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年過節,免不了走親訪友,在親戚家和朋友家用餐,或者說請他們來自己家吃飯是司空見慣的事情了。
但是,我們都知道,這其實有一點隱患,近日, 我國超一半人感染幽門螺桿菌引發熱議。
幽門螺旋桿菌主要通過「口口」傳播,親朋好友共餐極易造成多人感染。
有網友指出, 應普及分餐制,使用公筷公勺避免病菌傳播;
也有網友認為,合餐制更符合國人習慣和傳統;
還有網友認為,應加大對分餐制的宣傳和科普工作。
那分餐制應該普及嗎?
01
分餐制是本土文化
一個盤子裡共餐的會食制,雖然是中國傳統飲食文化的重要內容之一,但其產生的歷史並不像我們想像得那麼古老,存在的時間也就是1000年多一點。
在此之前,其實我們主要的飲食方式是分餐制。
從上古文獻和殘存的器皿圖案可知,我們祖先聚宴吃飯,是雙膝著地 「跽坐」著,人前各一案擺放飯菜,即便只有兩人,也是分案而食。
據《史記 孟嘗君列傳》記載,孟嘗君某日請一個新來投奔的俠士吃飯,侍從不小心擋住了燭光,俠士就認為自己吃的那份菜與孟嘗君不一樣,欲離席而去。
顯然,那時候的宴席,是一人一份的。
我國早在周秦漢魏晉時代,就已實行分餐制了。
從出土的漢墓壁畫、畫像石和畫像磚中,均可見到席地而坐、一人一案的宴飲場景,卻未見多人圍桌歡宴「合餐」畫面。
出土的實物中,也有一張張低矮的小食案,除了壁畫、石像、畫像磚等證據之外。很多成語的來自也與分餐制密切相關。
比如 染指於鼎,便來自於《左傳 宣公四年》中所記載的一則故事。
說是當時鄭國的公子宋和子家去見鄭靈公。將進宮門公子宋忽然停住腳步,抬起右手,得意地給子家說自己的手中動了,今天肯定有好吃的。
子家還不信,但一進宮,就發現鄭靈公正讓廚子正在把一隻已經煮熟了的甲魚切成塊兒,好分給大家吃。
子家不禁感嘆公子宋神預感,便把這事給鄭靈公說了。
可沒想到鄭靈公平時不喜歡公子宋,這次想趁機噁心他。所以分甲魚的時候獨獨沒有分給公子宋。
公子宋也耿直,直接走到大鼎面前,伸出指頭往裡蘸了一下,嘗了嘗味道,然後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靈公因此大怒,後來釀成一場內亂。
還有 舉案齊眉,是說《後漢書·逸民傳》記隱士梁鴻受業於太學,還鄉娶妻孟光,夫妻二人後來轉徙吳郡(今蘇州),為人幫工。
梁鴻每當打工回來,孟光為他準備好食物,並將食案舉至額前,捧到丈夫面前,以示敬重。孟光的舉案齊眉,成了夫妻相敬如賓的千古佳傳。
還有名的 鴻門宴,說範增打算借著項羽宴請劉邦的機會,讓項莊在宴席上舞劍,以便藉機行刺劉邦,而幸得項伯相助,兩人對舞,才讓劉邦逃過一劫。
正是因為分餐制是眾人一個小桌子,圍成一個圈子吃飯,才會在中央留下足以讓人舞劍的空間。
02
胡椅的傳入與會食制
南北朝時代,隨著北方的胡人紛紛南下,逐鹿中原,很多外來的文化元素也紛紛進入中華大地。
公元5~6世紀,束腰圓凳、方凳、胡床、椅子等新出現的高足坐具,逐漸取代了鋪在地上的蓆子。
在敦煌285窟的西魏時代壁畫上,我們看到了年代最早的靠背椅子。
有意思的是,椅子上的仙人還用著慣常地蹲跪姿勢,雙足並沒有垂到地面上,顯然當時的高足坐具使用不久或不普遍。
在同時代的其他壁畫上,又可看到坐胡床(馬扎子)的人將雙足坦然地垂放到了地上。
至唐代,各種各樣的高足坐具已相當流行,垂足而坐已成為標準姿勢。
而伴隨這些胡床、椅子的傳入,人們吃飯的方式也開始發生了改變。
如傳世的《備宴圖》,描繪了宮中大宴準備情形:在巍峨殿宇的側庭,擺著大方食桌和條凳,桌上擺滿了餐具和食品。
再看敦煌473窟唐代宴飲壁畫,畫中繪一涼亭,亭內擺著一個長方食桌,兩側有高足條凳,凳上面對面地坐著9位規規矩矩的男女。
食桌上擺滿大盆小盞,每人面前各有一副匙箸配套的餐具。這已是眾人圍坐一起的會食了。
不過在這個時候,大家對坐在胡椅上會食的用餐方式,還不是很習慣。
比如西安附近發掘的一座唐代韋氏家族墓中,墓室東壁見到一幅《野宴圖》壁畫。
畫面正中是擺放食物的大案,案的三面圍放著大條凳,各坐3個男子。
男子們似乎還不太習慣把雙腿垂放下地,依然還有人採用盤腿的姿勢坐著。
正因為如此,這一時期席地而坐的分餐制依舊還是主流。
南唐畫家顧閎中的傳世名作 《韓熙載夜宴圖》,就透露出了有關的信息。
這幅長卷中,繪有韓熙載及幾個貴族子弟,分坐床上和靠背大椅上,欣賞著一位琵琶女的演奏。
他們面前擺著幾張小桌子,在每人面前都放有完全相同的一份食物,是用8個盤盞盛著的果品和佳餚。碗邊還放著包括餐匙和筷子在內的一套進食具,互不混雜。
03
宋代與會食制的流行
在晚唐五代之際,表面上場面熱烈的會食方式已成潮流,但那只是一種有會食氣氛的分餐制。
人們雖然圍坐在一起了,但食物還是一人一份,還沒有出現後來那樣的津液交流的事實。
這種以會食為名、分餐為實的飲食方式,是古代分餐制向會食制轉變過程中的一個必然發展階段。
特別是到了宋朝以後,宋朝這個朝代是市井味兒的,因為從北宋起,飲食開始接地氣了。
美食從豪門貴族走向街頭百姓,從琳琅滿目的饗宴到貼近民眾的茶樓酒肆,飲食逐漸成為具有人間煙火味道的市民活動。
對於當時的人來說,於是繼續堅持那種需要佔用不少空間,又重繁文縟節的分餐制而言,還是到茶肆酒館中一同圍桌而食,推杯換盞來得快活自在。
於是,會食制開始逐漸地取代分餐制,開始成為社會的主流。
不過雖然會食製取代分餐製成為社會主流,但是還是有不少元素遺留了下來,其中之一便是 「白席」。
陸遊的《老學庵筆記》說,北方民間有紅白喜事會食時,有專人掌筵席禮儀,謂之「白席」。
白席人還有一樣職司,即是在喜慶賓客的場合中,提醒客人送多少禮可以吃多少道菜。
其實,在陸遊之前,《東京夢華錄》就提到了這種特殊的職業,他們主管下請書、安排座次、勸酒勸菜,統一食客行動、掌握宴飲速度、維持宴會秩序。
現代雖然罕見白席人,但每張桌面上總有東道主一人,他的職掌基本上代替了白席人,他要引導食客一起舉筷子,一起將筷子伸向同一個盤子。
其實無論是分餐制會還是食制,都是歷史的產物,那種實質為分餐的會食制也是歷史的產物。
我們今天想要改革的進食方式,有人主張實行「公筷」,這種名合實分的方式比較簡便易行。
我們認為,即可以按照唐代的模式,即 「大桌分食」。
這種分餐制借了會食制固有的條件,既有熱烈的氣氛,又講究飲食衛生,而且弘揚了優秀的飲食文化傳統。
在一些更為嚴肅的場合,也不妨採取過去的分餐制,而在日常聚會擼串中,則不妨繼續過去的會食制。
總之,採取何種進食方式,都是根據各自的實際需要而定,反正都是老祖宗傳下來的飲食文化,又何必分得這麼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