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遲子建、格非、阿來三位茅盾文學獎獲得者以及評論家李敬澤、潘凱雄一起亮相北京SKP書店。這像是一場朋友聚會,更像是一次對文學的致敬儀式。老友與讀者們一起度過這個難忘的文學之夜,是因為作家遲子建的最新長篇小說《煙火漫捲》的面世。
新作是獻給哈爾濱的長詩
「無論是黑龍江還是哈爾濱,它的文學與它的經濟一樣,是所有樂於來此書寫和開拓的人們的共同財富。」遲子建說,在哈爾濱生活了30年,讓她有勇氣去書寫這個城市。
遲子建長篇小說新作《煙火漫捲》聚焦哈爾濱城市的百姓生活,一開篇就有初春松花江「文開江」的氣勢:「冰面上不規則的裂縫,濃墨似的水緩緩滲出。」她以細膩生動的筆觸、獨到的情節,把人間煙火中每個人生命中的收穫與苦難、離合與歡笑、過錯與悵惘,在不疾不徐的講述中伸展開來。事實上,遲子建是想把這部猶如長詩的新作,奉獻給自己生活了30年的哈爾濱。
青年時代的遲子建來到哈爾濱,開始了自己在這座城市的生命體驗。哈爾濱城進入遲子建筆下,自《偽滿洲國》始,至今數十年過去,她對這座城市的書寫已經有了蔚為可觀的成果,《黃雞白酒》《起舞》《白雪烏鴉》《晚安玫瑰》等,哈爾濱不僅是一個地理坐標,一個故事的發生場所,更是一個承載悲歡離合的歷史背景。而在《煙火漫捲》這部長篇小說裡,哈爾濱整座城市成為小說完整的主體,「哈爾濱對於我來說,是一座埋藏著父輩眼淚的城。」而在埋藏著父輩眼淚的城市裡,遲子建發現的是一顆露珠,一顆承載了人間煙火,晶瑩如淚的露珠。
遲子建說,她對哈爾濱,從最初的隔膜到現在就是水乳交融了,在這座城市當中了解它的歷史、文化、風俗等等一切,隨著對這座城市的感情在升溫,對它也有了表達的欲望。
《煙火漫捲》動筆於2019年4月,完稿的年末,新冠肺炎開始肆虐,遲子建一面忙於疫情中的工作,一面修改這部小說,「以前並不喜歡那種都市的喧囂和奔忙,可當生活以驚悚的方式靜止的時刻,你的心臟雖然跳動,卻有窒息的感覺,就懷念這種喧囂了。」
遲子建曾書寫了百年前哈爾濱抗擊鼠疫歷史,當再次面對大面積的疫情時,她感到「疫情令人傷痛,人們愈加珍惜人間煙火」。
哪怕一筆帶過也要「觸摸」
當遲子建面對讀者時,她談到哈爾濱,談到寫作,談到煙火氣,語言表述一如抒情散文般優美,她對語言、對城市、對世界的那份敬重分明可感。
當有讀者問,如何看待「煙火」這個詞,遲子建說:「煙火在我心目中,包含了多重含義。」在她眼中,人間的煙火,瀰漫在夜市、風味小吃、人情中,瀰漫在書中人物中,也瀰漫在她頻繁寫到的晚霞,「晚霞同樣也是天空的煙火,生命的煙火。」
《煙火漫捲》滿溢著城市煙火:凌晨批發市場喧鬧的交易,晨曦時分的鳥雀和鳴,城市街道開出的每一種鮮花,食物的香味,澡堂子裡氤氳溼潤的熱氣,舊貨市場的老器物,老會堂音樂廳的演出,飯館或禮堂的二人轉,風味小吃,服裝,交通,做禮拜的教徒……哈爾濱城的豐富的生活包含其中,溫婉細緻,意味深長。
感受人間煙火,對遲子建而言簡直可以用美妙來形容,「寫累了,我會停頓一兩天,乘公交車或是地鐵,在城區之間穿行。」遲子建說,她會起大早去觀察醫院門診掛號處排隊的人們,到凌晨的果蔬批發市場去看交易情況,去夜市吃小吃,到花市看花,去舊貨市場了解哪些老器物受歡迎。她很喜歡與攤主們聊天,為他們的語言著迷,她買瓜左挑右選,攤主一句話逗樂了她:「在我車上的瓜都是進入決賽的瓜。」遲子建說,這些話多麼生動啊,她常常是在不經意走過的時候,感染了人間煙火氣。
在寫作間隙,遲子建還去新聞電影院看二人轉,到老會堂音樂廳欣賞演出,「凡是我作品涉及到的地方,哪怕只是一筆帶過,都要去觸摸一下它的門,或是感受一下它的聲音或氣息。」遲子建說,最觸動她的,是在哈爾濱醫科大學二院地鐵站看到的情景。從那裡上來的乘客,多是看病的或是看護病患者的,他們有的提著裝有醫學影像片子的白色塑膠袋,有的拎著飯盒,大都面色灰黃,無精打採。有的上了地鐵找到座位,立刻就歪頭打盹。遲子建在一個與病相關的站點,感覺是站在命運的交叉口,多少生命就此被病魔吞噬,又有多少生命經過救治重獲新生,「這個站點的每一盞燈,都像神燈。能夠照耀病者的燈,必是慈悲的。」
每個人都是生活當之無愧的主角
「無論冬夏,為哈爾濱這座城市破曉的,不是日頭,而是大地卑微的生靈」,遲子建在書中寫道。
「我讀這個小說,名字叫《煙火漫捲》,但我的心情還是有點暮色蒼茫。」評論家李敬澤說,你在這裡能夠看到一個一個的人在大都市裡,他們是這麼孤獨,都封閉在自己的生活裡,帶著自己的那份秘密,「而這個小說的力量不在於我們塑造了某個光彩奪目的典型人物。在於每個人,都是自己生活裡當之無愧的主角。」他說,在某個時刻,這些或卑微或平凡的人相互打開,相互照亮,他們對著天對著心說「我做了一個好人」,這正是最令人感動的地方。
作家阿來說,《煙火漫捲》將城市作為小說的主角,進行全景式的勾勒,特別難得,「過去寫鄉愁,都是寫農村,我們一直在呼喚城市文學,這次我們終於看到一個城市,就像小說裡最重要的角色一樣,整體地出現了,包括建築、地理、人文等等。」他認為,《煙火漫捲》無疑具有突破意義。
沒有來到現場的另一位茅獎獲得者蘇童當然不願意缺席這場文學聚會,他也留下了自己的讀後感,「大約沒有一個作家會像遲子建一樣歷經二十多年的創作而容顏不改,始終保持著一種均勻的創作節奏,一種穩定的美學追求,一種晶瑩明亮的文字品格。每年春天,我們聽不見遙遠的黑龍江上冰雪融化的聲音,但我們總是能準時聽見遲子建的腳步。」
「尤其我經歷過個人的創痛以後,我覺得命運可以讓兩個特別相愛的人離散,可是命運不會讓你和你的筆分離。」遲子建說,只要她有呼吸,這支筆會陪伴她一直走下去,「我希望有一天,這支筆和我的白髮一樣,能讓我的作品,在真正經過歲月的洗禮以後,能夠閃光。」
(原標題:借長篇小說《煙火漫捲》出版 三位茅獎得主同臺聊文學
遲子建全景描繪都市煙火)
來源 北京晚報
記者 路豔霞
流程編輯 劉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