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幕語言的含金量和它所寄生的視頻內容有關,如果直播平臺野蠻生長,朝著「抓眼球」發展,彈幕也會不斷秀下限。
什麼是「彈幕」?一個軍事迷會告訴你,這是19-20世紀前期的一種作戰術語,通過成百上千門火炮形成密集火力壓制對手,用炮彈製造的「幕布」隔開敵我兵,場面頗為壯觀。
而一個95後論壇咖會給你另一個版本:網友們在觀看視頻時發出的評論,以飛行的形式橫穿屏幕,當出現很多評論時,就會產生如同無數炮彈橫飛的效果。
彈幕形成了一套約定俗成的語言體系,比如看到感人的作品,「彈幕一族」會打字「嚶嚶嚶嚶XX真神作!已哭瞎!」;遇上喜歡的角色,他們的表達方式是「XX我本命!prprprpr!!」。
原本這是90後、00後「御宅族」的專利,最初在小眾視頻網站流行,語言風格可賣萌可犀利,可幽默可抖機靈,但當彈幕從小眾走向大眾,尤其是在直播平颱風行後,彈幕語言漸漸變色。
雖然那些年大家上過的語文課都差不多,但不表示所有中文表達你都認識,比如屏幕上飛過去的彈幕語言,這是一條赤裸裸的年齡分割線。
如果做個彈幕識別能力等級測試,相信很多人都能拿初級證書,比如主角「便當」了,就是掛了,死了。原意是工作人員在完成一天的工作後 會領一個便當盒飯,表示今天的工作已經完成,拿了便當的角色就是收工了,後面的劇情不會再有他什麼事。再比如「腦洞好大」,這個梗源自「腦袋破了很大一個洞,用超強的想像力來填滿」,形容人想像力非常豐富,一般是指劇情發展匪夷所思。
這些彈幕語言之所以識別起來並不困難,是因被廣泛用於其他領域,所以懂的人越來越多,諸如此類的還有「發好人卡」「剁手」「亂入」等等。但中高級別的彈幕就沒那麼容易解了,比如「BGM君」,這不是指某個人,而是背景音樂,常見用法是「BGM好評」「BGM好燃」「BGM君哪裡去了」「自帶BGM和背景的男人」等等。還有「前方高能」「彈幕護體」,一般是在恐怖電影或恐怖遊戲中,預警即將出現令人不舒服的鏡頭,網友用大量彈幕刷屏,遮擋視頻中的恐怖內容,當然也有謊報軍情的可能。還有「耳朵懷孕了」,一般是形容聽著聲優的聲音很舒服。
能秒懂中高級別彈幕的人,基本能斷定為「論壇咖」,經過一段時間找梗入門。但要識別骨灰級彈幕語言,必須對日本文化有一定的了解,因為很多彈幕用法是舶來品。
比如KY,擷取自日語「空気が読めない」(發音kuuki ga yomenai),直譯為「不會讀取氣氛」,意思是沒眼色,不會察言觀色。還有prpr,意思為舔,是日文ぺろぺろ/ペロペロ(pe ro pe ro)的縮寫。以及「牙白牙白」,也是源自日語發音,意思是「糟糕糟糕」。
從這些詞就可以看出彈幕的起源。彈幕源於日本,使用人群多為90後、00後,據《紐約時報》報導,彈幕網站的鼻祖是創立於2006年的日本niconico網站。除了動漫、遊戲、電視劇、體育比賽之外,niconico網站的業務甚至還延伸到眾議院會議。
2012年11月,日本在該網站進行過眾議院網絡討論會,時任日本自民黨總裁安倍晉三、民主黨黨首野田佳彥等十個政黨的黨首在niconico舉行網絡討論會,就核能、經濟等議題展開激辯,在辯論現場,大屏幕上有網友同步發送的「彈幕」飛過。
目前國內知名的彈幕網站有AcFun網(簡稱A站)、嗶哩嗶哩網(簡稱B站),土豆、愛奇藝等傳統視頻網站也漸漸涉足彈幕。如今已不僅限於視頻網站,很多電視綜藝節目、電影也做成互動彈幕的形式播放。在電影院線也開始嘗試設置彈幕專場,供觀影者現場吐槽。
彈幕的產生和日本的御宅文化分不開,可以說,彈幕是宅文化的副產品。宅文化最簡單的概括就是,你坐在我旁邊,我也不和你說話,雖然我們可能在用手機聊天。
比起全家看春晚這樣的大型「圍觀」活動,宅人更喜歡一個人靜靜地看小眾劇,但沒有分享的觀劇體驗又略感寂寞,所以他們更需要網絡上的互動,彈幕就應運而生。彈幕文化讓網友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人,雖然是一群陌生人,他們的語言、行為會在這個群體中得到認同,在觀劇的同時進行一場狂歡,進而獲得社交滿足。
彈幕語言以吐槽為主,但吐一口好槽也並不容易,好的吐槽不僅見智慧,還見閱歷、見深度。一些律政、科幻劇的彈幕往往見解專業、亮點紛呈,可見彈幕圈藏龍臥虎。高質量的彈幕能提升一個視頻網站的價值。
但隨著彈幕從小眾走向大眾,智慧、幽默、犀利的語言風格漸漸摻進了「很黃很暴力」的成分,現在彈幕中充滿各種罵戰、刷屏、劇透、秀下限,還有明顯帶有謾罵攻擊傾向的彈幕。
早在2014年12月,文化部市場司副司長劉強借著文化部通報第二十二批違法違規網際網路文化活動查處情況也表達了對動漫彈幕的態度:「為了讓網民參與評論,某些動漫網站設置的『吐槽』功能,沒有對內容進行限制和過濾,我們對此將加大查處力度。」劉強還表示,「放縱部分網友惡語相向,惡俗之詞在作品中四處瀰漫,形成了影響惡劣的連鎖互動反應。」
隨著直播平臺興起,彈幕也從影視劇作品,延伸到了直播領域。在這裡彈幕更是泥沙俱下,在一些女主播售賣軟色情的直播節目中,各種露骨、惡俗的彈幕霸佔屏幕。
相關行業數據顯示,2015年至今全國在線直播平臺數量超過200家,覆蓋用戶達到2億。大型直播平臺每日尖峰時段同時在線人數突破400萬,由此可見在直播領域潛在彈幕用戶之龐大。由於直播競爭激烈,一些平臺以天價捧出網紅女主播,以秀性感、秀下限來吸引眼球。而在這些節目中,彈幕的參與者不再是小眾文化的追隨者,而是懷著獵豔期待的網友。高質量的彈幕不見蹤影,呼應軟色情內容的三俗語言成為主流。
說到底,彈幕語言的含金量和它所寄生的視頻內容有關,如果直播平臺野蠻生長,朝著「抓眼球」發展,彈幕也會不斷秀下限。如果視頻內容健康有趣,彈幕語言也會成為秀智商、秀見識的場所。讓直播內容去蕪存菁,需要平臺的自律,更需要相關部門的引導、規範和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