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67歲的阿莫斯擁有近四十年的攝影經驗,他曾兩度榮獲BBC 「動物行為」組別年度最佳野生動物攝影師獎,以及美國年度最佳攝影師尼康獎。在野生動物,尤其是大型瀕危動物攝影這個分支領域,他所擁有的經驗和專業素養可說是達到了金字塔的巔峰。水下、空中、陸地,無論去到多麼偏遠荒涼的地帶,對他而言都不是難事。
阿莫斯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大部分人都認為野生動物是危險的、嚇人的,事實並非如此。」他無懼無畏地選擇用近距離追蹤的方式呈現被攝目標,無非是想證明這一點。近到什麼程度呢?近到與北極熊幾乎面對面在水中同遊,近到豹海豹可以通過他手中的鏡頭反光看清自己的模樣。
11月17日,阿莫斯作為「野遊無盡」2017年自然旅行榜的評委及演講嘉賓來到上海,這一次,他帶來的演講主題依舊圍繞著如何消除「危險的野生動物」的迷思展開。「我有責任用
影像和親身經歷告訴大家,野生動物是美麗的、平和的,甚至是貼近於普通人生活的,它們在我們這個星球的文化中扮演著相當重要的角色。」他解釋說。
微笑的大白鯊澎湃新聞:你最初從事時裝攝影,後來也做過一段時間戰地攝影的工作,為什麼想到要改變自己的職業軌跡?對我來說,攝影是傳遞思想的媒介,攝影師的職責不僅在於呈現畫面,更在於通過畫面傳遞故事和信息。我剛入行時接到的大部分工作是時裝攝影,在當時,賺錢就是我驅動自己不斷努力的原動力,但久而久之,我就對美女、派對、酒精、物質至上的生活方式感到厭倦了。時尚圈裡,派對天天都有,這份工作很快就成了單調、毫無成就感的重複勞動。
戰地記者的工作強度、難度大,每一天都需要面對難以想像的壓力,但促使我離開這一行的主要原因是想要暫時遠離殘酷的戰事,我選擇與另外兩名攝影師和一名社會工作者一起環遊世界三年,這段旅行最終把我帶到了紐約,確切的說是紐約大學電影學院,為了賺錢修學分,我一邊做著計程車司機的夜間工作,一邊在潛水中心擔任教練助理。
忘記說,我整個童年和少年時代是在地中海東岸度過的,水肺潛水和自由潛水是除了攝影之外,最大的興趣愛好。重返水下之後,我目睹了海洋汙染對不同海域生態系統造成的影響,這一點促使我選擇現在的方向。我希望借著自己的作品可以提醒人們大自然的脆弱和珍貴。
在挪威近海拍到的場景,成年雌性虎鯨拖著幼仔的屍體在水中行進。據阿莫斯稱,海水汙染導致虎鯨在捕食磷蝦後分泌出有毒的乳汁,導致虎鯨幼仔死亡。澎湃新聞:你的工作方式是怎樣的?能不能講一兩件跟追蹤瀕危動物有關的故事。這份工作要求我們跟目標物體保持很近的距離,但什麼樣的距離才算完美,就要根據現場環境、不同動物的習性、進食狀態和情緒做出判斷。在野外,我是極端理性、嚴謹的。我從來不會設定自己跟動物之間的距離可以拉得多近,而是通過不斷觀察,多次調整自己的位置,直到自己感覺能拉近距離,並且周圍的人沒有拖後腿的情況下,才真的靠上去。
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在我還記得十多年前當我第一次嘗試在水下拍攝北極熊潛水的畫面時,因為隊友的無心之舉,導致一隻北極熊情緒突變,在水下追著我不放,最後直衝到水下24米的地方。當它氣息不夠停下來的時候,距離我所在的位置只有幾英尺的距離。這可能是我歷次旅行中距離死亡最近的一次。
在加拿大北部與北極熊一同潛水。這段經歷也記錄在艾美獎最佳攝影師獲獎者(Adam Ravetch) 2016年拍攝的紀錄片《阿莫斯》中。澎湃新聞:能否談談你從這份工作中得到的啟示?很多人會誤以為「追蹤」就是「追逐」,其實,野生動物攝影師從來不會追趕野生動物。「追蹤」對於我而言,意味著要做動物們的影子,在觀察它們的同時,也給予尊重、欣賞,用這樣的態度陳述整個故事。
如果攝影師本人的目標性太強,做法太過激進,是必不能成事。說實在的,能不能出片子,很多時候取決大自然的安排。我自己也遭遇過滑鐵盧,最慘的時候是花費4個星期時間追蹤一個目標,但是目標一直不出現,當我把行程一次又一次延期直到無法繼續停留在目的地的時候,我只得承認失敗。這是很大的一堂課,它教會我要在每次出行前,花更多的時間了解動物習性和目的地的特點,更審慎對待準備工作。大自然並不是隨時都樂意為你打開機會之門,如果碰了一鼻子灰,你只能選擇另找適當的時間和環境重來一次。
在拉達克追蹤雪豹的小分隊澎湃新聞:2014年你在印度拉達克拍攝的雪豹照片令人印象深刻,能否談談當時的拍攝過程?阿莫斯:整個拍攝過程是很戲劇化的。那一天,我跟幾位業內知名攝影師在夏爾巴嚮導和印度嚮導的陪同下走上喜馬拉雅山,我們在海拔4500米地方紮營,每天徒步20公裡尋找雪豹的蹤影。有一天晚上天氣異常寒冷很冷,下起了雪,我在凌晨4點鐘起身,聽到了遠處雌性雪豹求偶的聲音。日出後,我們循著聲音所在的方向,隔著山坡發現了一隻雪豹,我們盯著它,它也注意到到了我們的存在,從早上8點一直到晚上8點,我們雙方隔著300米左右的距離僵持不下。最終疲倦和寒冷讓我的隊友產生了退意,甚至嚮導也回營了,只剩我一人在原地等待,就在這個時候跟昨夜相同的雌雪豹的聲音在山谷中出現了,雙豹匯合,做出了夫婦間的親暱舉動。我還記得當自己打包撤退的時候,兩隻雪豹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注視著我,就像注視著一個變態的偷窺者。
澎湃新聞:談談你接下來的行程如何?阿莫斯:除了攝影師、潛水者,我的另一個身份是Big Animal野外探險公司的創始人,每年會策劃、帶隊完成十二個不同的旅程。最近會啟動一個名為「目的地加密」的項目,旅行過程中目的地的名字和具體位置將會嚴格保密,讓參與者的關注點放在動物身上,從而最大化的保護動物觀察的地稀缺資源不被破壞。在我看來,這也是推廣生態旅行的一種好辦法,可以避免目的地知名度提升、遊人踏破門檻的情況出現——我是最早進入紅海、加拉帕戈斯群島、科科斯群島拍攝野生動物的那批人之一,因此很清楚高人氣帶給旅遊景點的負面影響是怎樣的。這項計劃也需要得到當地社群的認可和配合,最難實現的一點,可能會是說服對方不要因為短期利益或內部矛盾,盲目引入過多的旅行開發機構。
豹海豹獵捕企鵝的過程澎湃新聞:你最喜愛的一個目的地是哪裡?阿莫斯:地球就是我最喜愛的目的地。我不相信宗教、邊界,性別和種族差異,但我相信地球上每個生命體都是平等的,每個生命體的生存方式都是大同小異,本質如此相似。
澎湃新聞:最想跟讀者傳遞的訊息是什麼?阿莫斯:重視每一個「此刻」。眼下我們是如何對待他人、如何對待環境的?我們能否在自己控制的範圍內盡力去做正確的事情?因為此刻的決定將定義未來的樣子。我想給未來留下一份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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