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馬奶
巴林部與科爾沁部草場相連,難免就有個磕磕碰碰。今天羊摻幫了,巴林部拐走科爾沁部的五隻羊;明天牛差群了,科爾沁部趕走巴林部的兩頭牛。三瓜兩棗的,都沒多大個事。消息報上來,巴林部的老梅林往往壓住就地消化了,那面的科爾沁部也見樣學樣。所以多年來,這些個磕磕碰碰,都未釀成大的衝突。巴林部與科爾沁部還是面上的好兄弟。
這一年合該有事,巴林部老王爺年初辭世,福晉因悲傷患病臥床。年輕的巴林王是個孝子,欲親自去漢地為額吉求醫問藥。老梅林卻攔住他說,王爺,帥不離虎位,我代你跑一趟吧!巴林王向來尊重老梅林,點頭答應了。老王爺臨終時,還拉住老梅林的手,讓他輔佐小王爺,還讓小王爺對老梅林執父子禮。老梅林雖然推卻了,但那份情到底還是存在著。
誰知,老梅林前腳剛走,就有巴林部眾來報:科爾沁部的馬群闖進了巴林部的草場,損失慘重。巴林王大怒,帶領部眾拍馬迎去。巴林王知道,眼下正是大秋頭子,草都結了實,牲畜吃了能上肉膘,可草被馬群踐踏,就會減產,那樣漫長的冬季,巴林部的牲畜就會餓肚子。巴林王和部眾沒見到科爾沁的牧馬人,是不是嚇得不敢露面了?巴林王沒有扣馬群,扣馬還要搭草料,他命令部眾把這些無主的馬驅趕進西拉沐淪河南的大沙漠裡。三天後雖被科爾沁人尋到,可還是被惡狼禍害了十幾匹。消息傳到科爾沁王的耳朵裡,科爾沁王氣歪了鼻子,我承認,責任在這頭,是牧馬人貪酒睡覺,才讓馬群誤撞了巴林部的草場。可你要草我給你草,你不能禍害啞巴牲畜啊!玩陰的!科爾沁王暗派部眾悄悄在巴林部營盤放了一把火,趁亂還搗毀了他們的爐灶。巴林王發下重誓,集結部眾,欲與科爾沁部一次高下。
老梅林趕回營盤時,營盤裡一派肅殺之氣,巴林王正率領一排排壯漢整裝待發。巴林王見到老梅林,三兩步迎上前。老梅林沒有詢問緣由?卻自懷中取藥,服侍福晉服下。老福晉面如金紙,喝完藥,又強打精神說,我,我要喝酸馬奶!巴林王和老梅林當時愣在當場。酸馬奶本是草原上的尋常之物,可昨日被科爾沁部搗毀了營帳,酸馬奶已喪失殆盡。現在做又沒曲種,真是要短啦!可蒙古人講究這個,老人病了,要吃啥喝啥!是要滿足的,否則就是大不孝。巴林王附在老梅林的耳邊說,我帶人攻下科爾沁營盤,搶他的酸馬奶。老梅林搖搖頭,科爾沁部勇士如雲,纏鬥太久,恐怕……老梅林瞟了瞟昏昏沉沉的老福晉。巴林王一時撮了牙花子。老梅林說,你出兵先緩緩,我先走一趟吧!巴林王擔心太危險,再說軍令如山,那能出爾反爾?
可約鬥能改,額吉可就這一個啊!老梅林盯住巴林王的眼睛,我自有妙計,況且兩國交兵還不斬來使呢!
巴林王最終還是點了頭,以明日午時為限!出兵攻打科爾沁部。
老梅林走近科爾沁部營盤,早被三位勇士扭住,要他報上名號。老梅林朗聲說是巴林部的梅林。一時鐵器大響,紛紛逼住他。有勇士發問,約好決戰,卻未見巴林兵將,你是不是來刺探軍情的奸細?老梅林哈哈大笑,久聞科爾沁部勇士如雲,難道懼我一個手無寸鐵的老頭子?我這次來,是有話要對科爾沁王講。有人近前搜身,報告說連護身的蒙古刀都沒帶。科爾沁王請老梅林入了大帳。老梅林看看面前空空如也的地桌,拱手說道,王爺,我走得匆忙,能否賞口飯吃。科爾沁王一揮手,奶豆腐、卷肯、黃油、把肉、炒米、酸馬奶,擺了滿滿一大桌……
老梅林後來走出大帳已有醉態,他是天亮時返回巴林部的。巴林王問他酸馬奶呢?他指了指鬍子,原來他硬是用長鬍子沾上酸馬奶,也就是偷下曲種,一路託舉回來的。早有人洗下酸馬奶,又加上新鮮的馬奶,顛簸搖晃,老福晉終於如願喝上了酸馬奶。不知是漢地的藥效還是酸馬奶之功,臥病多日的她竟能下地走動了,惹得巴林部眾一片歡呼。
這時,探子來報,科爾沁部退兵十裡紮營。
眼看午時即到,眾人都焦急地望著巴林王。巴林王沉吟半響,命令道,來而不往非禮也!退兵十裡。
老梅林和巴林部眾又是一片歡呼。
後來,科爾沁部和巴林部中間的二十裡草場,沒了牲畜,草長得茂盛葳蕤。成了隔離帶。
那夜,老梅林還對科科爾沁王說,王爺,科爾沁部和巴林部唇齒相依,如果為這十幾匹馬和草場的事刀兵相見,兩部必會受到重創,生靈塗炭!有多少草原英雄要血染沙場,多少部丁會妻離子散。我勸王爺三思啊!科爾沁王捻著鬍鬚,你是一個小梅林,我咋樣才能相信你?
老梅林說,我是奉了老福晉的命令來勸你,她也是假借喝酸馬奶,才拖住巴林王沒出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