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我的母親,是一個矛盾的人。矛盾的點很奇怪,就是我不知道她是省錢的人,還是不省錢的人。
從小到大,母親都一直在工作,這沒什麼,對於大人來說,工作也挺正常的。不過在這個過程當中,母親,受過幾回傷。有的時候是被機器傷,有的時候是因為肌肉拉傷,還有的時候,就是日常的感冒之類的。有大傷要動手術,有小傷要包紮或者打個點滴之類的。不管,母親是受傷還是生病,每次都有一個特點,就是快快的回去工作。大傷動了手術,休息也不過一個月,就回去工作了,醫生打電話來催,她也不去。我們責怪她,從那時到現在,但是她卻總回答說「不是好好的嗎」,也是從那時到現在。
不久之前,我牙疼,就從小就有得蛀牙。小的時候我也想讓老媽帶我去看看,但是我媽總說忍忍就過去了。事實上,這些年來確實也是忍忍就過去了。不過,這次是兩三天的疼,我也忍不太過去了。也只好去牙科看看。牙醫說我要是再晚些,就要傷著牙神經,就不好弄了。我知道我蛀牙很深,醫生在幫我鑽掉蛀牙那部分的時候,我也很忐忑,生怕就鑽破了,但是我和母親一樣,習慣了,習慣了在該害怕的時候不害怕,所以我很沉默。看牙的過程當中,母親一直在,結束之後,回家的路上,我感覺得到,她也害怕。
在補牙的時候,因為材質不一樣,所以價格也有高低。最便宜的也要二百多塊錢,所以我總是有些捨不得。但是我母親說,要弄個好的。弄好的自然就貴了許多,我沒應。好在自己長大了些,也算是說得上話了,便也沒再聽她說什麼。我知道她是捨得的,因為她帶了那麼多錢,在第一次看牙時,問了牙醫,她就開始打算著去銀行取錢了。在母親面前,我不想任性,但是這種時候,我不想聽她說。
後來,有一天晚上,母親叫我幫她把線穿到針裡。小的時候,這種活,我做不來,她很靈活。現在我穿針,輕而易舉的事情,容易得多。她卻看不清針眼了。我問她要做什麼,她說:「廠裡有人說這布不要了,我拿回來做兩個袖套」。我當時心一酸,覺得難過。後來過了好一會,我有些困了,母親忽然叫我,叫我幫她穿針線。她已經做好了一個,又要做另一個。一副袖套也值不了多少錢,可是她還是願意去做,甚至還覺得自己撿了個便宜。我從來不敢嫌棄母親的那股計較勁,因為我知道那背後是什麼。
母親是矛盾的,矛盾到別人不要的一兩塊布,都是一個大便宜,矛盾到上千塊錢的牙齒,她也沒說捨不得錢。母親是捨不得一點錢的,在自己的身上,在很多事情上,但是在我身上,她從來沒有捨不得任何東西。我知道,我是她,最大的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