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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為你解讀的是《擁抱戰敗》。
這本書說的是「二戰」之後,日本在美國的軍事佔領下如何重建,如何與打敗自己的敵人結成同盟,並且快速地放下軍國主義、轉變姿態,在被摧毀的土地上迅速崛起為世界經濟強國。
要知道,日本從二戰戰敗,到經濟起飛、再次崛起,只用了不到20年的時間,速度這麼快、勢頭這麼猛是令人震驚的。
這種迅猛的崛起,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明治維新」之後的日本帶給世界的震撼,一個彈丸小國的海軍艦隊擊潰了清帝國的北洋水師,之後日本成了唯一一個擠進西方列強世界的東方國家。可以說,日本這個國家的每一次興起都非常引人注目,也讓人好奇它的崛起是怎樣發生的。
剛才我們提到日本的兩次崛起,就涉及日本向現代國家進化的歷史上,經歷的兩次重大的社會變革。第一次是明治維新;第二次就是二戰之後美國佔領下的改革。這第二次變革也就是我們今天要介紹的《擁抱戰敗》所講述的內容。
明治維新是主動學習西方;二戰後的變革則是在美國佔領下被強加的。但是,兩次變革有類似之處。
首先,變革的起點都是美國軍艦的到來。在1853年的幕府末期,美國海軍準將佩裡率領四艘刷著黑漆的軍艦抵達日本,強迫日本開放通商。這被稱為「黑船來航」事件。對日本人來說,「黑船來航」以及之後多次在和西方的軍事對抗中敗下陣來,那種震撼與「鴉片戰爭」帶給中國人的震撼非常類似。
隨後日本的幕府統治被推翻,建立了以天皇為核心的新政府,同時也逐漸領略到西方國家的發達和國力的強大,新的統治者決心讓日本也儘早進入這些先進國家的行列。在這樣積極擁抱強者的心態下,日本實現了明治維新。
強國夢一做就是90多年。直到1945年,日本在二戰中無條件投降,美國的軍艦又來了,這一次率領艦隊的是美軍五星上將、駐日盟軍總司令麥克阿瑟。駐日盟軍以美軍為代表,開始了對日本六年零八個月的佔領,對日本進行了全面改造。
這一次的變革雖然是被動的,但是日本各階層很快以「擁抱」的態度面對自己的戰敗,立刻努力恢復,擁抱打敗自己的敵人、擁抱強者,和明治維新時期一樣,向強者學習,再次爭取與強國並駕齊驅。
戰後六年的佔領期,美國以西方的「和平民主」改造日本。
一方面,要實現二戰結束前同盟國確定的目標,永久剷除日本發動戰爭的能力;另一方面,通過民主改革,使日本重新成為世界國家的一員。日本戰後政治、社會、經濟、文化形態的重新塑造,都源於戰後六年佔領期的重大變革。而今天我們要介紹的這本《擁抱戰敗》,就全景式地展現了日本二戰後社會變革的方方面面。
這本書的作者是約翰•道爾。他是美國麻省理工學院的歷史學教授,是美日關係與日本近現代史最重要的研究者之一。道爾旅居日本多年,還有一位日本太太。《擁抱戰敗》濃縮了他幾十年的研究,1999年出版後,立刻獲得了包括普立茲獎在內的多項最重要的圖書大獎,如今已經是經典之作。
下面,我就從三個方面為你來講述書中的重點內容。
首先,我們說一說日本戰敗後為什麼會擁抱打敗自己的敵人美國。然後,我們再看看美國漫長的軍事佔領對日本產生了怎樣的影響,以及遺留了怎樣的問題。最後呢,我們再分析一下日本是怎樣重建國民心理與民生經濟的,它為什麼能重新崛起為世界經濟強國 。
第一部分
好,我們就先來看看第一個重點內容:戰敗之後,日本社會對戰爭和敵人的態度為什麼好像立刻改變了,日本民眾像迎接「解放者」一樣歡迎美國佔領軍的到來。要了解這個問題,首先要回到戰敗之初,看看日本究竟發生了什麼。
先講講天皇和軍政府如何面對敗局。
日本戰敗的標誌就是裕仁天皇通過電臺公開宣讀《終戰詔書》,那是1945年8月15日。這份詔書的背後就很有故事。一方面,政府裡仍然堅持軍國主義路線的軍官們反對「無條件投降」,更反對天皇公開發言表態;另一方面,識時務的保皇派看到大勢已去,為了爭取戰後能保留天皇,支持裕仁出面宣讀《終戰詔書》。
最後天皇瞞過了反對派軍官,詔書也是在公開宣讀的前一天夜裡才匆匆定稿。一個發動戰爭、15年裡瘋狂擴張的政權,就這樣意見不一、十分倉促地接受了戰敗。
不過,天皇的《終戰詔書》卻寫得很狡猾、很有技巧。我們都知道日本是無條件投降的,但可能很多人並不了解天皇的《終戰詔書》裡說了什麼。這份詔書從頭到尾都沒有明確講過「戰敗」和「投降」這類字眼。
裕仁在廣播裡對他的臣民說:「敵人第一次殘酷地使用了原子彈來殺戮和殘害大量的無辜者,慘重的人員傷亡難以計數」,而「再繼續戰爭不僅可能導致我們種族的滅絕,而且可能導致整個人類文明的毀滅」,所以,他接受盟軍結束戰爭的要求,是「為萬世開太平」。
他說自己「五內俱焚」,把自己塑造成了國家和民族災難的承受者。可以說,這份詔書的措辭和表達就預示了後來日本發動戰爭的統治集團對戰爭罪行的態度。
而與此同時,各級政府多數的軍政官員,立刻瘋狂地焚燒戰時的文件,非法搶奪大量的軍用物資,大發國難財。一時之間,官僚們幾乎放棄了對國民的責任。大體來講,戰敗之初,政府和統治集團的作為乏善可陳。
那麼,參加過戰爭的軍人呢?
儘管我們聽過很多日本士兵自殺式襲擊的瘋狂故事,但是戰爭末期,對更多士兵來說,軍國主義的灌輸已經鬆動了。他們被長官高壓逼迫充當炮灰,臨死前呼喊的是「媽媽」而不是「天皇萬歲」。
戰敗時選擇自殺的日本軍人,也並不比德國戰敗後選擇自殺的納粹軍官更多,這甚至讓日本人自己和戰勝國都有些意外。要知道德國從未宣傳過自殺殉國的瘋狂信念。
另一方面,隨著戰敗後帝國軍隊在海外的暴虐行徑被披露,比如南京大屠殺,很多國民無法接受那些戰場上的惡魔是自己的親人。大量遣返的軍人找不到自己的家人,傷病使他們無力謀生;而民眾的鄙棄更加深了他們命運的悲慘和對政府的怨恨。
面對戰敗,日本民眾又是什麼反應呢?
有的人曾經被天皇的廣播感動,猜測這場以天皇的名義發動的戰爭,不是天皇的本意,而是奸佞之臣的煽動。但是大多數的普通百姓,在多年戰爭終於結束後感覺是茫然的,茫然後的反應也是多種多樣:有人悲傷、悔恨,有人感到被欺騙、感到憤怒,有人因為失去親人而痛苦,有人緊繃的神經忽然放鬆了,然後是空虛,甚至是喜悅,如釋重負到皇宮前歡呼。
他們期待自己戰場上的親人不要自殺,放棄軍國主義灌輸的「寧死不降」。矛盾的是,他們又不願面對不斷披露出來的帝國軍人的暴行,回國的士兵並沒有得到民眾的普遍歡迎。
我們再來看看整個社會的民生狀況。
可以說,貧困和飢餓成了國民生活的主題。戰爭毀滅了整個國家大約四分之一的財富,戰後的焦土上,通貨膨脹,物價飛漲。貧困又製造了大量的流浪者、孤兒和妓女。學校裡的男生們,很快學會了給美國大兵當皮條客換吃的、掙零花錢,他們最先學會的兩句英語就是「給我巧克力」和「你想見見我姐姐嗎?」
民眾通過給媒體寫信、編歌謠、畫漫畫、在街上發傳單等方式表達對政府的控訴和對社會的失望,甚至私下嘲笑天皇,左翼示威活動不斷高漲。兒童們在街上玩遊戲,不是模仿妓女拉客,就是模仿示威遊行。這個國家的孩子們曾在戰時模仿暴力的戰爭,而戰後則開始模仿混亂的社會。
在了解了日本戰後社會各方面的大體狀況後,我們就更容易理解當時日本的老百姓們為什麼會歡迎美國的佔領。這種歡迎是和對軍國主義、對天皇的怨恨複雜地交織在一起的。
從美國運來的食品,作為日本的民生補給,一直持續到佔領期結束,提升了美國慷慨好施的形象。佔領初期,美國也的確真誠地想要改造日本,想把日本改造成和平民主的現代國家。
日本民眾也因此期待過上美國式的富足生活。對美國佔領的歡迎,又集中體現為對總司令麥克阿瑟的個人崇拜。日本民眾給美國司令部寄去了各種各樣的禮物和數千封熱情洋溢的書信,甚至有許多日本婦女想要為麥克阿瑟生兒育女。
而美國佔領軍,本來預想自己會遭遇瘋狂日本人的仇視和抵抗,當他們踏上這片被自己炸毀的國土,卻發現迎接他們的是滿大街可愛的孩子追著吉普車要糖吃,是疲憊的日本男人,是溫柔和順的日本女人,尤其是為他們提供性服務的「潘潘」。「潘潘」是指當時專做美國大兵生意的妓女。這個詞來源於二戰時南太平洋島上的美國人對那些容易搞到手的女人的稱呼。
講到這裡,我們要著重講一下潘潘和美國大兵之間的互動關係,因為這種互動就像戰敗者與徵服者之間關係的一個縮影。這些潘潘,最初來自日本政府專門為美軍建立的「慰安所」,她們主動挺身而出,自稱是要保護民族的純潔。後來,潘潘與美軍之間的親密相處,幾乎成了日本「國民外交」最具有代表性的方式。
淪為妓女當然是悲劇,但她們放縱肉慾、揮霍金錢,成了對保守的傳統價值的反抗。潘潘和美國大兵結伴而行談笑風生,或者坐在吉普車裡興奮地穿過街道,看起來傷害了國家的尊嚴,但是卻成了日本社會擁抱「美國化」的象徵。
她們用這種讓人尷尬的方式,成了戰後日本物質主義、美國式消費文化的「先驅」。而對於美國人來說,潘潘成了他們最為熟悉親近的日本民眾群體。潘潘的形象像是日本的化身,那個曾經兇殘的敵人如今成了一個「女性化」的被徵服者,充滿異國情調、易於操控、可以享用。這也是日本和美國戰後關係的一個象徵。
好了,上面為你講述完日本戰後的社會狀況和對美國的擁抱。在這一部分,作者將日本與美國的關係,描述為假想式的男女兩性的互動關係,戰敗者與徵服者共同擁抱戰敗。
第二部分
咱們接下來看第二個重點:美國的漫長佔領對改造日本的影響,以及遺留的問題。
日本受戰勝國控制的六年,在名義上是接受同盟國的佔領,而事實上,它受到的是美國的單獨佔領。這種情況和戰敗的德國十分不同。德國被蘇聯、美國、英國、法國分別佔領,又被共產主義政權和資本主義政權分而治之。日本則完全從屬於美國。
早在二戰結束前,同盟國之間對日本就有一個共識,也就是明治維新時代建立起來的天皇制度是一種封建專制,而在《明治憲法》下根本無法建立民主政府。要在戰後改造日本,避免它再次發起戰爭,就要從制度上改造這個國家。因此,迫切需要制定一部新的憲法來取代《明治憲法》。
這部日本的新憲法,最終是美國人用英文起草的。世界上還沒有哪個國家的憲法,是由另一個國家用另一種語言寫成的。新憲法規定了「去軍事化」和「民主化」原則,也就是日本放棄發動戰爭的國家權力,國民擁有人權和民權。然而,天皇和君主制卻被美國人保留了下來。
裕仁天皇被保留,是美國佔領期製造的最大悖論,也製造了許多歷史問題。在美國人看來,日本人對天皇抱有宗教性的敬仰,如果天皇受到攻擊,美國的戰後統治將會受到日本民眾的激烈抵抗。
可以說,在戰後國際輿論普遍要求審判天皇的壓力下,美國人一意孤行保護裕仁天皇全身而退,是因為相信天皇對穩定美國的統治有用。這顯然是和所謂的民主理想背道而馳的。
美國人不僅保住了天皇,還幫他擺脫了本來應該承擔的戰爭責任。美國人聯合日本的保守派,通過宣傳,把天皇塑造成被軍國主義分子蒙蔽和背叛的孤獨君主,宣揚他是天生的和平主義者,為拯救國民憂心操勞。
事實上,美國人很可能在想像中誇大了天皇的威信。戰敗前後,日本警方大量的秘密報告顯示:隨著戰況惡化,社會上不敬天皇的事件越來越多,兒童們在傳唱希望皇宮也被轟炸的歌謠,報紙上天皇的照片被剪下來做成遺像;當天皇發動的「聖戰」由他自己親自宣布終結的時候,天皇的神聖感幾乎已經蕩然無存。儘管沒有多少人公然提倡天皇退位,但對於天皇在戰後的命運,很多民眾已經冷漠看待或者置身事外了。
無論怎樣,美國人對天皇的保護都在政治和思想上造成了長遠的影響。你想,天皇作為日本精神和政治的最高領袖,對於以他的名義發動的戰爭都不負半點責任,怎麼能夠指望平民百姓做出徹底的反省?
戰爭責任被模糊的問題,更集中地體現在東京審判上。
需要了解的是,東京審判的時間非常漫長,它在1946年5月開庭,總共歷時兩年零七個月。負責審理的法官共有11位、檢察官大約100人,庭審涉及8種語言,先後818次開庭,溝通交流複雜又緩慢。
後來,民眾對戰爭罪行和責任的追究已經感到厭倦和麻木了。最初,戰勝的同盟國都希望嚴懲戰犯,不過在美國的庇護下,天皇壓根兒就沒有出現在戰犯名單上;到了1948年底,甲級戰犯審判終結前夕,世界局勢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冷戰」開始了,當初戰勝國的同盟分崩離析;美國的敵人已經從「軍國主義」換成了「共產主義」;代表中國坐在審判席上的國民黨,正在逃往臺灣;美國政府眼看著他們敵視的共產黨取代親美的國民黨執掌中國,陷入了恐慌;而日本已經徹底成為美國的從屬和忠誠的同盟,可以站在美國一邊去對抗任何敵人。
在漫長的審判中,真正在法庭受審的戰犯遠遠少於被監禁的戰犯嫌疑人,而被監禁的人數也在不斷下降。直到最後,7名甲級戰犯被判處死刑,第二天全部剩餘的19名戰犯被無罪釋放,理由是「證據不足」。而所有審判記錄都已被埋葬。不少被釋放或赦免的戰犯還將重回政壇。被延續下來的日本官僚系統比戰時更強大。
在那之後,美國對日本的佔領逐漸偏離了最初「非軍事化」和「民主化」的理想。而這一切都為日本民族主義的復燃鋪墊了可能。
好了,上面為你講述的就是本書的第二個重點,美國在漫長的佔領期對日本進行了和平民主改造,但是最終被「冷戰」扭曲。但無論如何,經過戰後六年,對和平的期待和對民主自由的嚮往已經成為多數日本民眾深深接受的理念,在整個社會的重建中發生著深刻的作用。
第三部分
最後一個重點是:日本國民心理與民生經濟的重建經歷了怎樣的過程。
對於一個每23人中就有1人死於戰爭的國家,要重建國民心理,就意味著要先面對那些亡靈。對大多數日本人來說,這個問題格外複雜。戰勝國每一個死去的戰士都被稱為「英雄」。然而,一個發動戰爭的國家,戰敗了,被整個世界宣判為有罪;那為了國家戰死的人,算什麼呢?
大多數日本人都了解帝國軍隊在海外的暴行,許多被遣返回國的士兵甚至遭到鄙視,但那些死去的人,卻仍然需要一點悼念。或者說,是活著的人感到需要去悼念他們。
有作家在雜誌上寫文章,講述自己聽到天皇廣播之後徹夜失眠,不斷浮現在眼前的是一張張死於戰爭的熟悉的臉,有出版社的朋友、一起喝酒的夥伴、喜歡的餐館裡沉默的大廚、一起打過棒球賽的男人,還有擅長寫和歌的醫生……
與這些鮮活的臉相比,日軍在戰場上屠殺的外國人,更像是抽象的數字。大多數日本人的感受,會和這個作家類似。當施暴者和受害者是同樣的人群,問題就會變得十分複雜。
許多人承認戰爭是罪惡的,並且需要懺悔。民間的激進組織、知識界和部分媒體,公開倡導民眾檢舉自己的戰犯,並且在國民內部進行自我審判。而一部分左翼人士則主張不要過於強調民眾的責任,擔心在政府鼓吹全民族「一億總懺悔」的狀況下,最應該承擔戰爭責任的天皇和軍部官員反而被弱化了罪行。
隨後,美國佔領當局的言論審查越來越嚴格。在東京審判上,美國人選擇第四十任日本首相東條英機作為發動戰爭的代表,對他罪行的指控主要是參與發動對美國和歐洲各國的戰爭;但日本在中國、朝鮮等亞洲國家犯下的更嚴重的罪行,卻被東京審判輕描淡寫的略過了。
美國在「冷戰」時期的各種宣傳,都傾向讓日本人記得「對不起美國」,而淡忘他們對不起亞洲的其他國家,尤其是中國。可以說,國民心理的重建,伴隨著反思,也伴隨著遺忘。
另一方面,「冷戰」的背景也為日本重建民生經濟提供了契機。戰後世界分裂成兩大陣營,蘇聯核武器研究不斷升級,共產黨在中國取得政權;美國啟動了復興歐洲的馬歇爾計劃,於是,德國和日本也各自被著力扶植復興,好成為歐亞兩個地區的反共堡壘。
到這時,對於美國來說,日本已經不再是一個需要被壓制、被去軍事化的敵人,而是一個被鼓勵經濟復興的戰略夥伴。
對日本來說,作為世界上唯一一個被剝奪了發動戰爭權力的國家,政治與外交又從屬於美國,在戰後要保住國族尊嚴,幾乎只有全心全力發展經濟這一條路可走。
戰後的執政者,以首相吉田茂為代表,認為日本只有和美國結盟才能重新得到生存的機會,要重經濟、輕軍備,要讓出一部分國家主權,好讓美日同盟牢不可破。吉田內閣培養了一大批信奉這種政策的政治家,並且把吉田路線執行下來。這也為後來日本成為「經濟的巨人、政治的侏儒」埋下伏筆。
美國在轉向扶持日本重建時,仍然企圖控制它的發展模式,想要把它發展成廉價日用品的生產國,發展勞動密集型產業。在美國人的復興計劃裡,日本的未來充其量也不過是個二流經濟體,能夠恢復到戰前的經濟水平就不錯了。
然而,二流經濟絕不是日本的經濟學家和執政者對自己的設想。日本國家經濟的基礎是在15年的戰爭中發生的重化學工業革命。軍事工業的發展培養了大量的研究人員、管理者和熟練工人。
早在東京審判之前,一些經濟學者和財經界首腦們就集合討論了40多次,最後共同起草了一份關於「日本經濟戰後重建」的報告。這份報告雖然不是官方行為,但對於後來的決策而言,幾乎相當於一份長期規劃。
報告的主要觀點是:戰後世界將進入國家資本主義時代;在戰後的世界經濟中,日本別無選擇,只能接受美國的控制,不過日本將從此獲益;但是在新的世界秩序中,中國和印度將會取代日本成為輕工業產品生產大國,日本仍然別無選擇,只能發展高附加值的產業,提高科技含量,比如在戰爭時期積累了技術優勢的機械和化學產業。
真正刺激日本經濟復甦的契機,是1950年爆發的韓戰。美國的戰時「特需」直接刺激了日本的經濟起飛,以及產業和技術升級。對日本執政者來說,在戰爭中發財簡直是「天降的機遇」。對於一個曾經發動戰爭,也備嘗戰爭之苦的國家,這顯得有些諷刺,但日本的確從韓戰中大大獲利了。
1952年4月28日,日本恢復行使主權。對日本來說,第二次世界大戰到這一天才真正結束。然而那一天所有街巷都十分安靜,對大多數國民來說,似乎沒有什麼值得慶祝的。韓戰還沒打完,日本仍然是美國的從屬,在「冷戰」的格局中無法自由行使外交和政治權力,甚至不得不把衝繩建成美國的軍事基地。
直到1970年代,日本的汽車、電器大批量湧入美國,西方開始震驚於日本的經濟奇蹟。在戰敗25年之後,日本終於崛起為一時的經濟強國。然而,無論這個國家在後來經歷怎樣的發展,被佔領的「戰後時期」都像是一個坐標,影響深遠。
總結
《擁抱戰敗》全景式地展現了二戰後日本被美國佔領的歷史。
首先它勾勒了日本戰後的毀滅,民眾反抗絕望的方式就是擁抱美國的佔領,這種戰敗者和戰勝者之間的關係被描述成假想式的男女兩性的互動關係。
其次,講述了美國對日本的和平民主改造,通過修改憲法,取消日本發動戰爭的權力,在日本確立民權,但是天皇制也被保留下來,在「冷戰」背景下東京審判對戰爭罪行的清算也不夠徹底,這一切都成為遺留的歷史問題。
最後,講述了日本國民心理和民生經濟重建的艱難過程,並且以韓戰為契機,在一代人的時間裡實現了經濟騰飛。
在介紹完這本美國人研究日本的經典作品後,我們不妨將它與另一部經典《菊與刀》稍作對照。《菊與刀》出版於1946年,是基於二戰期間的資料寫成。
它把日本的文化特徵總結為「菊花」和「刀」這兩種鮮明對立的形象;也將日本和西方對照來分析,比如它講西方專注於個人主義,而日本更注重集體、崇尚等級制度。這種對比簡潔而強烈,讓人印象深刻,在中國至今還是暢銷書。
但約翰•道爾卻不能接受《菊與刀》這種西方中心主義的、居高臨下的分析方法和結論。他自己在日本長期生活過,確信很多日本人也是很個人主義的,有著深刻的道德觀念。反而是越戰中的美國人,在他眼中,和二戰中的日本人沒什麼兩樣。
《擁抱戰敗》就是從打破這些過於簡單化的偏見開始的。約翰•道爾引用了大量草根日本人的素材,深入他們的心靈世界,從以往那些抽象的分析裡喚醒他們真實而複雜的形象。
更重要的是,他把日本視為整個世界系統的一部分,始終處於變動之中,尤其是和美國如此密切的互動,留下這份日美混血的遺產,一直影響到今天。無論是後來日本修憲的爭議、對戰爭責任的淡化,還是和周邊國家的外交關係,種種令人憂慮的不確定性,都能追根溯源到那份日美混血遺產的矛盾和混亂。
正是因為意識到這種複雜性,《擁抱戰敗》很少像《菊與刀》那樣得出斬釘截鐵、極度自信的結論,對它的閱讀會更艱難一些,但也會更富有啟發性和現實意義。
「在看」的永遠18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