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是一位儒釋道俱通的學者,他出生於奉儒盡忠的家庭,波瀾起伏的宦途沒有擊倒先生,反而成就了他的超凡脫俗。他以儒為本,又藉助佛禪而形成了複雜的人格。濟世安民不妨礙他參禪悟道,暢遊山水也不影響他治國安邦。
他顛沛流離,卻不改初衷;擁抱自然,也寄情大化。他與佛道往來,卻不拘泥其中,自有一番精妙的見解。有一次宋代高僧寫了一首禪詩,蘇軾次韻相和,卻更具禪機和禪趣。
題梵天寺
宋代:守詮
落日寒蟬鳴,獨歸林下寺。松扉竟未掩,片月隨行屨。時聞犬吠聲,更入青蘿去。
初秋時節、寒蟬哀鳴,傍晚時分、林中幽靜,高僧獨自一人回到寺院。快到住所時,驚奇地發現柴扉竟然常開,穿行在雲中的皎潔明月,跟隨著僧人的步伐,亦步亦趨。
夜晚夢幻僻靜,唯有犬吠聲伴隨著衲子的靜修,而且也隨著夜色消失在青蘿深處。大師極其享受這幽靜深遠處的禪意氛圍,也忘記了所有的塵世煩惱。
梵天寺在杭州鳳凰山,環境極其清幽。守詮大師的作品以寒蟬落日、明月松扉相點染,以犬吠之聲相映襯,寫足了心遠地偏、神清境靜的超塵絕俗之意。後代詩評家連聲稱讚,謂其「幽深清遠,自有林下一種風流。」
大師將自己的作品題在梵天寺的牆壁上,蘇東坡遊覽梵天寺時,偶然看見牆上的這首詩,感到清婉可愛,讀罷讚嘆不已,於是次韻相和了一首禪詩:
梵天寺見僧守詮小詩清婉可愛次韻
宋代: 蘇軾
但聞煙外鍾,不見煙中寺。幽人行未已,草露溼芒屨。惟應山頭月,夜夜照來去。
蘇軾在杭州與守詮大師交往密切,彼此經常詩書往來,他雖然沒有大師那樣高超的佛學造詣,卻悟性極高,而且還積極地向大師學習,所以進步神速。蘇軾的這首詩雖然意境不如前者,但依然禪意濃厚,別有一番空靈邈遠的感覺。
前兩句就展現了境生於象外的意蘊,「但聞煙外鍾,不見煙中寺。」寺院裡煙霧繚繞,卻不能掩蓋鐘聲悠揚,虛實之間更顯朦朧和幻境。同時悠遠的鐘聲也襯託出山林中寧靜的氛圍,鐘聲又遠在煙靄之外,其寥闊悠遠也引發世人的更多遐想。
詩人雖未及言他,但禪院中的其他事物也會引起詩人的聯想,於是開篇就極富禪機,正所謂,羚羊掛角,無跡可求。
守詮禪師流連於煙霞松影之間,草露沾屨而不覺,空翠溼衣而無痕。大師襟懷清冷,超凡絕俗,令蘇軾也感懷。「幽人行未已,草露溼芒屨」,這是先生讀後的一點感想,大師看見山月相隨,便有些忘我,行到門前而不歸,依然流連於這悠遠寧靜的的禪境。
蘇軾奔波於宦途,雖然也想早日脫離這塵世的樊籠,只是很多事情無法放下,但詩人卻有一種隨處可歇的蕭散襟懷。修行不一定非要在寺院佛庵,只要心靜,哪裡都是禪境。
最後詩人賦予明月以更深的象徵意義,它喻示著外在與內心在空靜中融為一體。「惟應山頭月,夜夜照來去」,無論自己在哪裡,只要心向佛禪,就感到非常安然,在無適不可中體悟到瞬刻永恆,忘卻了有無、也就忘卻了來去。
縱觀蘇軾的這首詩,充滿了禪趣和禪機。作品看似平凡,也不如大師的作品深蘊禪意。但先生的詩文章法嚴密,結構緊湊,前兩句煙外聞鍾、境界悠遠,中間兩句幽行忘歸、神遊禪境,最後又是明月照心、禪悅深蘊。
當晚鐘在耳、山月於目,幽居忘情者與煙靄松影化為一體,讀者便有神清骨冷之感,也頓感心向佛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