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我該有多討厭我爸。
他在的地方，就是我的燎火場，所以我通常對他避而不見。
01
今天爸爸不用上夜班，媽媽出去逛街了。這就意味著我今天要跟爸爸單獨相處。
這是歷史性時刻，因為我媽是家庭主婦，經常在家，偶爾出去逛街買東西。
在家的時候，都是我在旁邊靜靜看著爸媽聊天，他們可以從抖音新聞聊到未來兩個人怎麼過，無論跨度多大，多天馬行空，我都是一句話都不說。
不是插不進去話，主要是我一面對我爸，我就莫名緊張。
晚飯時，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他們可以輕鬆聊著天，但我就只是默默地吃飯，他們聊得很投入，我吃得也很投入，所以我總是第一個吃完飯，離席的時候，坐在旁邊的媽媽總會很驚訝地問：「你吃飽啦？這麼快。」
我心想，「哪裡快了，我都吃了20分鐘了」，但我完全沒有小情緒，也沒有怪他們只顧自己，我就希望他們別搭理我。
我總是邊吃飯邊心裡默念「爸，別點我名，別看我，無視我就對了」。
偶爾被他cue，我總像突然被老師提問的學生，站在旁邊結結巴巴地說著答案。
我爸爸很嚴格，要求我讀好學校，要求我要比隔壁家小孩厲害，但他也看不起我，他的口頭禪就是「你真沒用，比你姐差遠了」。
所以，他對我來說，只是一個學費提款機，除此之外的關係，我不敢再觸及。
02
這樣的關係，我們竟然獨處，光想想就覺得太難了。
果不其然，我那天三番兩次在他面前認栽，不得不感嘆一句「薑還是老的辣」。
他前兩天換了新手機，抖音號需要從舊手機轉到新手機，以前這種事情都是我姐幫他解決的，我姐是我們家公認的技術咖，我是我們家的「不可開發產品」。
但我姐結婚了，剛好他想癱在沙發上刷抖音，結果對這個新手機摸不著頭腦，為了消磨這漫長的時間，我趁我媽出門前先溜去洗澡，結果洗到一半，聽到我爸在外邊叫我，我還以為他需要上廁所，立馬洗完澡出來，按住自己的緊張，假裝隨意地問一句「爸，用廁所嗎？」
他搖頭，說「幫我搞個抖音」。
讓我？你確定是我？我？
心裡有著一萬個為什麼，但嘴裡很自然地吐出一句「拿來我看看」。
這句話說出口，走過去拿手機時，我覺得可以配個BGM，此時的我像個戰士，義無反顧撲向敵人，儘管自己會被子彈掃得千瘡百孔。
結果我弄了半天還是不行，心裡緊張得不行，腿發軟，再死馬當活馬醫幾秒後，我瑟瑟發抖地把手機遞迴給他，「爸，我不會」。
我坐回椅子，準備等著他那一句「還是你姐比你好」。
「沒事，不會很正常」。
我沒聽錯吧，他沒搞錯吧，不罵我沒用了嗎？
回過頭，發現他右手拿著茶杯喝著茶，這下疑問更加大了，爸爸是左撇子，什麼時候兩手並用了？
03
看到大門沒關緊，我立馬跑過去關好。
後方飄來一句「不用關，我在，貓跑不進來的」。
我怕貓這麼明顯嗎？
晚上的時候，附近的貓都是會覓著我家門的一條小縫，鑽進我家。
當我一個人在家的時候，我第一件事就是再三確認大門已經牢牢鎖住了。
但我怕貓，估計只有我媽知道，平時在外面，貓跑到我腳邊，我按住自己想逃跑的心，若無其事地走過，旁邊的同學愛心泛濫說「這貓好可愛啊」，我只能假裝同愛貓人士，回一句「對啊」。
因為這年頭怕貓狗，好像有點丟臉，有點不合群。
但我沒想到，我爸竟然知道，站在門邊的我，全副武裝，卻被他一刀拆解了所有招數。
04
晚上看電視，我坐在靠近電視的那張椅子，我爸坐在正對著電視的長板凳，我們倆這個距離，剛剛好，井水不犯河水。
我假裝漫不經心地按著電視，心想著我要挑個「有深度」的臺看，因為我後方坐著一位「監督官」，按到我喜歡的電視劇，我只能忍痛割愛，我爸總是鄙視看偶像劇的我，稱其為腦殘人看腦殘劇。
「就看這個」。
「什麼，下面一個臺嗎？」
「旋風少女，我看過」。
如果我能剖開我的腦，我絕對看得到它此時浮著千萬個黑人問號。
可能覺察到我的驚訝，我爸還解釋了一番，「不是你也喜歡看嗎？」
後來看劇的過程中，我們聊了很多劇情、人物設定，這是我20年以來跟他說過最長的話了，我也意外地發現，他懂好多「腦殘劇」套路，連接下來主角說的臺詞，他都脫口而出。
「爸你怎麼知道他準備說什麼啊，亂猜的吧？」
「哪有，我都說我看過的」。
媽媽回來了，我跟她分享我爸這一秘密技能，哪曾想，我媽笑了大半天。
後來才知道，原來那部劇（那部劇是舊劇）我爸熬夜刷了四五遍，還買了個碟，因為5年前我在看那部劇，他以為我很喜歡。
但我早就不看了。
後來那部劇出了第二季，我爸也看完了。
難怪我每次回家，他都會問我「不看那腦殘劇啦？」我還以為他是取笑我。
偷瞄到他的抖音頭像，是男主角扮演者楊洋。
05
從未想過，我能單獨跟爸爸待一個晚上，以前幻想過，那將會是人間地獄，然而今晚我卻收穫了一點不一樣的東西。
嚴厲粗糙的爸爸，竟然比任何人都更懂我更關心我。
我能立馬想出他對我發脾氣的樣子，信手拈來，可我絞盡腦汁都想不出，我媽在跟我通電話時，他在旁邊焦急地問我的狀況，那種樣子我臨摹不出來。
以前在外讀書，打電話回家，要是他接，我總是會問「爸，我媽呢」，我媽說他有點失落，每次明知道我第一句話都不是關於他的，他還是會接那個電話。
想在那短短的三秒裡，知道我最近過得好嗎。
但愛我爸爸，是一件很累的事，以前，對我來說，我們兩個互不打擾，保持呼吸一樣的距離，就是世界和平。
但這次，我願意試試看，試試卸下防備地好好愛你一次。
「你偷偷摸摸地愛了我20年，餘下人生換我明目張胆地愛你」。
尾
今日是父親節，祝天下所有的父親都可以收到來自孩子的祝福！
也希望所有的孩子都能對自己的父親說句：爸爸節日快樂，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