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貞觀十九年,在客人的考驗下,一個七歲的孩子祭出了史上最為著名的神童詩:《詠鵝》。2016年,年近七旬的農民詩人危勇憑藉一首《詠雞》斬獲詩歌大獎,頓時名聲大噪,風光一時無兩。
兩個事件相距1375年,我們卻不得不將它們放在一起圍觀,原因就是這跨越千年的兩聲詠嘆之間,存在千絲萬縷的時空紐帶。危勇自己承認——即使他不承認,我們也能輕鬆地辨別出來,《詠雞》是《詠鵝》精心仿造的複製品。
《詠鵝》駱賓王
鵝,鵝,鵝,曲項向天歌。
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
《詠雞》危勇
雞,雞,雞,尖嘴對天啼。
三更呼皓月,五鼓喚晨曦。
一首18字的五言古詩,危勇憑藉它獲得了2016年度的第二屆「農民文學獎」,獎金一萬元,平均每字555元。那麼,危勇的這一閃光力作,究竟是青出於藍的浪拍沙灘,還是眼高手低的拙劣模仿?
我們先來介紹一下農民文學獎。顧名思義,要想獲獎,首先你得是個農民,其次你得有拿得出手的作品。2014年,該獎項由作家張一一發起,首屆獲獎者是農村婦女蔣慕平,寫下幾部劇本和小戲;第三屆獲獎者則是大名鼎鼎的腦癱詩人餘秀華,她的作品不必多贅述;再後來,農民工梁武欽憑藉長篇小說《一位農民工35年的尋夢之旅》獲獎。
而夾在這中間的第二屆得主危勇,顯得是那麼格格不入。雖然他的《詠雞》生動有趣,兼備寫實性與藝術性,體現了一定的文學功底,但對於一項上升到了農民級的、公眾皆知的文學獎項來說,是不是有些頭重腳輕?我們從以下三個方面來討論。
第一點,對比之下,相形見絀。
《詠鵝》的表現手法多而巧妙,動態與靜態的轉換,聽覺與視覺的搭配,聲音與色彩的結合,把鵝的形態與特點展現得淋漓盡致,再無可添加之處。
而整首《詠雞》其實就寫了一件事,那就是「尖嘴對天啼」,後兩句都是對這一句的延伸,至於雞的形態、動態、色彩、特徵等方面皆一一忽略。
況且,「皓月」是三更才出的嗎?邏輯上過不去。危勇作為農民不該不清楚月亮何時迎出,三更的說法或許只是為了押韻吧。
第二點,「雞」不止仿了「鵝」,還仿了「豬」。
相傳朱元璋有一首經典的《詠雞詩》,是這樣寫的:「雞叫一聲撅一撅,雞叫兩聲撅兩撅。三聲喚出扶桑日,掃退殘星與曉月。」危勇說,五更時分喚出了晨曦;朱元璋說,三遍叫聲喚出了紅日。
這首詩不管是不是朱重八所寫,但它是客觀存在的,而且流傳度很廣,是有借鑑可能性以及可實現性的。危勇是否從中獲取了靈感,我們不得而知,但相似的思維總會使人產生這樣的疑慮。如果假設成立,那這就是一種危險的勇氣。
第三點,18個字就能拿獎,憑什麼?
如果要討論這一點,我們就必須把前兩點的顧慮暫時打消,來重新假定論點:現在,我們賦予《詠雞》傲視群雄的權利,就當它是一首才華冠世的神作。即便如此,那麼它就該獲獎嗎?
僅僅憑藉一首詩(而且是18字的小詩)就能獲獎,這是千百年來從來都沒有的事。我們說「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假如一首詩就能獲獎的話,那李白斷然會更加憔悴,因為光拿獎就要拿到手軟。
唐代趕路全靠馬,李白又愛遊山玩水,靈感一上來就是一首神作,然後他就得返回長安去領獎,甭說手軟,腿都軟了。這種設定同樣適用於杜甫、杜牧、白居易,蘇軾、柳永、辛棄疾,海子、北島、徐志摩……
如此,不得不讓人質疑農民文學獎的含金量。小解認為,錯不在危勇,不在那些堅持創作的普通文學愛好者身上,錯在「農民文學獎」本身。這個名字簡直太大了,獲獎作品根本兜不住這麼有分重的名字,設立者私自給「農民」代了言。建議改成「阿貓阿狗文學獎」,今天他寫《詠雞》獲獎,明天你寫《詠貓》獲,後天再寫《詠狗》獲——畢竟,模仿出一首同類作品簡直太容易了。
當代文學如此,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