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自攝圖網
相對於古代，目前的醫療、教育等基礎設施都有了質的、飛躍性的發展，在各種因素的施加下，人們能找到各種事物運轉的內在邏輯和發展規律。
但仍然有諸多不確定性因素影響著人們的人生軌跡。卻極少有人具備特別強大的、正面的心智力量去克服這種心理壓力和落差，於是人們就會通過迷信的途徑，尋求大師指點或求仙拜佛尋求心理上的安定。
文| 楚春希
編輯|尹茗
作為一家主營算命業務的公司，易學似乎已經融入了神棍局這家公司的方方面面。坐落於廣州交易廣場的辦公室，毗鄰越秀山、廣州市政府、中山紀念堂等地，是被精心選取的風水寶地；室內隨處可見的各類擺件，都是根據風水知識布置的；管理層隨身攜帶與自己五行相符的器物，甚至於，連創始成員的太太生子都是特地選好的剖腹產時間。
由於其業務本身的特殊性，5個月前，這家不過二三十人的小公司曾經受了一次網際網路的輿論風暴。
2018年11月，公眾號「s神棍局s」的一篇《北京望京SOHO風水大局，網際網路「滑鐵盧」？》，表示望京SOHO煞氣太重，僅「適合企業初期發展，一旦到了需要穩定的中後期，定會遭遇挫敗」。「大IP建築群+風水」造就的巨大話題度最終將神棍局和望京SOHO共同推上了輿論的風口浪尖，伴隨著洶湧的輿論，望京SOHO一紙訴狀將公號所屬的珠海市神棍網絡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神棍局」）告上法庭。
最終，神棍局被判公開道歉及賠償人民幣三十萬。公眾號「s神棍局s」開庭之前已被永久封號，但其所帶來的話題並未結束，諸多盜版「神棍局「公號開始絡繹不絕的產生。這場關於「網際網路滑鐵盧」的討論似乎變成了神棍局自身的滑鐵盧。
焦慮的2015年
神棍局的誕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一種偶然中的必然。
在它萌芽的2015年，國內的算命先生們迎來了一波創業融資潮。根據創業邦不完全統計，2015年之後，10家左右的算命公司相繼獲得融資，全部在A輪之前。神棍局即是其中之一。
融資整理（來自創業邦）
為什麼是2015年？
根據2014的「中國經濟年報」以及中科院發布的《經濟藍皮書：2015年中國經濟形勢分析與預測》，2014年全年國內生產總值同比增長7．4%，自1990年以來首創新低；2015年GDP增速將較2014年繼續下降至7.0%左右。與此同時，供給側改革、樓市去庫存、金融業改革成為該年的關鍵詞。
具體在居民存款方面，居民本外幣存款減去貸款後的「淨存款」，到2015年2月末達到29.90萬億元高峰值後不斷下降，年末下降到28.16萬億元，2017年末進一步下降到24.68萬億元，不僅大大低於高峰值，而且低於2012年末的24.88萬億元，反映出2015年以來居民部門債務增長速度遠高於存款增長速度。
對此，星瀚資本創始合伙人楊歌的解釋是：改革開放的前三十年，是經濟迅速爆發的時期。這個階段，人們在不停地爭搶社會資源，尋求個人發展，是沒有功夫閒下來去反思的。而當經濟增速逐漸放緩，尋求社會資源和個人發展的難度逐漸增大時，現實偏離了人的心理預期，於是心理壓力和落差產生。
相對於古代，目前的醫療、教育等基礎設施都有了質的、飛躍性的發展，在各種因素的施加下，人們能找到各種事物運轉的內在邏輯和發展規律。但仍然有諸多不確定性因素影響著人們的人生軌跡，但卻極少有人具備特別強大的、正面的心智力量去克服這種心理壓力和落差，於是人們就會通過迷信的途徑，尋求大師指點或求仙拜佛尋求心理上的安定。
此時，國內移動網際網路的爆發，讓神棍局以及眾多算命公司捕捉到了這一波」焦慮」的機會。
業務落地不僅需要人和錢，最關鍵的是如何獲取是底層的流量和用戶數據。而且考慮到玄學潛在的政治風險後，神棍局團隊認為風水在民眾認知和輿論上已經有了較高的接受度，最終決定從自媒體切入，通過撰寫風水類文章來獲取流量和用戶。
半年多準備之後，2016年的最後一天，《未來20年，色情行業將席捲整個中國》一文在公號「s神棍局s」推送，僅依靠轉發，一天的閱讀量就達到2w+。之後又相繼推出了北京故宮系列、阿里巴巴大樓系列、上海陸家嘴等文章。在運營公眾號的兩年多時間裡，「s神棍局s」共發布文章51篇，所有頭條文章均為10w+，封號時粉絲達到60萬。
內容的高流量，也造成了團隊一定程度的膨脹和對風險把控的鬆懈。2018年6月，禽暴科長因事去北京時藉機看瞭望京SOHO的布局，他認為望京SOHO 「 這一案例對於學術有極大的啟發」，於是在團隊內部極力反對的情況下，作為文章主筆的他仍然堅持要推送。
於是就有了開篇的「望京SOHO風水案」。
來自攝圖網
高客單價的命理諮詢服務
在諸多夾著尾巴使勁賺錢的算命公司當中，神棍局似乎顯得尤為不低調。其中最知名的，除了被瘋狂刷屏的風水文章，還有高客單價的命理諮詢服務。
內容可以獲取流量，但卻很難迅速變現。於是，在「s神棍局s」之後，專門提供命理諮詢的「s軍師策s」也相繼推出。相比「s神棍局s」模糊而廣泛的用戶畫像，「s軍師策s」的用戶群似乎更加具體且具有代表性，「男性為主、30到60歲之間，南方中小企業主」。
「s軍師策s」採取預約模式，每周每個命理師放出20個訂單名額，根據命理師品級的不同，價格每90分鐘從1200到10000塊不等，用戶在線上搶購，據說這些訂單一般10分鐘就會被搶光。
對於命理師，神棍局還制定了標準化的篩選規則和服務標準。
簡歷關是必過的，其次是八字盲測。面試官將自己的八字線上發給應聘者，在二人互不相識、未曾謀面的情況下，應聘者根據八字判斷面試官的十年大運、性格、流年等信息，之後由面試官根據準確度打分，75分以上即為合格。
之後是一對一的場景模擬。神棍局會尋找朋友或者客戶跟應聘者進行一對一的諮詢。「如果看出用戶的婚姻有問題，直接一句話把用戶懟死，這種是絕對不敢要的」。
除了情商，還要看命理師的專業度，描述越詳細、說的話越多得分越高，兩項都過了75分才算合格。
最後一關，公司會選擇「讓投資方這類更高層次的人去和命理師溝通」，判斷其專業度和溝通能力，同樣是達到75分才算過關。根據能力和資歷的不同，命理師被劃分為四品軍候到七品軍候的不同級別，每個級別對應不同的價位，平臺抽取諮詢費的35%。
每次諮詢的前十分鐘，為斷前事環節，斷得不準，用戶可以立即退款。作為平臺的主要收益來源，禽暴科長表示，「s軍師策s」平均每月的流水都在100萬以上，2018年兩個公眾號為公司創造了1400多萬的收益。
此外，神棍局似乎還在著力打造自己的流量閉環。除了風水文章和命理諮詢，公司還開通了風水家居課程和電商平臺「神棍博物」，前者為風水類知識付費業務，後者則作為電商平臺，售賣木雕玉飾等各類轉運物品。
甚至於，這家公司連融資都帶有一定的玄學色彩。
Pre-A階段，作為投資方之一的易和資本，投資人交換了與神棍局兩位創始人的八字之後，就確定了投資；而微影資本的兩位合伙人早在2017年2月份就已是神棍局的粉絲，在執行董事吳麗匯報了項目情況之後，就定下了這筆錢的去向。面對記者提出的採訪需求，易和資本認為「現在最好別太高調」，而之前積極為神棍局站臺的微影資本投資人吳麗則表示「暫時低調下，別被找上」。
來自攝圖網
規模化運作的算命生意
對於整個玄學產業來說，神棍局或許曾處於輿論漩渦的中心，卻遠不是資本的焦點。事實上，命理相關的上市企業已有兩家：日本的Zappallas以及新加坡新天地集團。
2012年6月28日，主營風水命理的新天地集團在倫敦證券交易所另類投資市場上市，募資總額為96萬英鎊（當時1英鎊約合9.88元人民幣）。
這家新加坡公司的另一個名字叫作「緣中秀」，業務地域主要為新加坡、馬來西亞、泰國、中國大陸及港臺地區，領域包括佔星術、玄學與風水諮詢服務。其創始人彭中樞推崇用現代企業的標準化流程來經營風水命理生意。之所以能夠上市，除了政策上的寬容度外，還在於緣中秀對於風水命理生意的標準化改造和產業鏈條的延伸。
以分店模式經營的緣中秀，每家店都以「緣中秀風水命理」冠名。除了賣物理產品外，還有風水師傅坐鎮提供商業風水、家居風水、擇日結婚、姓名、面相、測字問事等服務。
對外，緣中秀採取了特許加盟和代理制進行擴張。根據相關媒體報導，緣中秀的招商計劃書裡詳細列舉了對加盟商和代理提供的支持，如提供統一的服務和培訓，以及產品等。
擴張的同時，這家公司也開始建立起一套完整的產業鏈條。在員工管理上，有一套培訓機制專門為員工培訓玄學和風水產品知識。同時還成立了博思國際學院，針對外部招生和內部僱員，提供中英文的玄學指導。
此外，其觸角還伸到了開運彩妝、五行經絡美容概念館、主題養生館、塔羅牌主題餐廳等領域。將風水與一切可以混搭之物進行混搭。
而在國內，其歷史最久、規模最大的要數廣州的靈機文化。
自2006年6月創立，發展至如今近300人的團隊，期間從未有過融資歷史。在多方信源的嘴裡，這是一家根本不缺錢的公司。
之前的媒體報導中，靈機文化的一直被打造成「一家以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為基礎的科技與網際網路公司」，在對外宣傳資料裡，也看不到任何與風水、命理相關的字眼。天眼查上顯示，靈機文化所推出的產品App達到131款，其中大多與算命、風水、取名、開運相關，客單價從幾十塊到上百元不等。其中最成功的產品是「順歷」，日活達到200多萬。但作為一款工具型產品，它遠不能滿足變現的需求。
靈機文化商務合作方案概述
根據可靠信源， 「靈機文化的盈利支柱一直是命理變現業務，只是明面上洗白而已」。除了公司自身的研發的測算App，靈機文化真實的變現方式，是通過與各類App、手機廠商、微信公眾號、微博等流量渠道合作，推出與渠道相契合的測算產品，以植入連結的方式，引導用戶點擊。客單價從幾十元到數百元不等，收益由流量主和靈機文化分成。
作為一家算命公司，公司內部並沒有專門研習易學的團隊，幾位創始人之前均在網際網路公司從事技術工作或擔任高管。
千億市場和高懸的利劍
算命公司「高人匯」的創始人袁鈺膦曾表示：中國約有14億人口，16~50歲的目標用戶佔比約45%，其中付費用戶約16%，他們年均佔卜算命最低消費為1000，合計下來，玄學行業就是超1000億的市場。
市場廣闊，用戶需求明確，於是算命公司往往都具有極強的變現能力。但與之相對應的，還有始終懸在頭頂的達摩克裡斯之劍。看過二十多家相關風水命理項目後，華映資本投資人張倩鋆認為，算命類企業雖然變現能力極強，但很難規模化實現爆發性的增長。因為走向大規模運營的企業，往往帶有不可忽視的政治風險。
某位不願透漏姓名的投資人表示，在輿論場上，風水、算命往往是很難拿到檯面上去說的。因為用戶心理需要的是更高等、更神秘的力量去平復自己，所以神秘感往往是算命先生的主打牌。一旦走到臺前，不僅神秘感無所遁形，平臺和帳號還可能被封掉。
經過查詢資料及諮詢相關從業者後記者發現，我國註冊公司的行業門類、行業大類、經營範圍當中，並沒有「風水命理測算」類目，靈機文化、神棍局、高人匯等公司，多以不同的行業類目在經營。天眼查顯示，靈機文化屬於文化藝術行業；神棍局屬零售業；高人匯則屬於科技推廣與應用服務業。
一位以諮詢公司名義經營，從事收徒、算命以及風水業務的算命先生高生（化名）說，在測算過程中，命理知識只是佔很小的一部分，更多的是如何通過用戶的溝通和提問來獲取信息、看出用戶的心思。在教徒弟過程中，針對「如何獲取用戶信息，如何設計話術」，高生都做了幾十頁PPT來教授學生。
在高生給到的個人介紹中，記者看到了某地區易學聯盟副主席、某塔羅協會榮譽顧問等身份。天眼查顯示，這些協會均屬於私人股份有限公司、擔保有限公司，註冊地位於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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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節前，記者走訪不少算命測字的「客人」。其中陳靜（化名）一直在為是否換工作猶豫不決，經朋友介紹認識了張大師，據說「算得特別準，跟能通靈似的」。雖然半信半疑，但這位985院校的畢業生最終還是決定去聽聽大師怎麼說，於是花了288塊算了一卦。
記者問她感受如何、大師算得準不準，她微微訕笑，「哎，也就那樣，求個心安吧」。
（特別鳴謝星瀚資本創始合伙人楊歌、華映資本投資人張倩鋆、起點資本創始人查立、思予文化創始人張仁豐、高級心理諮詢師沈星妤、創業邦投資總監塗靜及數位匿名用戶對本文的幫助。）
二手信源參考：
《算命先生敲鐘——新加坡風水公司上市之路》 南方周末記者陳新焱
《拜錦鯉教》 新聞實驗室方可成
《算命先生的網上錢途》 南方周末記者羅歡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