?我還是到食堂吃吧……」老沈擺擺手,「講真的,我還是比較喜歡吃米飯。」似乎不相信我的手藝,強行拉著坐下
準備兩個大碗,掛麵,水開下入麵條,撈出過涼水,嫩白的麵條在碗裡盤著,堆起了尖,面上各堆了兩個煎蛋,蛋心攪散了煎的,黃粲粲的,周圍一圈散亂的白。面上澆了醬油,灑了幹椒粉,又各舀了一勺剁椒。
「快點拌,等下稠了。」我嚷嚷著,將筷子抻進面裡,不停地翻攪。老沈有樣學樣,攪拌均勻後,麵條呈淺褐色,夾著星星點點的紅。因為沒有蔥花,煎雞蛋的焦黃格外扎眼。
一口吃下,停不下來了——碗底放了豬油,拌進面裡格外的香,麵條煮得將將斷生,糯軟中帶著絲絲韌勁,久嚼釋放甘甜,醬油的鹹拌進面裡和雞蛋的鮮互為輝映,加上幹椒絲絲滲透的辣,剁椒裡放著蒜碎,再度提味,吃了一口,老沈就覺得胃醒了
也不知道是不好意思還是怎麼回事,吸溜完主動去洗了碗,也許是累了,洗完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起來,或許每個人都有不能說的一點事兒吧
後來,大學畢業實習,老沈自己租了個房子,鍋碗瓢盆一應俱全,開火第二天非拉著我去吃飯,學著我的做法,一大早跑到外頭買了蔥,細細地切了,撒在面上。倒沒說蔥花搶味,攪拌均勻大口吸溜,我嘗了一口,鹹了點,但他自認,味是好味。
你家鹽不要錢?我連忙跑到廚房,舀了一勺麵湯,這乾拌麵適合放湯嘞,兄弟,「做乾拌麵,煮的時候放鹽,調味不要再放。」我嘆著氣,教老沈,「小時候事做少了,這都不知道。這面鹹得,都能做菜吃了。」老沈不服氣,也不好申辯什麼,埋頭吸面,越吃越鹹。那碗面,到頭來還是沒有吃完。
大學畢業各奔東西,實習完老沈留在了長沙,我去了深圳,去年告訴我,想去國外發財去,到如今也便有一年不見。
老沈說: 倒有些想念那一段時光,總覺得那時的日子過得瑣碎又散漫,那時的人也是溫潤又敦厚,那樣的環境能給人寧靜,懷念你做的乾拌麵了,也許是突發奇想,也許是確實懷念吧!寥寥幾句便掛斷了電話,回來一準兒要我做乾拌麵給他吃。除此以外,老沈還是最想念那碗乾拌麵,他自己也經常做乾拌麵吃,那是最偷懶的做法——怎麼弄都只需要洗一個碗。不過是把一鍋水煮開,下面、做碗,面熟了撈到碗裡拌勻,就能吃得噴香。所謂的訣竅,不過是煮時放鹽、拌時不放而已。後來,老沈經常會給我看怎麼改良它:炒各種菜蓋在面上,攪拌均勻,吃起來更香,最奢侈的一回,是他去乾貨店買來鮑魚,泡發切丁,加蒜辣爆炒,一口鮮味,然而所有這些,都不是當初的味道。
有時,我也自嘲地以為,生活大概也就像乾拌麵,人們總想做出花樣,時日久了,方才撥去浮華見得初心。而它本味的鹹,卻早已在起鍋時的沸湯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