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549年,建康臺城皇宮淨居殿,一位85歲的老人,拖著因飢餓太久而不能動彈的殘軀,眼神裡充滿了悔恨與不甘,喃喃的說了句:"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亦復何恨!"隨後就與世長逝了。
他就是梁武帝蕭衍,一個毀譽參半的政治人物,一個令後世史家唏噓不已的悲劇典型。
說起梁武帝,可能我們對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崇尚佛教了,他數次捨身出家的故事更是令人動容。而事實上,梁武帝是實用主義的忠實信徒。
歷史上,帝王殞命的方式多種多樣,長壽餓死卻也是帝王離世方式中的一種。同樣是長壽餓死的帝王,齊桓公、趙武靈王在後世史學家筆下是瑕不掩瑜的英武豪傑,而梁武帝卻是被無數人嘲弄的對象,怎一個慘字了得。
南朝齊、梁兩國皇族皆為蕭氏,且同出一脈,血緣關係非常親密。蕭衍的父親蕭順之是齊高帝蕭道成的族弟,而齊武帝蕭賾和蕭衍則是同輩之人,正是這種高貴的出身,為蕭衍後來稱帝奠定了基礎。小時候的蕭衍非常聰明且喜愛學習,尤其是在文學方面很有天賦,與沈約等人並列""。雄厚的家族背景,加上個人出色的能力素質,為蕭衍的仕途鋪平了道路,他一出仕就任衛將軍王儉手下的戶曹屬官。
如果不是後面發生的故事,蕭衍大概一輩子仕途順暢,但也僅限於官宦之家了。齊武帝去世後,蕭衍原本欲擁立齊武帝次子蕭子良,這時的的蕭衍已經有了執掌朝政的野心。但事與願違,齊武帝之侄蕭鸞勢大,他擁立蕭昭業繼位,隨後執掌朝政,權傾朝野,廢殺兩帝,隨後自立為皇帝,是為齊明帝。在齊明帝手下,蕭衍地位急劇飛升,獲得了蕭鸞的最大信任,參與了大肆屠殺齊高帝蕭道成後世子孫的行動。在齊明帝去世後,蕭衍逐漸掌握了南齊的朝政大權,距離九五之尊僅一步之遙。
38歲時,蕭衍終於一嘗所願,通過一場軍事政變,他登上了皇帝的寶座,建立了梁朝,是為梁武帝。在政局動蕩的南北朝,極少有人能像蕭衍一樣長久的把持著國家的權力,他一口氣在皇帝寶座上待了47年,這在皇帝平均在位時間三年的南朝極為罕見。總體上,蕭衍在位期間,勤政節儉,國力強盛,社會相對穩定,外交上對北朝也始終保持著進攻的態勢,文化上首創儒、佛、道"三教同源說"。
那我們為何說梁武帝是被後世史學家嘲弄的對象呢?這是因為蕭衍無論內政上還是外交上,最後的結果都以悲劇而結束。
眾所周知,南北朝時期是中國士族勢力最為強大的時期,蕭梁時期同樣不例外。顏之推在《顏氏家訓》中專門記載過蕭梁武時期士族的生活狀態。梁朝哪怕在全盛之時,士族子弟也大多不學無術,以至於被當時的人嘲諷道:"能上得去馬車而不摔下來的人就可以當著作郎;能提筆寫日常問候的書信的人就可以做秘書郎。"同時,士族中流行"女性化"潮流,士族子弟們各個用香料燻衣,塗脂抹粉;追求虛妄之術,外表看起來悠閒安逸,派頭十足,遠觀似神仙一般。臨到考試時,則僱人替考;參加宴會附庸風雅時,則有人幫他們作弊寫詩。就是這幫膏粱子弟,不熟悉他們的,看到他們都以為是什麼優秀人才、國家棟梁;實際上,一旦國家發生動亂,大則無安邦定國之才,小則無安身立命之本。梁武帝對這幫人更是器重有加,這也為他後來的悲劇埋下了伏筆。
梁武帝對待親屬和士族是中國歷史上出了名的寬厚,這些人哪怕犯了大罪,也一概不用律法,都可以得到赦免。以他對他的次子豫章王蕭綜為例,蕭綜名為梁武帝次子,實為東昏侯遺腹子,後來在梁與北魏交戰時叛逃北魏。蕭衍聽說他有回歸之意,就恢復他的爵位和封號,後來,蕭綜病死在北魏,蕭衍派人盜取回他的遺骨,以皇子身份陪葬在自己的皇陵中。蕭衍這種對皇族無休止的放縱,最後換來的卻是皇族子弟的落井下石,在侯景圍困建康期間,他們擁兵觀望、徘徊不前,眼看著蕭衍活活餓死而無動於衷。從這一層面上可以說,梁朝的覆滅就來自梁武帝對皇族子弟的這種無原則溺愛。
哪怕對待普通士族,梁武帝也足夠寬容。在他治下,士族犯罪一概寬免,皇族哪怕是犯謀反罪,他哭著教誨一番也就算無罪。更甚者,王侯士族橫行不法,白天在大街上公然殺人,或者夜間派人出去搶掠,盜匪逃進王侯家,就沒有人敢追捕。這都是在梁武帝的縱容之下發生的。
梁武帝對士族和皇族的溺愛是建立在對普通大眾無比兇殘基礎上的。蕭梁律法對百姓極其殘酷,最有名的就是連坐法了,百姓一人犯罪,不論老幼一概不得倖免;一人逃亡,則全家都要被罰作苦力。甚至於梁國的普通士兵,在不作戰時,都要被用枷鎖鎖上,以防止他們逃亡。
梁武帝蕭衍是個極其擅長偽裝術的人,對百姓兇殘如狼、對士族和皇族無限寬容的背後,是他本人表面的勤政求儉和謙恭慈愛。政務上,即使在冬天裡,他本人也是五更起床處理政務,手被凍裂了,他也依舊面色依舊。生活上,他極度節儉,一般只吃菜羹粗米飯,只穿布料服飾,不飲酒作樂,甚至於一頂帽子戴三年,一條被子蓋兩年。作為帝王,蕭衍極其重視自己的儀表,酷暑天氣,他也總是衣冠整整;即使對待宦閹下人,他也是有禮有節,其謙恭可謂是第二個王莽了。加之梁武帝崇佛,他本人極精佛教戒律,以至於每次審核被判處死刑的犯人,他都能痛哭流涕,簡直就是"南朝版慈父"。
只是可惜,梁武帝的這種做法當時就被很多人看穿了。546年,賀琛上書直指梁武帝的惡政:第一,搜括極其殘酷,民不堪命;第二,官員窮奢極欲,無限浪費;第三,權臣玩弄威福,專找別人的罪過;第四,朝廷大興土木,民眾服役不得休息。一貫以寬容面目示人的蕭衍勃然大怒,用自己勤政節儉、謙恭慈愛的行為為自己辯護,賀琛見狀也不敢多言。哪怕是一些當時的普通民眾,對梁武帝的這種做法也頗有看法,511年,梁武帝在建康南郊祭天,路遇一老人攔駕進言,認為梁武帝對民眾太嚴,而對權貴縱容過度,這不是治理國家的長久之計,梁武帝拂駕而去。
梁武帝如此多面的治國方式,在短期內也確實取得了一定的效果,他治下的蕭梁堪稱南朝的鼎盛時期,但卻也為最終家國的消亡種下了禍患,正所謂:"蕭衍狂狡,擅斷川瀆,役苦人勞,危亡已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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