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繼續說中東,不過主角換成中國和美國。
從敘利亞戰爭為起點,美國、俄羅斯、以色列、沙特、伊拉克、伊朗、葉門先後卷了進來了。ISIS、HTS、PMU、SDF、胡塞武裝、IRGC、沙特皇軍、美俄特種部隊為了各自利益你來我往,打得不亦樂乎。
誠如某位網友所言,我們正在經歷的中東大混戰,更像是一場微型的世界大戰。在這場戰爭中,大國戰略寄身於戰術運動,通過一城一池的廝殺,以「蝴蝶效應」的方式影響全局變動,最終使幕後操手的利益達到最大化。
時至今日,這場中東大戰勝負已分,小國成了大國利益的犧牲品。而大國,輸家丟掉了曾經的輝煌與地盤,贏家獲得了更廣闊的戰略空間與「錢途」。
現在,很多人都在思考一個問題,在這場「微型世界大戰」中,中國目的是什麼?中國又得到了什麼?
答案很簡單、目標很宏偉:中國需要和中東各國達成人民幣結算石油的協議,然後依託中東龐大的石油儲存量,建立起一套符合中國利益的「石油貿易體系」,最終促成人民幣國際化!
近日,高頻經濟公司首席經濟學家Carl Weinberg稱:
中國將「促使」全球第一大產油國沙烏地阿拉伯用人民幣結算原油,而一旦沙特鬆口,整個原油市場都會唯馬首是瞻,大踏步邁向去美元化。
在沙特背棄華盛頓,轉身投靠俄羅斯與中國之際,這條新聞不再是空穴來風,而是有很大的操作空間。若沙特真的棄用美元,中國將成為這場中東大戰的最大受益者。
人民幣結算石油貿易對中國有什麼好處?這種交易方式為何能促成人民幣早日完成國際化進程?接下來,月子會通過美國建立霸權的過程,來解釋這兩個問題。
帝國霸權的建立:貨幣戰爭
一個國家的崛起,往廣義上講,是國民經濟、軍事武器、戰略空間等全方位的崛起;往狹義上講,國家崛起=貨幣崛起。在殖民時代,英國能夠成為世界霸主的原因,除了擁有龐大的殖民領土,還因為他們建立了以英鎊為中心的資本主義世界貨幣體系。
二戰之後,殖民時代落幕,美國成了世界霸主,就算當初盛極一時的蘇聯,也無法比肩美國的地位。原因只有一個——美元。
1944年,歐州戰局已定,德意志第三帝國頹勢盡顯,蘇聯轉入反攻階段,歐洲戰後重建進入規劃。當時經歷了戰爭的西歐各國普遍辣雞,而英國也因為殖民體系的崩潰,導致「英鎊國際體系」難以維持。
老牌帝國式微,新興帝國必然乘勢崛起。此時,與英國同為盎格魯—撒克遜體系的美國人意識到,建立美國全球霸權的時機已經成熟。
當年7月,美國、英國、法國流亡政府、國民黨政府等44國齊聚新罕布夏州布雷頓森林,召開聯合國國際貨幣金融會議。在這次會議中,多國政府正式確立了以美元為中心的國際貨幣體系,即布雷頓森林體系。
布雷頓森林體系有一條很重要的內容:美元與黃金掛鈎,其他國家的貨幣與美元掛鈎,實行固定匯率制度。
所謂「盛世珠寶,亂世黃金」,不論在戰亂年代亦或和平時期,黃金都是國家間最重要的硬通貨幣,因為它不貶值。說白了,美國利用黃金的流通性,讓美元與黃金掛鈎,實現美國操控世界經濟的野心,打造出屬於自己的經濟貨幣霸權,也就是後來廣為人知的「金本位制」。
70年代,在發達的製造業刺激下,西德與日本爆發式崛起,他們的產品大量流入美國市場,美國的貿易逆差因此極具擴大,國際收支嚴重惡化。
貿易逆差擴大的結果就是美元大量外流,逐漸演變成「美元過剩」,而各國擔心美元會過度貶值,開始大規模拋售美元兌換黃金。而當時美聯儲為了應對國際結算和儲備需要,大量印發美元,導致國庫裡的黃金不足以兌換市場上流通的美元。
作為國際儲備貨幣,美元大規模貶值意味著很多國家的外匯儲備將大量蒸發,更重要的是你還兌換不出黃金。你一個人遭殃,全球世界跟著GG,很多國家肯定就不依了啊,要求美元與黃金脫鉤。
1971年8月15日,在世界性黃金短缺恐懼症和挽救美國經濟危機的呼聲中,時任華府大統領尼克森終止黃金與美元掛鈎,布雷頓森林體系從此瓦解,美元「金本位制」時代結束。
「金本位制」的結束,意味著美國依託美元建立起的經濟貨幣霸權不復存在。其結果就是在布雷頓森林體系瓦解後,日本日元和西德馬克火速崛起,一度逼停美元,成為國際上最受歡迎的貨幣。
經濟霸權這東西,就像是華盛頓手上的一根大棒,想打誰就打誰。可隨著美元在黃金上徹底玩兒脫,經濟霸權垮了,這根「棒子」就算是斷了。棒子斷了不說,日本和西德還TM拿著他們的棒子(製造業)來打自己。
能忍嗎?世界老大被自己小弟打上門來,還被打得鼻青臉腫,不搞點大事以後還TM怎麼在道上混?還怎麼跟蘇聯那字頭搶地盤啊?反正月子是不願意跟這麼辣雞的大哥呆一塊兒!所以,美國決定反擊。
我們在後來所熟知的《廣場協議》只是一個治標不治本的東西,美國要想重新樹立字頭老大的威風、繼續當坐館,就必須重塑美元霸權地位。不得不說華盛頓那幫搞金融的眼光的確很毒辣,他們盯上了當時全世界都沒注意到的東西——石油。
帝國的強勢回歸:石油美元霸權
上個世紀70年代,世界主要國家進入經濟高速發展期,製造業和工業在多國全面興起,由此拉開「全球工業化時代」序幕。眾所周知,能源是工業化建設的剛需,而石油則被喻為「工業的血液」。
在全球工業化時代的背景下,石油需求量每年成倍增長,世界強國無不對它趨之若鶩。所以,當時的石油還有一個外號——黑色金子。
1973年,華府大統領親手廢掉「金本位制」的第三個年頭,第四次中東戰爭爆發,以色列剛到整個阿拉伯世界暈頭轉向,雖然沙特確實通過哄抬油價搞了華盛頓一波,但以色列在戰爭中展現出的強大實力,讓利雅得那群皇子皇孫們無不菊花一緊。(當時以色列真的很6,埃及率先發動偷襲戰,其步兵2師甚至打出了全殲以190裝甲旅的神話。但以色列還是多次抓住戰機,打得敘利亞退出戈蘭高地,打到埃及連蘇伊士運河差點都保不住)。
第四次中東戰爭讓沙特了解到他們無法在軍事上擊敗以色列。同時,作為世界上最大的產油國,沙特皇室也意識到「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若沒有強大的外力依靠,沙特豐富的石油資源遲早會讓皇子皇孫們沒命。於是,當時的沙特找到華盛頓,希望美國能夠提供軍火與戰略保護。
華盛頓那幫子政客也是無利不起早的貨,你想讓我保護你,行啊,交保護費。這個保護費嘛倒不是什麼駐軍開支,而是石油貿易結算權,即要求沙特所有的石油貿易必須用美元來結算。1974年,尼克森大統領和費薩爾萬歲達成共識,沙特石油以美元為結算貨幣。
沙特當時的江湖地位很高,即是世界頭號產油國,也是OPEC(石油輸出國組織)的扛把子。沙特一使用美元,小弟們都跟風,美國的石油美元體系正式確立。自此,美國的經濟霸權從黃金美元霸權(金本位制)過渡到石油美元霸權(油本位制)。
話說這個石油美元霸權比黃金美元霸權還狠!雖然黃金是硬通貨幣,但各國都有自己的貨幣,在非大規模戰爭時期,黃金更像是收藏品,你說誰有事沒事天天拿出來用,難道月子吃一碗川北涼粉還用黃金付帳?
可石油就不一樣了,大到國家工業建設,小到月子這等良民出行,沒石油根本玩兒不轉。而華盛頓這套石油美元體系眼光很毒辣,就是瞅準了沒石油大家都過不下去這點,推行美元結算石油。
像你中國和日本,你要買石油,可以,先用人民幣和日元買美元,增持美元為外匯儲備貨幣,然後再用美元買石油。這樣一來,美元就算再怎麼貶值,他國也必須得買進美元,不然你拿什麼買石油?而你一旦大規模買進美元,又是在市場上力挺了美元一波,也就相當於維持了美元的價值。如此就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印鈔—貶值—買進—升值—再印鈔—再貶值...說白了,美國是通過這個石油美元體系綁架了全球的經濟,讓全世界都為美國打工。
華府通過美元綁架全球經濟,難道我們就沒辦法了嗎?辦法有,而且還很簡單:打破石油美元體系,即不再使用美元為石油結算貨幣。
石油美元體系是當前美國霸權的根,誰動了它美國就要跟她拼命。當年薩達姆揚言用歐元代替美元作為石油結算貨幣,沒說的,幾百艘戰艦往波斯灣開,上千架飛機可勁炸,差點把伊拉克炸回石器時代。等完事之後,華盛頓提了提褲子表示,對不起,認錯人了。德國總理默克爾也曾說過歐元比美元更適合做石油結算貨幣,結果高盛引爆了希臘債務危機,差點玩死歐元。
共和國在行動:人民幣石油—體系
在幹掉薩達姆之後,小國打消了換掉美元的想法;希臘債務危機之後,歐盟老實了起來,不再跟大哥搶風頭。那時的美元權傾天下,可謂風光無二,直到遇見那隻不按套路打拳的熊貓...
不是月子吐槽,伊拉克和德國水平真的不太高,你要換掉美元還沒開始幹就嚷得全世界都知道了,結果直接被華盛頓剛得人魔鬼樣。不像中國,我們深諱「悶聲發大財」之道,只做不說,等華盛頓反應過來了就是一句:臥槽,你不按套路來啊。
2014年,俄羅斯宣布與中國的石油貿易將用人民幣作為結算貨幣。截止2015年底,伊朗、伊拉克、阿曼、安哥拉先後棄用美元,改用人民幣作為石油結算貨幣。自此,中國近三分之二的石油貿易使用本國貨幣為結算,僅剩下沙特這一個大頭還在使用美元。
讓我們再把視線轉回中東戰場。現在中東戰爭的焦點在兩個國家身上:伊拉克和敘利亞。他們和伊朗因為中國承建的「伊斯蘭石油/天然氣管道」結成戰略同盟關係,即什葉派之弧聯盟。月子在之前的文章提到過,針對這次中東混戰,中國和美國都有自身的戰略考量。
對美國而言,點燃敘利亞戰爭、唆使ISIS肆略伊拉克,就是要幹掉什葉派之弧。原因有三:1.擠壓莫斯科戰略空間(伊朗和敘利亞是俄羅斯在中東的根據地)。2.以該地為依託,修建一條直通南歐的石油管道,以達到扶持南歐國家對抗德國、進一步撕裂歐盟的目的。3.維持石油美元體系。
對中國而言,敘利亞和伊拉克不能倒,莫斯科也不能倒。首先,俄羅斯和什葉派國家是現在「人民幣—石油體系」的中堅力量;其次,背景需要俄羅斯和什葉派的勝利,向遜尼派大佬沙特施壓,讓沙特接受人民幣做石油貿易結算貨幣,最終建立起屬於中國的「人民幣—石油體系」。
事實上,在逼沙特讓步的道路上,中國也做了很多事。比如在沙特拉低油價逼莫斯科讓步之際,中石油斥資2700億美元幫助俄羅斯經濟回暖,發改委調整油價機制,額定石油單價的上限和下限。
2015年,中國把從俄羅斯的石油進口量提升到38%,將從沙特的石油進口量降低到15%,以石油出口為導向的沙特經濟雪上加霜。今年9月,承受不住壓力的沙特終於有了讓步的舉動。
9月3日,伊朗外交部確認沙特與伊朗將派使團互訪的消息。月子在這篇《兔子挖了三個大坑,直接埋了鷹醬的中東戰略!從狗大戶裝X記說起...》中就提到過,這條消息是沙伊修好的信號,而中國是最大受益者。其一,沙伊修好是沙特低頭之舉,有利於向沙特推進人民幣結算石油。其二,在沙特與伊朗的對抗期間,中國是唯一的調停人,作為伊沙什葉派與遜尼派的老大,中國成功調停兩國衝突,無疑會提升中國在中東的地位和影響力。
在中東這齣大戲上,中國唱白臉,俄羅斯唱黑臉。中國成功調停沙伊關係後,作為伊朗後臺之一的莫斯科出來唱黑臉了。9月10日,拉夫羅夫到訪攜7枚飛彈和沙特前海軍陸戰隊司令的人頭到訪沙特,目的就一個:向中俄大佬低頭。
向莫斯科低頭,無非就是放棄與伊朗的對抗、放手敘利亞問題和華盛頓的支持;向中國低頭即簡單也困難:使用人們幣作為結算石油貨幣。
雖然這個頭低得很困難,但你不能不低啊,你沙特既然選擇拋棄華盛頓和莫斯科好,你就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但北極熊(俄羅斯)這貨除了打架牛逼點兒,賺錢還得指望中國大佬啊。現在沙特的經濟面臨著轉型的壓力,中國的一帶一路是沙特最好的契機。
月子在文章開頭說過,高頻有關「中國促使沙特改用人民幣結算石油」的新聞並不是空穴來風,既有上述中國在中東的戰略逼迫,也有經濟層面的戰術配合。我們來看一條昨天的新聞:
據香港媒體10月16日報導,中國兩大石油巨頭中石化和中石油正考慮直接買進5%的沙烏地阿拉伯國家石油公司(沙特阿美、Saudi Aramco)股權。沙特阿美是全球最大原油生產商,預估市值2萬億美元,這筆5%的股份購進金額或高達1000億美元。
行業人士透露,中石化和中石油兩大巨頭最近幾周已致信沙特阿美,表達對直接交易有興趣。
大家注意一個細節,中石油和中石化是在最近幾周對沙特發出交易請求的。而沙特正是在最近幾周做出拋棄華盛頓、徹底倒向俄羅斯和中國的動作,進而引發了外界對沙特或使用人民幣結算石油的猜測。
中石油和中石化是中國最大的石油天然氣集團,而沙特阿美更是全球最大的原油生產商,三者在中沙國內擁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其在石油方面的動作往往是國家行為的體現。
在月子看來,昨天中沙放出的大新聞,極有可能是兩國在石油交易方面搞大新聞的前哨戰。聯繫到高頻的消息,最近頻出的石油新聞,很可能是在為沙特改用人民幣結算石油試探外界風向。
誠如Carl Weinberg所言,一旦沙特鬆口,整個原油市場都會唯馬首是瞻,世界將進入「去美元化」階段,而中國將迎來「人民幣—石油體系」時代。
當然,這一切只是開頭。中國要想建立起一套以人民幣為核心的國際貨幣體系,還有一條很長的路要走。我們要知道,帝國和羅馬都不是一天建成的。
路漫漫其修遠兮 吾將上下而求索...
作者: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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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新浪財經意見領袖(微信公眾號kopleader)專欄作家 程實、錢智俊
由於「三方困局」嚴重威脅了全球經濟的穩定復甦,單一石油美元體系的終結勢在必然,石油人民幣體系的構建成為大勢所趨。
單一的石油美元體系將終結
「桐花萬裡丹山路,雛鳳清於老鳳聲。」近日,人民幣對盧布交易同步交收機制正式啟用,標誌著石油人民幣的基礎設施進一步完善。危機十年之間,單一的石油美元體系逐漸落後於全球經濟的新趨勢,引致了矛盾重重的「三方困局」。
隨著當前全球復甦「換擋提速」,這一困局不僅侵蝕石油出口國的經濟穩定,抑制人民幣國際化的發展空間,更將加劇全球復甦的轉換風險。破解 「三方困局」,關鍵在於發展石油人民幣,進而構建多元化的石油計價結算體系。一方面,石油人民幣將推動人民幣全球支付規模的強勁增長,助力人民幣國際化的跨越式發展。
另一方面,基於石油人民幣體系,中國、石油出口國和「一帶一路」沿線經濟體有望形成「互惠循環」,為全球長周期復甦注入新動力。當前,不僅擊破「三方困局」已成為大勢所趨,多元化漲潮、全球復甦「換擋提速」和石油低價泥淖形成合力,也賦予了石油人民幣的質變機遇。有鑑於此,我們對石油人民幣的發展前景保持謹慎樂觀,並將對其最新進展予以持續關注。
石油美元引致「三方困局」。危機十年之間,以美元作為唯一基準的石油計價結算體系逐步暴露出嚴重缺陷,形成了矛盾重重的「三方困局」。危機十年之際,隨著全球復甦迎來換擋增速和多元化漲潮,這一困局的負面影響愈加凸顯,破局之變的時機正在成熟。打破「三方困局」、構建多元化的石油計價結算體系,已成為大勢所趨。
對於石油出口國,單一的石油美元侵蝕了經濟金融的安全穩定。沙特、伊朗、俄羅斯等國以石油出口為經濟支柱,在單一的石油美元體系下產生了兩項系統性的風險短板。
一方面,美元波動衝擊經濟穩定。2014年6月至今,美元指數的中樞水平整體抬升,以美元計價的原油則隨之陷入痛苦的低價期(詳見附圖)。在此階段,石油出口國財政收入和經濟增速明顯下滑,引發了赤字惡化、資本外流、貨幣貶值、金融市場震蕩等連鎖反應。
另一方面,經濟制裁威脅國家安全。石油美元體系下,美國能夠依靠美元的國際清算系統發起制裁,限制或阻斷金融交易渠道,從而打擊能源國家的石油出口。
近年來,隨著全球地緣政治衝突的升級,美國先後發動了對俄羅斯、伊朗和委內瑞拉的經濟制裁,導致這些國家在本輪危機中雪上加霜。有鑑於此,上述國家和哈薩克斯坦、烏茲別克斯坦等中亞多國已經嘗試繞過石油美元體系,在雙邊石油貿易中採用歐元、人民幣等非美貨幣,沙特、巴西、蘇丹等國也已展露觀望姿態。2018年,美聯儲縮表和加息將形成共振,加速貨幣政策的收緊,「美國優先」主義亦將愈演愈烈。因此,單一的石油美元對石油出口國的桎梏將更加嚴重,石油貿易的去美元化需求有望持續高漲。
對於人民幣,單一的石油美元限制了國際化的發展空間。長期以來,基於「世界工廠」的產業優勢,製造業的跨境貿易為人民幣國際化提供了主導動力。但是,隨著中國經濟轉型升級,這一動力的邊際作用正在衰減,資本輸出、儲備貨幣、大宗商品計價結算將成為人民幣國際化的新引擎。
其中,擺脫石油美元束縛、實現人民幣對石油的計價結算,處於核心地位,落一子而盤活全局。第一,如果石油人民幣體系成立,石油進口國需要先持有一定規模的人民幣,才能保障石油貿易正常進行,因此人民幣需求的規模和穩定性均將躍升。
第二,根據美元的歷史經驗,「石油-貨幣」體系是掌握大宗商品定價權的起點。立足於石油人民幣,人民幣對糧食、煤炭、礦石等其他大宗商品的計價結算功能將加速發展,從而進一步擴大人民幣的國際需求。
第三,石油出口國在石油貿易中積累大量人民幣盈餘,轉而採用人民幣進行全球投資,多主體、多方向、多層次地打破美元業已形成的網絡效應,強化資本輸出對人民幣國際化的驅動力。第四,在石油人民幣體系下,石油出口國對人民幣資產的旺盛需求,將長期推升人民幣的價值中樞,夯實貨幣信用。這將堅定全球各大央行對人民幣的信心,提振人民幣的儲備需求。今年9月以來,人民幣匯率已在雙向波動中實現趨勢性穩定,人民幣國際化加速推進的機遇窗口已經打開。作為下一個戰略支點,突破石油美元阻礙、構建石油人民幣體系已是當務之急,其成敗將決定國際化進程的長遠空間。
對於全球經濟,單一的石油美元加劇了復甦進程的轉換風險。危機十載之際,在新興市場的引領下,全球復甦終於開啟強勢而又危險的「換擋提速」。但是,石油美元與這一復甦進程存在內生矛盾,埋下了新一輪風險隱患。
第一,流動性錯配。石油美元體系下,石油出口國積累的石油美元盈餘,通過主權基金等渠道,為全球市場、特別是新興市場提供了流動性,同時也強化了美聯儲貨幣政策的負向外溢作用。一旦美聯儲政策路徑與新興市場復甦進程產生衝突,作為復甦主引擎的新興市場將面臨流動性過剩和短缺的交替衝擊,復甦過程的脆弱性由此增強。
第二,話語權錯配。石油美元體系的存在,維護了美元在國際貨幣體系中的超然地位,同時也支撐了發達國家在世界銀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國際能源署等國際機構中的主導權。受此影響,全球治理體系的存量改革進展緩慢。新興市場的話語權與其對全球復甦的貢獻不相匹配,抑制了其進行全球政策協同、參與全球治理的主動性,貿易保護主義、競爭性貶值、經濟孤島主義、地緣政治衝突等摩擦性風險因此高漲。針對以上問題,以人民幣這一新興市場貨幣為基準,發展石油人民幣體系,既能夠對衝美聯儲政策的負向外溢,為新興市場復甦提供周期匹配的流動性支持,更能夠從根本上推動全球治理體系改革,為全球復甦的長期持續奠定製度性基礎。
石油人民幣孕育「三方共贏」。破解上述的「三方困局」,關鍵在於建立石油人民幣體系,使石油出口國能夠直接以石油換取人民幣收入。這一體系並非取代石油美元體系、爭奪貨幣霸權,而是與石油美元、石油歐元等多元體系共存,消除單一貨幣的壟斷地位,為全球石油貿易提供公平競爭、自由選擇的計價和結算基準。這一體系的建立,不僅將助力人民幣國際化進程的跨越式發展,更有望構建三方「互惠循環」,為全球長周期復甦注入新動力。
第一,石油人民幣助力人民幣國際化「撐杆跳」。隨著石油人民幣體系的建立,人民幣國際化將擺脫石油美元的束縛,借力石油計價結算產生的龐大貨幣需求,實現跨越式發展。以2016年數據為基準,我們對這一推動作用進行估測。
我們判斷,未來的全球石油計價和結算體系將大概率轉變為美元、歐元、人民幣並行的「三元格局」,或是以美元、人民幣為主導的「雙峰格局」。無論在何種格局下,石油人民幣的逐步發展,均將大幅增加人民幣全球支付規模,從而提升其國際地位(詳見附圖)。
情景一,假設石油人民幣首先覆蓋俄羅斯的石油貿易,那麼在「三元格局」和「雙峰格局」下,人民幣全球支付的年度規模將分別獲得245.6億和368.4億美元的增量。情景二,假設全球最大的石油出口國沙特接受石油人民幣,那麼在「三元格局」和「雙峰格局」下,人民幣全球支付的年度規模將分別擴大453.9億和680.9億美元。情景三,假設沙特的示範引起OPEC的整體效仿,「三元格局」和「雙峰格局」對人民幣全球支付的擴大作用將分別升至1314.4億和 1971.7億美元。情景四,假設全球石油出口國(除美國外)普遍接受石油人民幣,則在「三元格局」和「雙峰格局」下,人民幣全球支付的年度規模預計分別增加2236.5和3354.7億美元。
第二,石油人民幣打造三方「互惠循環」。除了直接擴大人民幣全球支付規模外,從全局視角看,石油人民幣與人民幣國際化、「一帶一路」建設相輔相成。以「一帶一路」沿線經濟發展的內生需求為動力,以人民幣的貨幣信用為支撐,石油人民幣體系將逐漸形成惠及中國、沿線經濟體、石油出口國的良性循環(詳見附圖)。
第一步,在全球石油供大於求的格局下,石油出口國通過進入石油人民幣體系,能夠優先對接中國位居全球首位的石油進口需求,獲得穩定的財政收入和經濟增長。第二步,石油出口國的石油人民幣盈餘,將逐步回流至中國金融市場和人民幣離岸市場,並由此為中資企業和以人民幣融資的「一帶一路」沿線企業提供資金。第三步,上述企業對「一帶一路」沿線區域的資本輸出,將加快區域內國際產能合作與經濟結構優化,充分激活沿線新興市場的發展潛力。
同時,人民幣流動性與新興市場的周期高度匹配,也有助於防範新興市場的財政風險和金融市場風險。第四步,沿線經濟的快速發展,不僅為石油出口國的人民幣資本輸出產生豐厚利得,同時也將從根本上擴大石油需求,開啟新一輪的互惠循環,並不斷鞏固石油人民幣體系。由此可知,在這一循環中,中國將加速實現人民幣國際化、多層次金融市場建設、資本市場雙向開放和國際產能合作。沿線新興市場將受惠於充沛的資本流入,穩定的區域金融市場以及持續的區域經濟復甦。而對於石油出口國而言,不僅能夠擺脫美元依賴,更能夠走出石油低價泥淖,獲得穩健的石油出口收入和多元化的資本利得。
「破局」之路在前方,更在腳下。基於以上分析,我們認為,石油人民幣的發展之路將呈現兩點重要特徵。一方面,石油人民幣路在前方。由於「三方困局」嚴重威脅了全球經濟的穩定復甦,單一石油美元體系的終結勢在必然,石油人民幣體系的構建成為大勢所趨。但是,石油人民幣並非重蹈美元舊途,而是開創多元化的石油計價結算體系,從而形成三方共贏的「互惠循環」,支持全球經濟的長周期復甦。
另一方面,石油人民幣路在腳下。當前,多元化漲潮、全球復甦「換擋提速」和石油低價泥淖形成合力,賦予了石油人民幣質變機遇。從外部看,在俄羅斯之後,沙特有望成為下一個質變節點,並開啟OPEC成員國以石油人民幣實現「去美元化」的浪潮。從內部看,十九大的召開有望進一步深化金融改革,進而推動資本市場雙向開放和原油期貨市場發展,從而完善石油人民幣的全球循環渠道。有鑑於此,我們對石油人民幣的發展前景保持謹慎樂觀,並將對其最新進展予以持續關注。
(本文作者介紹:工銀國際研究部主管,首席經濟學家。研究領域為全球宏觀、中國宏觀和金融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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