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大選進入最後的「決戰」階段,在任總統川普與民主黨挑戰者拜登都在做最後的衝刺。目前選情膠著,各種各樣的預測也是滿天飛。
今天,我們從領導力的角度來分析,川普究竟是一個怎樣的領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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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然也
來源 | 上海理成資產 ID:shmilestone
黑格爾曾經說過,一切偉大的世界歷史事件和人物,可以說都出現兩次。他忘記補充一點:第一次是作為悲劇出現, 第二次是作為鬧劇出現。
——卡爾·馬克思
《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
人類創造著自己的歷史,但是他們並不能隨心所欲地創造,他們自己不能選擇創造的條件,而是只能在直接面對的、已成事實的、從過去傳承下來的條件下創造。那些已經離去先輩們創造的傳統,依然根深蒂固的埋藏在現世人的頭腦中。恰恰在人們忙於改造自己和周圍的事物並創造前所未有的事物時,也就是這種革命危機時代,他們小心翼翼地供奉起那些亡靈,借用他們的威名、戰鬥宣言和衣服,以便他們使用這種借來的語言和外衣,演出世界歷史的新一幕戲。
人類在遇到危機時的第一反應是縮成一團,回到自己尚在母親體內的最初模樣。
人類組成的集體亦然,每當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一個政黨遇到危機的時候,過往一切浮上心頭,群眾會首先尋找歷史上的偉大事件,而所有歷史上的偉大事件中都有一個當仁不讓的救世主。
人們在懷古思才的時候,會情不自禁的把對自己對歷史偉大形象的期望套入當代,聰明的領袖則會敏捷的把握住跟隨者的預期,模仿古人,塑造自身的歷史定位,把自己的行為粉飾成歷史上的偉人,而在具體情境下,又將嘗試創造出屬於自己的遺產。
作為歷史學家的卡爾·馬克思認為創造歷史的欲望才是底層的主導力量,但人們並不是隨心所欲地創造,並不是在他們自己選定的條件下創造,而是在其所面對的、既定的、從過去承繼下來的條件下創造。
想要創造,就必須模仿;而所有的模仿都是為了創造。
自1789年開啟的法國長期革命中,第一批革命者們打倒了統治千年的法國國王家族,包括拿破崙在內的英雄人物們,都穿著羅馬的服裝,講著羅馬的語言來實現當代的任務,即解除封建桎梏和建立現代資產階級社會。
這些革命的法國人之所以要偽裝模仿羅馬人,實屬無奈。
法國的三大王朝都是于格·卡佩的後代,王位傳承是按照基本法來的,被推翻的波旁王朝是等待瓦盧瓦王朝絕嗣以後繼承上位的,瓦盧瓦王朝是等待卡佩王朝長支絕嗣以後上位的,卡佩家族是所有加羅林家族成員選舉出來的。再往前,加羅林和莫洛溫兩朝還在說德語,且名義上都是羅馬帝國委任的高盧地方行政官。
法國人古來是順民,1789年上位的是1200年以來第一批成功的反賊。
所以革命領袖們只能一竿子到頭,一步改制到2000年前,宣布自己的天命來源於羅馬共和國,開倒檔往前飆車。飆到後來自己也信了,拿破崙把羅馬共和國變帝國的戲碼做了個全套,從首席執政官變皇帝,深度cosplay屋大維。
奧古斯都·屋大維,徵服埃及以後上位終身執政官;拿破崙徵服埃及(並失敗)後政變,自稱終身執政官。
拿破崙不僅僅是拿破崙。父母輩還在說義大利語的科西嘉人拿破崙可以欽定法國政體,跟教皇談笑風生,是因為他滿足了法國乃至全歐洲工業和金融業有產者的訴求:
第一,免除世襲貴族的直接政治壓迫;第二,免於被貴族和君主隨機徵稅;第三,可以隨心所欲的讓工人們996搞生產,在籤署加班協議以後,法院不得隨便幹涉。
拿破崙時代後,法國一度成為了歐洲的放貸人。
英雄們及其家族能摘到最高的果子,既要看個人的努力,也要把握歷史前進的方向。
1848年,拿破崙三世煽動人心喚醒拿破崙一世的幽靈,掀起革命,四年時間,完成當總統、修憲、稱帝的三部曲,完美複製了他伯父的發跡途徑。
路易·波拿巴成年的時候,拿破崙家族已經人丁凋零,財產散盡。他從一個歐洲城市流竄到另外一個歐洲城市。在各地的政治陰謀中扮演門客、僱傭兵的角色。
只要一有機會就幻想回法國,他還曾經真的戴著伯父的三角帽,潛入一個軍營煽動軍人們跟他走。軍人們大笑之餘,將他扭送有關部門;法庭大笑之餘,判他九年有期徒刑。
雨果寫了《小拿破崙》對他無情的攻擊,馬克思狠狠的罵他是「一個浪蕩人,是一個驕橫的流氓無產者」。
但是,會吹的男人最幸運,1848年革命提醒了法國各界還有這麼一號人物,法國王黨和共和派對峙中,他聲稱自己只做一任,且不追求更多權力,四年後一定留一個和平的法國。
國內各派鬥爭權衡之下,一個倫敦的寓公,很快就赴巴黎工作了。
此公上臺後,首先聯工反封,利用工人把老奧爾良王朝的保王黨趕走。接著聯資鬥工,利用工業資產階級對於工人罷工的恐懼消滅了工會。最後空口白牙,聲稱即將內戰,搞金融的又嚇得不輕,只得容他修憲擔任終身總統。
三搞五搞,最後全民公決,榮登大寶。袁世凱要是有一半本事,不至於只幹了89天。
這次當他戴上三角帽冒充自己的伯父,當真是要錢有錢,要兵有兵。
模仿者路易·波拿巴一邊肯定前三十年(1789-1819)的成果,打擊封建勢力,保護小農;一邊肯定後三十年(1819-1848)的成果,實事求是,保證法國人民穩穩的幸福,抓住第二次工業革命的戰略窗口期,對外輸出工業品和資本,將法國勢力推進非洲,構建了法國-歐洲-非洲命運共同體,走出一條別開生面的道路。
而一旦上位,他又去討好中等階層,也給下層階級發福利。於是就有一些預先抄襲「真正的社會主義者」的賢明政治的新法令又出現了。
大侄子在位19年其實把法國經濟建設的不錯,只可惜為了穩住國內局勢,對外強硬四處打仗,最終在普法戰爭中一敗塗地。
波拿巴氏的研究在作為歷史學家的卡爾·馬克思看來具有可以外推的一般意義,他進一步指出,偉大的世界歷史事變和人物,可以都出現兩次:第一次是以創造為目的,開創時代者往往動作生硬,缺乏經驗,新的紀元在陣痛中到來;第二次則是有意為之的,圖謀的不再是創新、而是落實。
「一批穿著老革命者衣服、帶著可鄙視面具的所謂革命者藉機上位,帝國重新建立了起來,整個民族陷入了革命的幻覺,忽然發現自己被拖回到一個早已死滅的時代。」
作為哲學家的馬克思概括說: 第一次是悲劇,第二次是鬧劇。誰更能把悲劇中釋放的紅利在特定階層身上做實,誰就是鬧劇的勝利者。
我們從鏡子中看到的歷史與2020年11月即將到來的重點事件產生了共振。
美國和美國人習慣了勝利,站在「自由民主」的意識形態高地上已久,一度忘卻了這個偉大國家的最初解決方案:種族屠殺、文化滅絕、種族歧視和強制盤剝。
而面臨危機之後,人們不禁呼喚起歷史的光輝,MAGA口號大行其道。川普總統的選民想要的是一種直接的勝利,他們不但不能承認有改革的需求,也很難接受要贏必須有耐心。
American First 既是美國優先,也是美國第一。他們不能接受自己不是第一,如果他們不是,那麼其他人就需要遭殃了,而且要立刻遭殃。這些不切實際的訴求得到了候選人川普的呼應。
在2016年的關鍵時間點上,北美共和國人民按照歷史慣性,想要尋找一個開創時代的拿破崙一世,大概率得到一個縫縫補補的拿破崙三世。川普挺身而出,堅定地帶著美國人民花四年時間走了一個540度轉彎。
唐納·川普在2016年總統大選間79次提到「Drain the Swamp」,在一系列競選口號中將掃清華盛頓的利益圈子放在了C位。(20世紀80年代以來,「排乾沼澤」一詞被美國政客頻繁使用。這句話原意是指為了減少蚊子數量以對抗瘧疾而將沼澤排乾,後來這裡的沼澤暗指華盛頓特政府,因政府建立在沼澤地帶)
4年過去了,川普任期將滿而Swamp依舊。別問,問就是FAKE NEWS,再問就是懂王比你更懂。
但Drain the Swamp這句話倒完全說明了川皇模仿的目標所指。
上一個要「抽乾沼澤」的人是隆納·雷根。80年代是個好時光,面對蘇聯霸權崛起和日本經濟崛起,裡根的選擇是擰緊螺絲,王八拳直接打出去。
通過一場加速冷戰,把政治軍事強大、經濟落後的蘇聯打到解體;再來一場科技貿易戰,把經濟科技先進、政治軍事不獨立的日本打入三十年低迷。
川普面對一個政治軍事強大、科技貿易也先進的對手,仿佛是蘇聯+日本,對於自己的信心卻毫不動搖。他的減稅、擁槍、金融自由化的政策,與隆納·雷根其實來自同一個框架。
簡單做一個加法:冷戰+貿易戰+科技戰。戰術發推,十分穩妥。
對於隆納·雷根的模仿是有問題的,問題來自於裡根主義。
裡根主義對內全盤自由化,削減福利,外包工作機會造成產業空心化,金融自由化幫助華爾街暴走。對外奉行死磕政策,軍工聯合體Military-Industrial Complex牢不可破。
裡根時代塑造了近四十年的美國政策,也逐漸扭曲了社會局面:透支美國中產階級社會的穩定性,藍領階層已經或者瀕臨破產,白領階層則處於跨代際的下降通道當中,只有Top 1%欣欣向榮。
當人們想要解決現階段問題的時候,他們卻選擇了一個人,來推動更多的裡根主義。
川普總統的問題不僅僅來自於對於裡根無效的模仿,還來源於他個性中不穩定的因素。對偉人的模仿往往是政治家的個人招牌,必須在細節處做深做透,然後才能自行發揮。
但現實更加drama,裡根並不是川普為自己的找的唯一角色,對於亞伯拉罕·林肯的模仿是川普的另外一個嘗試。
在林肯紀念堂,已經身為總統的川普認為,他本人和亞伯拉罕·林肯至少有兩個相似點,首先,他們都具有扭轉時代的作用;其次,當時的觀點對他們都不夠友好。
在對外事務中,川普總統把自己塑造成裡根並且態度強硬的戰術是比較成功的,有四成美國人沒有離開過自己的州界,他們中的很多人也不相信外國政府、主流媒體、財經新聞、科學家和金融機構。
在「我們贏了」這個核心課題上,川總的推特就是村頭的大喇叭,說啥就是啥。更何況有圖有真相,美國人也喜歡萬邦來朝。
但在內部事務中,這一招不好使。美國歷史中有很多寫進課本的莊嚴時刻,川總的問題是希望這種上熱搜的高光時刻填滿自己的白宮生涯。
他不但發表了川氏版本的葛底斯堡演說,還認為總統山應該有自己一個位置。
川總犯了一些政治家長期統治以後容易犯的錯誤:相信了自己說的話並且反覆重複,把自己給忽悠瘸了,打臉風險極大。
川普總統別開生面,把政治搞成了真人秀。
他利用一部分美國人心中的妄念上臺,但並不在乎他口頭上答應的所有內容,也不認為自己對包括美國人民在內的任何人有道義責任。
新冠的處理方式就是典型的寫照。對於艱難的任務,他主要用三種方式應對:
1. 設計非常低的業績考核標準
只要死亡人數不上220萬,就是戰略性勝利。划水的打工人。
2. 勤露臉,多出方案
從4月份以來,川總基本上鏡了Covid Task Force的絕大多數記者會。宣布世界紀錄5個,推薦新藥(不含消毒劑)3種。連個捧哏都不需要,把其中一半的記者會開成了單口相聲。
在領導(美國人民)面前勤露臉,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沒有苦勞,也有疲勞。
3. 找替罪羊,快摔鍋
一般來說,首先是敵人太強大太壞,可是「China」幾輪以後,大家已經產生了審美疲勞,東方小黃人充當工具人角色已經不夠用了,美利堅又不敢真動手。
傳統劇目「我們中間有敵人」開演。六朝老臣福奇呢?朕借你的頭一用。
咱們誠心誠意地說: 學醫救不了美國人,也救不了自己的一世清名啊。
敵在CDC還不行,那麼敵在VOA。美國之音成了親共媒體。
代價慘痛,在疫情反覆加劇,本人住院後,總統先生乾脆演出了一個三日歸來的戲碼,把自己與死後三日歸來的耶穌基督聯繫在一起,推動福音派基督徒對他的個人崇拜。
屬於喪事喜辦,擺流水席宴客的經典操作。
川總任命的國務卿也深刻領悟了領導的風格和精神,很大程度上強強聯合。
如果總統大人的操作手段類似於一個盜版的上臺以後的拿破崙三世,麥可·彭佩奧本人經歷則很像是上臺以前的奮鬥階段,就是被馬克思批評為「一個浪蕩人,是一個驕橫的流氓無產者」的階段。
彭國務卿出身平民,在當地縣裡畢業的時候是狀元,當兵拿了勳章,讀法律很快出師,放在中國也是組織上重點培養的對象。
他很快成功搞垮了自己參與創立的第一個公司,但是因禍得福,被大財團科赫家族網羅,長期在紅脖州共和黨建制派內打拼。
2016年,他在堪薩斯州共和黨大會上,猛烈的攻擊黨內候選人川普:
「我是真心為了美國好。川普說他讓一個士兵殺人,士兵就會照著做。我們花了7.5年跟一個不遵守憲法的威權主義總統(歐巴馬)玩。未來的四年裡不能再這麼幹了。」
據說當時氣氛很熱烈,川總坐在後臺,聽不清楚彭總說啥,只聽到歡呼尖叫,就問秘書:誰在罵我?秘書說: 眾議員彭佩奧。
川總後來把這名字忘了。一直到任命他當了中央情報局局長才想起來,不就是丫一年前罵我。幸虧班農力保,才繼續任職。
隨著時間發展,川總發現身邊的官僚們有問題,有腦子,想的太多,而且大道理一套一套的,老是想讓他看簡報。
即使是瘋狗將軍馬蒂斯也有問題。美國軍隊是一個自視甚高的好戰團體,馬蒂斯將軍的瘋狗外號來自於他的同僚。
作為一個軍頭團體眼裡的好戰分子,馬蒂斯將軍被川普總統認為「太軟弱」,在一些問題上做不到絕對忠誠。忠誠不絕對,就是絕對不忠誠。
幾輪清洗下來,彭佩奧喜提國務卿位置;對於川總的指示,他理解也執行,不理解也執行,在執行中理解;反正川總和他都不懂外交。
疫情期間,彭國務卿演出了山寨版本邱吉爾。
不但山寨了體型,還山寨了鐵幕演說。跟他老闆模仿林肯的葛底斯堡演說如出一轍。最初發表時,頗有不少人以為冷戰又到,但隨後發現彭總也在Cosplay,他既無籌碼,也無手腕,在剩下的100多天內,環球巡迴二十多場,拉攏了印度一家。
我們把目光放回美國大選。
在2016年,美國人民首先排除了可能的治本方案,伯尼.桑德斯出局。
剩下的兩個符合西方文化傳統的「不進行內部利益再分配,而是對外狩獵」的方案中,更有耐心、更策略、更迂迴曲折的一套邏輯又被否定了。
三個選項,兩長一短選了最短。
一大批選民要的是「贏,並且現在就贏」。大家眼睜睜的看著美利堅走下坡路,都想要找個有膽色的人坐上駕駛猛踩油門。
所以川總上臺後,在內外核心問題上反覆折騰,正是選民「既要,又要,還要」的結果。
11月到來了,如果川建國能夠連任,對於其他國家可能是上天的禮物。在剩下的四年裡,他大概率會繼續時而拉攏這個,時而insult那個,在彭國務卿的幫助下,把世界各國成功的團結起來跟他作對。
美利堅的整個體系現在像是反派的炸彈,一條藍線,一條紅線,剪錯就會爆。
懂王的意思是我很懂,其實兩個都會爆,我們把兩個都剪了算逑。
而如果他落選,另一派的那個本質上不可行的方案倒有可能非常麻煩。
睡王他幾乎承認一切,擱置一切。
Joe在華盛頓官場47年,幾乎沒有得罪過人,霸佔參議院席位多年沒有像樣的立法創造。
他的核心能力主要包括四點: 統治性的不作為能力,創造性的沉默特徵,專業級別的被引導性,皆大歡喜的分潤手腕。
他的邏輯是找死不如等死,美利堅帝國家大業大,夥伴們雖然火滅但是還沒有灶冷,只要他能夠忍住,堅決不動任何人,就能團結起來可觀力量,慢慢打消耗戰。
這或許更加難以應付。
註:本文圖片來自網際網路公開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