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飛蛾集體婚禮

作者：黎荔

記得從前在南方生活，每到夏天暴雨連綿的日子，某個鬱熱的晚上，在家中，或是在學校上晚自習的時候，會闖入一批帶翅膀的不速之客，如果沒有及時關閉門窗，這些入侵者將如雪片般密集，紛紛飛進房間圍著燈光「狂舞」，閃著光澤的翅膀在燈光下，悉索悉索，漫天掉落。

它們，就是大水蛾，並不是作為昆蟲的蛾子，實際上它們是白蟻的繁殖蟻，即有翅白蟻。夏天暴雨的前夜，就是那種氣溫悶熱、溼度較大的夜晚，正是它們義無返顧奔赴愛情「婚飛」的主要時間點。成群的大水蛾登堂入室，鋪天蓋地，劈頭蓋臉，特別是有燈光的地方，總是密密麻麻的飛著，前僕後繼地飛著，窗戶、門口、電燈下、牆角，到處都是大水蛾！數不清的成百上千的大水蛾！

記得上高中的時候，夏天的晚自習有時會被擾亂，大水蛾一爆發，這個晚上基本上就沒法學習了，教室裡頓時炸開了鍋，同學們忙著驅趕眼前飛來飛去的一大片飛蛾。膽子小的女同學嚇得書包遮頭、落荒而逃。滿身過剩能量的男同學和飛蛾苦苦「纏鬥」，但飛蛾的數量實在太多，不免有些手忙腳亂了。撲落的大水蛾翅膀很快脫落，但會順著衣服四處爬，會釋放蟻酸，讓人產生痛癢感。有時躲避不及，飛蟲還飛進了他們的嘴巴。倉皇離開學校的時候，發現教室外也是情形不妙，大群的蛾子從四面八方聚攏繞在路燈周圍飛舞，如同一個不斷洶湧的小型龍捲風。第二天，學校地面隨處可見成群落地的蛾子，氣味刺鼻，滿目蒼夷。回顧高中時代，這樣與大水蛾搏鬥的夏夜可真不少，可能因為我的高中位於草木蔥蘢的蝴蝶山上，山下又有潘塘的一池碧波蕩漾。白蟻具有土棲性，在山間，在水濱，有太多的樹幹空洞和樹根下部，可以讓白蟻築巢。一般某個區域內有大水蛾在夜晚大量出現並繞著亮光飛行，證明在該地附近，肯定有一個以上大的白蟻巢穴。 

大水蛾是什麼樣子的？它整個身體是棕褐色的，尾部呈橢圓形，有觸角，有兩對翅膀，位於軀幹兩側，翅展約2-3釐米，這對透明翅膀的長度，約是大水蛾軀體的兩倍。也就是說，大水蛾是一種身子小、翅膀長的東西，所以看過去，就是成片成片細細長長的蛾子飛來飛去，身體像蟲子，但是有翅膀。雖然它們不會咬人，但是，它們從空中掉下來，落在你身上、頭上、書本上、茶杯中，也是夠煩人的。大水蛾的翅膀很脆弱，一碰就脫落，隨風飄揚。少了翅膀的大水蛾，跑得更快，比螞蟻有過之而無不及。這些大水蛾，一般是從地上一堆一堆湧出來，漫天飛舞的時候，你隨便抄起一個什麼傢伙，啪啪啪打蛾子，一番大戰後，不一會就會收穫成堆的屍體，密集恐懼症的人看了要死。即使不是特別敏感的人，看見這滿天飛舞的蟲子，也會起一身雞皮疙瘩，全身麻嘎嘎的不舒服。最好的對付大水蛾的辦法，是利用蟲子的趨光性，端一盆清水放在燈下，很快水面上就漂浮起一層飛蟲的屍體，黑乎乎的，挨挨擠擠，水盆裡漂起了上百隻飛蟲屍體。

白蟻的繁殖需要有三個條件：溫暖、潮溼、低氣壓。所以，在夏季暴雨來臨時，會看到大水蛾的「婚飛」——白蟻的繁殖蟻，從洞穴中飛出，進行雌雄交配，尋找縫隙另外安家。飛出洞穴的繁殖蟻，通常幾小時後就會自行死亡。我曾看過一個科普資料說，白蟻配對成功率僅有千分之一，大部分配婚失敗的都會脫翅死掉。不過一旦配對成功，蟻后壽命可長達20年，一生可以產下幾百萬隻卵。我見過鬱熱的夏夜，漫天飛舞尋找伴侶的瘋狂大水蛾，它們在死亡之前，以全然無所顧忌的姿態，奔赴一生中唯一一次的肆無忌憚的愛情。大自然以豪華的、奢侈的、不計成本的投資，組織一場場燈光下的盛大集體婚禮。即使在紛亂的婚宴上，只有一小部分幸運兒能夠繁育後代，但造物者總是樂於做這樣驚心動魄的壯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