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國強的白天焰火:「我沒有用火執照,我是美術館的恐怖主義者」

2020-12-05 界面新聞

2011年,在多哈的沙漠,蔡國強放過一場「白天焰火」——在空中炸出一面巨大的火牆。這是他唯一一次用石油進行爆破,既指涉了當地賴以為生的資源,也讓人聯想到中東地區動蕩的局勢。西亞沙漠中那股猛烈而窒息的熱風,或許至今仍在一些現場觀眾的記憶裡揮之不去。

在這個媒介時代,藝術家常常熱衷於討論一些充滿話題性的大議題。蔡國強曾經溜進美國飛彈基地炸出一朵蘑菇雲,也曾在北京奧運會上讓世人見識用大腳印對話宇宙的雄心,他善於用一種借力打力的方式將自己嵌入歷史,輕鬆地寄身於人們的津津樂道中。這一次,蔡國強要在佛羅倫斯演繹「空中花城」,讓人既充滿期待又隱隱擔心——「花」這個題目太浪漫、太美好,但是,缺乏話題性——是不是太不夠當代藝術了?

白天焰火

「我喜歡的不是焰火,而是爆炸。」蔡國強說。

不論是焰火,還是爆炸,都是危險的。因此,空中爆破項目常常會夭折。1994年,蔡國強想要在英國巴斯升起一個直通天際的梯子,折騰了20多年,最終在自己的家鄉泉州實現。「未能完成的作品是夢中的情人。」蔡國強曾經這樣說。他有很多的夢中情人。

本月在義大利上演的「空中花城」也不是一帆風順。先是爆破批文遲遲下不來,「即使有美術館和市政府的支持,也不一定會成功,義大利的勢力很複雜,」這種傳言似乎在暗示背後有黑手黨勢力需要打點,但也也許只是義大利人很拖拉。無論何種原因,對於想在當地搞一場爆炸的外國人來說,都可能是不可逾越的困難。

記者接到蔡國強工作室「爆破批文終於下來了」的消息時,距離預定的爆破時間已經不足24個小時。

來自「中國煙花之鄉」瀏陽的團隊和義大利當地兩家焰火公司徹夜工作,把8.7噸爆炸裝置、1.2噸爆破物安裝在米開朗基羅廣場上。佛羅倫斯的消防和警力也被調動起來,廣場附近將會在第二天封路幾個小時,蔡國強特地找到一塊封路通知的牌子,把自己稜角分明的長臉湊過去來了一張自拍。

然而,比批文更加捉摸不定的是天氣。佛羅倫斯在兩天前遭遇了寒流,事先無法確定爆炸時候是晴時雨,也不會知道風會有多大,往哪個方向吹。「爆破表演,50%可預測,50%不可預測。」對於藝術家來說,無論事先的準備有多麼緊密周全,最後呈現的都是無法預演排練的一個瞬間。

波提切利的《春》收藏於烏菲齊美術館,也是本次《空中花城》白天焰火項目的靈感11月18日下午接近四點的時候,夕陽把整個佛羅倫斯染成了金黃色,也給了寒風中等待的人們一點點慰藉。人們聚集在阿諾河對岸的米開朗基羅廣場附近,從那裡俯瞰城市,聖母百花大教堂的穹頂反射著光,低空漂浮著疏薄的雲彩,背後環繞著亞平寧的群山。

廣場上的大衛雕像以往總被遊客環繞,這天下午,他稍顯孤單地背對觀眾,獨自站在舞臺的前景,享有一個觀看焰火表演的最近佳位。

「3,2,1……」藝術家開始倒數,觀眾屏息凝神望向大衛視線的方向。短暫的停頓之後,緊接著是雷聲滾滾,仿佛瞬間將大地喚醒。一根根煙柱從地上升起,彼此交織圍繞,最終融於一體。焰火如同藝術家的筆觸,在百米高的天空中畫出一根花莖、一朵朵花瓣。在接下來的幾分鐘裡,各種顏色的花莖、花葉、花瓣依次爆裂散開,繼而是彩雲噴湧,巨大白色瀑布從150米高處垂下,黑白紅煙纏繞滾動……

蔡國強,《空中花城:佛羅倫斯白天焰火項目》,2018。蔡文悠攝,蔡工作室提供西風神、大地女神、花神、維納斯、美惠三女神……這場白天焰火以波提切利名作《春》為靈感,蔡國強將每一幕爆破依次點名獻給繪畫作品中出現的各路女神。仿佛是風神受到了特別的感召,在焰火升起時,西風突然變得猛烈起來。花朵和彩雲在空中迅速散開,瞬息間吞噬了底下的大衛,進而朝著百米以外觀眾的方向直撲過來,彩色濃煙拂過觀眾的臉頰,又飄然而去,沉入夕陽下山的暮色裡。

蔡國強曾經說過,焰火就是男孩的浪漫。以佛羅倫斯的天際線為背景,忽遠忽近、時濃時淺的彩色煙雲,召喚著神靈,也將古代大師所締造的這座輝煌的城市暈染得如夢如幻。

蔡國強,《空中花城:佛羅倫斯白天焰火項目》(佛羅倫斯老城視角),2018。吳達新攝, 蔡工作室提供在焰火的尾聲,花城上方炸出一片壯烈的紅雲,此時的西北風愈發猛烈,爆破的剩餘物帶著未及熄滅的火星紛紛墜落下來。欣賞焰火的人們開始關注頭頂上的墜落物,一樓平臺的觀眾已經爆發出陣陣驚呼,尋找躲避的地方。

在後來的新聞發布會上,蔡國強承認有那麼一刻自己也很擔心,覺得可能要出事,與此同時,又有些激動,「放焰火最激動的時候,就是你要拿不住那個握把的時候。」他雙手在身前比劃了一下,好像握著一根失控的煙花棒。

「我沒有用火執照的,也許和恐怖主義有點像,我是美術館的恐怖主義者。」他開玩笑地說。

蔡國強,《空中花城:佛羅倫斯白天焰火項目》,2018。Leonardo Bianchi攝那天下午,英國藝術史學家、BBC紀錄片《藝術的力量》《文明》主持人西蒙·沙馬(Simon Schama)也趕到佛羅倫斯觀看了蔡國強的白天焰火。在他看來,火藥在我們的文明世界中是一種暴力的象徵,而藝術家用它創造出了一種稍縱即逝的美,這種藝術形式本身就是具有政治內涵的,對於當下世界也極富意義。

蔡國強也同意火藥爆破的政治意義,不過他有自己私人的角度。「我們出身成長的環境常常會遭遇控制,那時,我一直在尋找一種方式、一個動作去解放自己。現在,我在任何地方要做一次焰火爆破都是不容易的事情,即使獲得了準許,我自己依然在想著怎麼去控制它。我意識到,火藥就是反控制的歷史。對我來說,這也是一種政治。」

「不要看他表面這麼溫文爾雅,其實他的內心有一把火要炸開。」烏菲齊美術館館長艾克·施密特(Eike Schmidt)這樣描述蔡國強。

餘煙還未消散,蔡國強就被觀眾簇擁著合影留念,他縱身一躍,坐上身後的欄杆,興奮地揮舞雙手,就像一個計謀得逞的男孩一樣。

三個小時以後,觀眾紛紛散去,夜幕降臨,市政人員來到廣場上。他們登上梯子,舉著水龍頭,開始給大衛衝澡。

回到文藝復興

北京奧運會之後,蔡國強開啟了他的西方藝術史之旅。2017年,他在莫斯科普希金國家藝術博物館舉辦展覽「十月」,回顧對於中國藝術家影響深遠的社會主義現實主義淵源,又在馬德裡普拉多美術館舉辦展覽「繪畫的精神」,對話西班牙藝術的黃金時代。而今在佛羅倫斯,他面對的是偉大的文藝復興巨匠。

當被問及「時至今日,文藝復興對於當下人們還有怎樣的意義」和「焰火和展覽的主題『空中花城』和『花曲』背後的深意」時,蔡國強說:「我希望把文藝復興先輩的靈魂帶到城市上空。波提切利的畫現在成了名作,遊客排很多小時的隊,看一眼,然後就走過去了。現在這裡(美術館)變成了遊客的地方,市民們不會進來。遊客帶來了GDP,但他們的城市變成了過去文化的墓地……我希望把這裡的花草拿出來,獻給城裡的人。希望這些大師,不僅活在美術館冰冷的牆面,也生活在街道中、城市裡,就像他們當年那樣。」

《花曲》展廳外豎幅海報,佛羅倫斯,2018。趙小意攝,蔡工作室提供文藝復興曾經是佛羅倫斯最輝煌的時期,當時,它已經憑藉金融業和紡織業的繁榮成為富可敵國的城市共同體。美第奇家族是文藝復興時期最重要的藝術贊助人,波提切利、達·文西、米開朗基羅、拉斐爾等藝術家均是在其庇護下創作和成長的。

1743年,美第奇家族最後一位繼承人安娜·瑪麗亞·路易薩·德·美第奇去世,她將三個世紀以來收藏的藝術品全部捐贈給佛羅倫斯。16年後,烏菲齊美術館正式向公眾開放,這也是最早的現代博物館之一。

即便是輝煌的歷史和繁榮的旅遊業,也未能扭轉義大利經濟低迷的窘境。如何面對文藝復興的輝煌歷史,對於義大利人來說,既是一個文化命題,也是一個經濟命題。

在經濟增長停滯、文化撥款不足的情況下,義大利文化部希望推動文化機構改革,使其能夠自負盈虧。2015年,文化部長達裡奧·弗朗西斯基(Dario Franceschini)同時選拔任命了20個館長,其中7個都是外國人。德國人艾克·施密特也是在這一契機下成為了烏菲齊美術館首任外籍館長。

施密特上任以後推行了一系列改革措施,包括在烏菲齊美術館的非尖峰時段舉辦音樂和電影之夜吸引人流、將皮蒂宮白廳出租給時尚企業舉辦展覽和秀場以增加收入,他還進一步更新了排隊規則、票價制度,重新組織了博物館的策展結構。這兩年,烏菲齊美術館開始舉辦當代藝術展覽,蔡國強是與美術館合作的第二位在世藝術家。

施密特解釋了與全球當代藝術家合作的動機:「畢卡索說過,所有偉大的藝術都是當代的。文藝復興時期的作品對我們來說是偉大的,因為它們和我們的當代世界依然產生聯繫。人們讚嘆過去的輝煌,卻忘記了去思考它們對當下的意義。某種程度上,這些作品陷入了沉睡,如何去喚醒它們?佛羅倫斯在今天吸引著來自全球的參觀者,我們可以在此重新激活對話和討論。」

蔡國強的藝術本就善於吐納各地文化,而與文藝復興大師對話也正與其西方藝術之旅的計劃不謀而合。本次蔡國強在烏菲齊的展覽以四幅自畫像開場——確切的說,是自炸像——呼應文藝復興以來的自畫像傳統,其中一幅名為《炸蔡》的作品將成為烏菲齊美術館瓦薩裡走廊的收藏。

「花曲」開幕現場,左起:曹其峰、蔡國強、《炸蔡》、艾克·施密特。林毅攝,蔡工作室提供瓦薩裡走廊可能是美術館最神秘的一個空間,它從美術館三樓跨越老橋通到對岸的皮蒂宮,這段走廊原本是託斯卡納大公科西莫一世·德·美蒂奇上下班的通道——烏菲齊美術館曾是政府辦公室,而皮蒂宮則是大公的居所——而今,超過1公裡的走廊兩邊懸掛著全世界最豐富而珍貴的藝術家自畫像,拉斐爾、委拉斯凱茲、倫勃朗、魯本斯、德拉克羅瓦、柯羅、夏加爾、薩金特、莫蘭迪、勞申伯格……從文藝復興時代直到20世紀。

瓦薩裡走廊以往只能通過預約向私人旅行團隊開放,施密特希望它能向公眾開放,並且能夠貫通烏菲齊美術館和對岸的皮蒂宮及波波裡花園,將三者真正結合為一體。在施密特的主持下,這條走廊從2017年開始關閉裝修。

不知施密特的改革是否如他所期待的那般卓有成效,據說他明年第一任期結束就要離開美術館了,這讓很多文化領域的關注者感到意外,或許這也意味著義大利人振興文化機構的路途依然漫長。

《紐約時報》曾透露了一個小小的細節,反映了館長和官僚體系對峙的努力。2016年春天,他在烏菲齊門口設置了一個揚聲器,警告遊客小心扒手和黃牛,幾天後卻收到了佛羅倫斯警察局的罰單,因為美術館未經城市有關部門允許播放廣播,館長自掏腰包繳納了280歐元的罰款,卻因此成為佛羅倫斯的當地名人。他被視為挑戰義大利陳舊體系的天真的外國人,也贏得了當地人的尊重。

在蔡國強白天焰火爆破當晚,烏菲齊美術館館方在皮蒂宮的白廳設宴,款待來自各地的貴賓。皮蒂宮是佛羅倫斯最宏偉的建築之一,起初是佛羅倫斯銀行家盧卡·皮蒂的宅邸,後來成為美第奇家族的居所,這裡同樣匯集了諸多藝術大師的名作。

晚宴上,蔡國強起身致謝本次展覽的贊助者——曹其峰夫婦、張松橋夫婦,以及徐傳陞的artc藝術顧問有限公司,和上海市對外文化交流協會。他欣然表示,「我有很多的美第奇。」

「全球資本主義時代宮廷中的偉大藝術家,你會喜歡這個稱呼嗎?」2017年,在接受《十三邀》採訪的時候,許知遠這樣問他。

「我已經得到了利益和好處,我不要再裝我是反資本主義。再裝一次,就把自己都賣掉了。」蔡國強坦然回答,他相信,藝術家都想成功,被大眾接受,「所有的大師,都在名利、欲望、金錢、情慾的誘惑當中。他們都想成為那個時代商人的寵物,但他們卻創造了革命性的藝術。」

或許,這是因為他們擁有「強大的自我反省、自我反抗的意志」,例如,給教皇畫肖像的時候,藝術家也會面臨人性、尊嚴的掙扎,試圖去捕捉教皇骯髒、脆弱的一面,「這是人性的真實。」

蔡國強在烏菲齊美術館個展作品前文藝復興時期的宮廷藝術家也正是在這樣的環境當中締造了屬於他們的輝煌時代。某種程度上來看,蔡國強也是這個時代的寵兒。歷史學家白傑明(Geremie R. Barme)說:「蔡國強的國際名望與中國崛起為大國是並行一致的,也反映了中國的崛起,激發了西方社會對中國當代藝術不斷高漲的興趣。」他正是在中國經歷改革開放、經濟轉型的時期成名,這種巧合使他在那段歷史中奠定了地位。

「大家都會關注中國藝術家做了什麼,中國藝術家很容易成功。」蔡國強表示,特別是在藝術市場上面,上世紀90年代的中國當代藝術市場幾乎完全是國際友人扶持起來的。但是在2007年全球經濟泡沫破滅以後,人們發現,真正能夠對於全球文化藝術領域產生革新性的影響力的中國藝術家鳳毛麟角。如果比照文藝復興,也許起初需要奠定經濟的基礎,建立起國際間的交流,而後,也許有可能會產生文化的繁榮。

「中國人而今也想要文藝復興,」蔡國強說,略帶語重心長,「文藝復興是什麼?更多是關注個人的存在,不是神,也不是集體。關鍵一定尊重個人的精彩。我在世博會期間做農民達文西的展覽,也是在主張這個。當個人得到尊重、個人的空間更多,社會的創造力才會發揮出來。」

波波裡的花園

「藝術應該參與社會嗎?」一位義大利記者問蔡國強。

「藝術家應該關注社會,但不能想著親自去改變社會。這不是藝術家能做好的。」

很多人了解蔡國強,應該是在2008年前後。北京奧運會,對於蔡國強和中國來說,都是一個爆炸性的時刻,橫空出世,向世界宣告了自己的位置。

「當代大部分藝術家都把個人的表達置於藝術創造的中心位置,而蔡國強的獨特之處卻在他總是把自我表達置於事件的展開之中。」2008年的時候,汪暉對蔡國強有過一段評價,認為他從其大量作品中辨識出了兩個決定性事件及其綿延:第一個事件是以核爆炸為標誌的冷戰時代的降臨;第二個事件是以「9·11」事件和中國崛起為標誌的新時代的到來。「蔡國強通過對重大的歷史事件的追蹤和表現將自己的藝術鑲嵌在歷史之中,但所謂鑲嵌並不是讓藝術附著於歷史事件,而是通過藝術的方式揭示事件背後的不易察覺的關係,促成事件的意義發生轉化,」汪暉說到。

2008年之後,蔡國強的創作似乎轉向了更加私人化的領域,比如他對藝術史的回訪,他轉向,或者說回到,一個貌似有點過氣的藝術領域——繪畫。而今,他鑽進了波波裡花園,研究文藝復興時代的大師曾經醉心描繪的奇花異草。對於蔡國強來說,在這個時期,繪畫很難,所以才更引起他的興趣。另一方面,這個轉變也跟個人心態有關。「宇宙、國家、社會、時代,題目都比較大。奧運之後,隨著我年齡變化、孩子長大,奶奶父親生病去世,我開始更加關注現實生活的、人性的、更近的情感。」

蔡國強在為烏菲齊美術館的展覽進行火藥爆破,他身後是根據《體位》創作的《技法》作為泉州人,蔡國強繼承了四海為家的秉性,故鄉也總是在他內心留有一席之地。以前,遠遊的他會惦念家鄉年邁的奶奶、父親,而今,他依然會帶著龐大的親友團週遊世界,每次展覽,他都要讓泉州媒體第一時間了解。對他而言,每次爆破,都是打開一個新的宇宙,都是一次建立與看不見的世界的聯繫,而今,這個世界不只是物理和物質的宇宙,也有風水、氣功,也有他的親人、祖先。

「火藥的神奇感。總是給你帶來對時間和空間變化的一種感悟。每一次爆炸雖然是瞬間的,但跟所謂的某種永恆發生了關係。」

伴隨著這份心境的轉變,他也開始使用彩色火藥進行創作。「(上世紀)80年代,我在日本用過一些彩色火藥。那個時候,我不好色,對於色彩沒有那麼敏感,當時我喜歡黑色,覺得更純粹。這幾年,因為家庭的變化和我自己的變化,對於色彩的表現開始有感覺了。」

西蒙·沙馬為了拍攝《文明》造訪蔡國強的時候,藝術家正在為本次展覽做準備,影片也記錄了他爆破本次展出作品《天堂情結》的全過程。

《天堂情結之一與二》, 2017,火藥、畫布;300 x 750 cm。趙小意攝,蔡工作室提供「火藥在畫布上炸開,讓我想到宇宙大爆炸的場景,」沙馬回想那個場景說,「這裡有物質之美和生物之美,有自我表達的形式,傳達了哲學思想,也用藝術創造了神性的感覺。我作為猶太人也有所體會。」

蔡國強的「花曲」在烏菲齊美術館的展覽現場是一字排開的十個展廳,前頭接續著文藝復興晚期大師作品——卡拉瓦喬、倫勃朗、凡·艾克……最後是展覽唯一開窗的展廳,外頭就是佛羅倫斯街景。正如藝術家所說,他希望把古代大師的氣息延續下來,帶到城市中去。

《花曲》展覽現場,佛羅倫斯,2018年。蔡文悠攝,蔡工作室提供在畫布上,蔡國強通過火藥向文藝復興的大師致敬,也描繪了他對波波裡花園裡的花草印象;他在託斯卡納的郊野看到比人還高的向日葵田,發現了不同於貴族花園雜交品種的野性魅力;他更容易被正史以外的細節所吸引,比如達·文西的筆記本上留下的各種塗鴉手稿,從人體解剖到四處隨手畫的男性生殖器,從弓箭、大炮,到直升機、降落傘的發明,流露出天才的想像力和小孩般的好奇心;他研究了義大利版畫雕刻家馬康託尼奧·拉伊芒迪的情色主題小書《體位》,也將各種姿勢安置在畫布上面。在這個展廳裡面,還有一個有趣的小視頻,曖昧的粉紅色氛圍中,蔡國強和女同事一起工作的場景,仿佛在畫布上調情。

「這裡面都是擺拍的,」蔡國強突然在身後出現,解說起來,「因為它有觀念性,平時的狀態拍不出來。」

「您可以去向演藝界發展啊。」

「是呀,日本有些朋友一直邀請我去做AV導演。」他認真回答說,「其實,我還有個私下的愛好,就是寫AV腳本。」

蔡國強早年在日本發展,而今和日本文化藝術界依然關係密切,在展廳裡一幅作品上面,藏著北野武籤名的一個笑臉。

《垂死的向日葵》(有北野武笑臉和籤名的局部),2010,火藥、紙。趙小意攝,蔡工作室提供值得一提的是,蔡國強所謂的西方藝術之旅,最終的目的地是在東方。他的下一站將是那不勒斯國家博物館,那裡有古羅馬龐貝的遺產,再接著,也許會回到日本,回到中國,他出發的地方。這段旅程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面向未來的旅程,在人工智慧、基因編輯的時代,他逆流而行,試圖在人文精神的高峰,尋找到人性中最珍貴的部分。正如文藝復興本身,也是在歷史中尋找文明忘卻的遺產,卻給未來留下了輝煌的財富。

(蔡國強個展「花曲」於2018年11月20日至2019年2月17日在佛羅倫斯烏菲齊美術館舉行。)

《空中花城:佛羅倫斯白天焰火項目》記錄影像,2018。夏珊珊導演,33 Studio製作,蔡工作室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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