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煎火的陝西油潑辣子。
「油潑辣子一道菜」出自咱陝西八大怪之一。
插隊那會兒,來到貧瘠落後的鄉下,雖是粗茶淡飯,還算溫飽,不過有一點,蔬菜奇缺,什麼油啊,肉啊那是稀罕物。一是我們屬產糧區,不允許種蔬菜;二是油和肉憑票供應,少之又少;三是我們知青吃大灶,一周或更長時間才派人進城採購蔬菜,天晴好說,若遭遇雨雪天或連陰雨,除了吃鹹菜絲、酸黃菜,再無綠葉菜咧。所以,知青大都備有從家中攜帶的用罐頭瓶裝的辣子醬,經久耐吃。大致分兩種,其一原料是或青或紅辣子,「線辣子」最好,愈火辣愈過癮。用刀剁碎,撒些鹽、倒點醋、醬油、味精等調料,放入罐中醃製而成,時間愈久愈有味道,辣中帶鹹,鹹中略酸,十分爽口;其二油潑辣子需人工將紅辣椒曬乾後,經石磨碾碎,或在鐵罐中,用搗蒜錘手工製成粉面狀,再用滾燙的食油潑澆而成,離人丈把遠,都能聞到一股嗆人的刺鼻氣味,令人打著哈欠,喘著大氣,淚流不止。一般夾蒸饃或拌乾麵,再好不過咧,香辣可口,惹人嘴饞。
插隊久了,耳聞目睹,才知「油潑辣子一道菜」。我從小生在城裡,長在城裡,只知道辣子是調味品,家中炒菜時,家人頂多放一點兒,既有辣味,也能增加食慾,而在貧瘠的鄉村,無論多少人吃流水席,主食端上來,每桌都有一碟油潑辣子。對關中人來說,沒有辣椒的飯菜是清淡無味的。關中帶的鄉村,到了秋季,收購辣椒後,家家戶戶用針線把辣椒一個個串起來,懸掛在乾燥、通風的屋簷下。家裡辣椒麵吃完咧,隨手採擷,在熱鍋裡焙乾,或放到碾子上碾成辣麵。一大家子人,常備一罐(碗)油潑辣子,圖個「長流水不斷線」。 如果誰家的辣椒串起掛牆面的越多,則證明這家人日子紅火、富裕。據說,有時候,去相親的姑娘總是瞅一瞅屋簷下的辣椒,以此來斷定未來婆家的家境如何。倘若平時家裡來了客人,沒有好的酒肉款待,這些都是可以原諒。而吃飯時候要是沒有了辣椒,必然會遭到客人白眼或生怨:「這家人太窮、太嗇皮咧!吃飯連個辣子都沒有。」
依稀記得,隊上社員的辣椒來源,不外乎三種情況:或從城裡採購,或自家房前屋後種一些,或在村中走街串巷的小商小販手中,用餘糧「以物換物」得來的。
俗話說,到了廟,隨和尚。按理是人改造自然環境,不知不覺,不少知青倒被自然環境所改造,我也不例外。記得每次從家中歸隊,父母總要讓我帶一罐頭瓶裝的辣子醬,一再叮囑要擰緊瓶蓋,不要撒了或碰碎了。我一看緊靠瓶口上方,有一公分厚的紅辣椒油,用手輕輕晃動,精痩肉丁清晰可見,搭眼一瞧就垂涎欲滴。
關中平原,被譽為「八百裡秦川」。春夏秋冬,四季分明,尤其隆冬,西北風一吹帶著哨,乾冷乾冷,且冷到骨子裡。也許我細皮嫩肉,一到冬季,手凍得紅腫,虎口開裂,剛一摸鍁,鑽心的痛;加之,動不動易患感冒。而辣椒可以促進血液循環,改善怕冷、凍傷、血管性頭痛等症狀,還能刺激腸胃、增加食慾;當然,吃多咧,也易上火。因此,關中人愛咥辣子就不言自明咧。
插隊後期,大隊知青灶停辦,各自單獨做飯。一天三晌,體力勞作,人困馬乏,懶得做飯,做一頓、吃一天,家常便飯;有時,只要有「饃夾辣子」絕對美食,飽餐一頓。
鄉下人津津樂道的還是油潑辣子。正宗的做法是先將風乾的辣椒剪成大約1.5釐米左右的小段,放入加了少許的熱油鍋中加熱、烘乾。這時,掌握火候是關鍵,若火候過大,那麼辣椒的色澤就會發黑,口感也會發苦;火候小了,不脆,很難搗碎且沒有香味。當辣椒出鍋後,再放入一種鐵製的罐中,用鐵製杵輪番擊打,直至成為粉末狀。當然也不要太細,這樣會影響口感。
在廣袤的鄉村,一般晌午飯,承上啟下,尤為看重,用社員的話說,要咥硬飯。也就是然面(方言:乾麵)或臊子麵,外加一兩個饃,肉可以沒得,但辣子不能少。尤其是酸湯臊子麵,青青的韭葉、黃黃的蛋片、紅紅的油潑辣子飄浮一層,挑起一筷頭面,送入口中,直衝頭頂,張著大嘴,嘴角泛紅,不禁發出一陣「唏噓」聲,時不時還會用舌頭舔上下唇,難怪有人說:「辣不辣?瞧嘴巴!」出工時,我總會發現有的社員肩扛農具,一手拿著鍋盔,一手攥著生青椒,咥一口鍋盔,咬一口青椒,邊走邊吃,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油潑辣子一道菜」。不僅給秦人的生活增添了味道,亦給「赳赳老秦」的性格注入一股火辣辣的熱情。正如陝西著名作家賈平凹所言:「八百裡秦川塵土飛揚,三千萬兒女齊吼秦腔;端一碗然面喜氣洋洋,沒有辣子嘟嘟囔囔。」
原創:張翟西濱
來源:中國知青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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