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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舉辦營口地區古代文明展,「分別」了數十年的明代蓋州衛指揮使、世襲懷遠將軍卞世祥及其父卞文明的墓誌,得以在營口市博物館「見面」。
史學研究人員通過對這兩合墓誌的分析,了解到蓋州卞氏家族由武入文的轉變過程,以及這一現象所折射出的古代重文輕武的思想。
卞世祥墓誌及墓地
現在營口市博物館展出。墓誌內容記載了卞世祥的生平和主要功績。雖然歷經數百年的風雨剝蝕,但保存較好。
卞氏家族墓地在蓋州市旺興仁鄉王屯村西南,後來墓地被盜挖,隨葬品蕩然無存,現已成為荒地。
卞氏家族是遼南望族
在營口市博物館古代文明展廳,兩合聯繫極為密切的墓誌正在展出:一合墓誌的志蓋陰刻楷書「皇明誥封懷遠將軍承泉卞公墓志銘石」,另一合墓誌的志蓋上則刻著「皇明誥封懷遠將軍溫泉卞公墓志銘」。
3月24日,營口市博物館副館長、研究員閻海告訴記者,兩合墓誌的主人是父子關係,溫泉卞公為卞文明,承泉卞公指的是其子卞世祥。「他們屬於明代蓋州卞氏家族,這個家族是遼南歷史上的名門望族。」
史學研究專家結合大石橋市湯池鎮卞家溝村發現的順治本《卞氏族譜》,對這個顯赫家族進行梳理,整理出卞氏一族的故事。
卞氏家族的功名始於卞世祥及其堂兄弟卞世功、卞世武。卞世祥和卞世功曾先後任蓋州衛指揮使,卞世武曾任蓋州衛指揮同知。按明代「誥封三代、父如子官」的封贈制度,他們的祖父、父親皆得到誥封。
「功勳世家能夠興盛百年者在歷史上也是寥寥。卞世祥家族自明正德時期(1506年—1521年)鎮國將軍卞英至清康熙時期著名書畫鑑賞家卞永譽,這百餘年間見諸史料者達20多人,且在新中國成立之前,當地仍有卞氏家族墓地遺存。」閻海說。
據清光緒《蓋平縣鄉土志》記載:「懷遠卞將軍墓,在城東南趙家峪王家屯西,距城六十餘裡,有碑可考。」民國十九年《蓋平縣誌》記載:「懷遠將軍墓,在城東南七十裡王家屯西龍眼崗……」1948年,卞將軍墓被盜,隨葬品流失,而墓志銘則被當地村民保存起來。第二次全國文物普查期間,工作人員在村民家中徵集到卞文明及卞世祥的墓誌,分別收藏於蓋州市文管所和營口市博物館,相隔30公裡。
去年,為舉辦營口地區古代文明展,營口市博物館從蓋州市文管所將卞文明的墓誌借來展出,這對父子的墓誌也得以在營口市博物館「見面」。
卞世祥在李成梁麾下「數建奇功」
閻海說道,嘉靖三十七年(1558年),卞世祥出生於蓋州,當時正是明代遼東戰事頻繁的時期,活動於宣府一帶的蒙古察哈爾部開始向遼東進犯。及至萬曆年間(1573年—1620年),李成梁出任遼東總兵時,對察哈爾部的入侵採取了武力打擊政策。
在這樣的環境之下,少年時代的卞世祥就立志從軍。根據墓誌記載,他慷慨立志:「士之處世,文不足以經倫邦國著名當代,武不足以闡揚智略立勳天朝,生不裨於時,歿不聞於後,安所稱大丈夫哉!」
萬曆五年(1577年),20歲的卞世祥已在李成梁麾下效力。那一年,李成梁率領將士全力抗敵,終獲勝利。明廷為旌表其功,在廣寧城(今北鎮市)建石坊一座,至今猶存。李成梁麾下諸將也論功行賞,加官晉爵,卞世祥因在戰鬥中「數建奇功」而升任指揮同知。此後,卞世祥又擢升廣寧衛指揮使,並在遼東總兵統轄的營伍制軍中擔任中軍(營一級的統兵官)等職務。
有總兵、巡撫評價卞世祥「勇由天賦,智在人先」「偉然遠到之器,綽乎大受之才」。
令人費解的是,在萬曆二十六年(1598年),卞世祥辭去官職,歸隱故裡。
根據其父卞文明的墓誌所載,這一年卞文明去世。因此有學者推測,卞世祥「為人性至孝」,在父親去世後,辭官回家奉母。
但閻海認為,卞世祥辭官的原因與當時的政局密不可分。萬曆十九年(1591年),李成梁遭朝臣彈劾而被迫離職,直至10年後方才再度出任遼東總兵。卞世祥作為李成梁帳下的中軍,又是總兵駐所廣寧衛的軍事主官,李成梁的下野對他無疑是個很大的打擊,他由此看到了官場的險惡,從而產生了功成身退、明哲保身的歸隱之心。
辭去武官的卞世祥並未就此閒下來,在他看來,要想家門長久興旺,必須偃武修文,改換門風。
當時,衛所制已經沒落,各個衛所淪落成了軍籍管理機構和農業生產機構,且當時戰亂頻繁,因軍功晉升為武官的軍兵越來越多,而軍官世襲制又使得原有的軍官數量只增不減,最終導致武官人數越來越龐大,地位也越來越低。這令身為武將的卞世祥深深感到「武力不足恃」的憂慮,因此他希望家族能實現由武轉文。
「這也是當時軍戶出身武官的一個共同追求。明清時期,重文輕武的現象十分普遍,文官掛帥便可以節制武將,武將的才能往往因為受到文官的限制而得不到施展。明代著名的袁崇煥、熊廷弼、盧象升等統兵大員都曾是進士出身的文官。當然,武官軍戶子弟雖說也可以通過科舉考試成為文官,但概率太低。」閻海說,在明朝,卞氏家族始終是武將。
大石橋市湯池鎮卞家溝村發現的順治本《卞氏族譜》。
卞三元與塞圖、鄂貌圖被稱為「八旗文字之最先者」
及至清朝,卞世祥的侄子卞為鳳以及卞為鳳的長子卞三元通過科舉考試,成為清朝任用的首批漢人文官。自此,卞氏家族成功地躋身文官之列。特別是卞三元不僅官至雲貴總督和吳三桂成為同事,而且在八旗的文學史上佔有一席之地,他著有《公餘詩草》,與塞圖、鄂貌圖被稱作「八旗文字之最先者」,開創了滿洲八旗文學之先聲。
卞三元雖是文官,但在他任上仍可看出卞氏武將家風的明顯烙印。在貴州任巡撫期間,他大多數時間是在平定叛亂、指揮戰鬥,並因此被清廷授予兵部右侍郎和兵部尚書的加銜,屬於從一品大員。
與此同時,卞三元還非常重視民計民生,興辦農業、發展教育。有一年,貴州糧荒,為解救饑民,他冒著極大的風險,在未等到朝廷批覆的情況下,開倉放糧,貴州很多百姓因此得以活命。康熙元年二月,卞三元以貴州地多荒蕪,向上級申請開墾,共闢官民田萬餘頃。三月,修復貴州學宮,並勸苗民入學讀書。時至今日,昆明、貴陽等地還保留有雲南貢院、盤江鐵索橋等多處與卞三元有關的遺蹟。
因恪盡職守、敏於政務,康熙三十六年(1697年),卞三元去世後,被賜予「恪敏」的諡號。
卞三元長子卞永譽是清初著名書畫鑑賞家,他親撰的《式古堂書畫匯考》是中國美術史上極具影響力的一部書畫鑑賞名著,其鑑定著錄體例已臻完備,連清宮《石渠寶笈》也借鑑了他的編輯方法,對後世頗具影響。
康熙時期,卞氏一門文脈尤為興旺,人才輩出,僅《奉天通志》「鄉宦表」所收錄的卞氏成員就有近20人,全部為舉人或監生出身,此時的卞氏家族成為真正的書香門第,融入了清代士大夫階層。
乾隆時期,卞氏家族日漸衰落。閻海認為,這在很大程度上與乾隆的「奪諡案」有關。
乾隆四十六年(1781年),好翻舊案的乾隆皇帝認為已去世80多年的卞三元有兩大過錯:一是「三元實為吳逆用人」,意思是說卞三元任雲貴總督期間,曾效忠吳三桂;二是認為他是「進退無據首鼠兩端之人」。乾隆皇帝之所以有這樣的看法,是因為卞三元在政治上過於圓滑。為此,乾隆皇帝不僅追奪了卞三元的諡號,連其祭文碑文也全部撲毀。
如今,除了營口市博物館正在展出的兩合墓誌,已經難尋見證卞氏家族盛衰的物件,就連位於蓋州王屯村的卞氏家族墓地也早已是一片荒蕪。
前些年,卞氏家族的後人準備修祠堂、續寫大石橋市湯池鎮卞家溝村發現的順治本《卞氏族譜》,但隨著一些老人的相繼過世,最終未能如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