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是兒時的港灣。1881年9月25日,一個小男嬰降生,這就是小樟壽,日後以魯迅之名聞名於世的思想界的戰士。生在封建官僚之家的小樟壽,最喜歡的是母親。母親魯瑞也是官宦人家出身,能讀些彈詞和小說,常常選一些婉曲地說給孩子們聽;母親特別喜愛看戲,小樟壽很受了母親這種特殊愛好的感染,常愛坐在一家扎肉店門前,看高調班、亂彈班的戲子在臺上串來串去;小樟壽比城裡孩子多一項娛樂,那就是相隨著母親到鄉間外婆家看社戲,那是多自由廣闊的舞臺啊,那才是真正輝煌的演出啊,每次到外婆家,小樟壽身上好像快要長出樹杈一樣,有一種伸展開去的感覺。1893年,祖父周福清科考舞弊案發,少年樟壽的寄居藏身之地也還是母家皇甫莊。

母親是遠行的牽掛。祖父被判「斬監候」,處於斬與不斬之間,每年秋前,樟壽家都得花大量的錢財進行營救,而這一切負擔,都落在長子、樟壽的父親周鳳儀身上。周鳳儀一介書生,有什麼能力去負擔這麼一筆無底洞的費用呢?惟有變賣田產,面臨絕境的周鳳儀也是終日借酒澆愁,以至於1896年因病逝世。家道衰落、走投無路,17歲的少年樟壽決定走別樣的路,去考不要學費的洋學堂。1898年5月的一個黃昏,浙江紹興水運碼頭,母子相對,默默無言。母親慢慢解開布包,取出八元川資,遞給樟壽,「你自便吧」,說罷,眼淚簌簌地滴落在樟壽的手上……此後不久,就讀於江南陸師學堂的周樟壽因了叔祖周椒生的指示有了周樹人之名,並從此以此名行世。

母親是不忍拒絕的至愛。1899年正月,周樹人改入江南陸師學堂附設的路礦堂;1902年2月赴日留學,入東京弘文學院;1906年8月往仙臺入醫學專門學校肄業,期間6月回國結婚,同月返日在東京研究文藝,中止學醫。結婚當天,周樹人默默地不說一句話,順從地按照司儀的說話做去,沒有半點反抗的表示,完成了「母親娶媳婦」的任務。「母親太不幸了,而你,就不能為母親做出必要的犧牲嗎?如果真的願意,你也就由她去吧……」第二天,母親驚異地發現你眼泡浮腫,臉色靛青。從那被淚溼的枕巾染過的臉色推斷,你該是哭了整整一個夜晚吧。可是,是誰布下這場酷刑的?母親?親人?還是中國人說的命運?誰人能逃脫時代呢?你只有選擇逃避,在家四天,你帶著二弟作人又一次離開故土東渡東瀛。

母親是一生侍奉的至孝。為了幫助母親減輕負擔,承擔弟弟們成長發展的責任,1910年8月你回國開始了灰色的教師生涯,文學好像成了迢遙的記憶;1912年1月,應蔡元培之邀,你就任教育部部員,五月抵北京,1913年6月請假回家省親,1915年1月輯成《會稽郡故書雜集》並以二弟作人名印行,1919年8月,艱難購置公用庫八道灣屋。在與周作人全家遷入八道灣新居後,你便倉促地趕返紹興,把仍留在老家受族人欺侮的母親和三弟,以及母親賜予你的禮物、名義上的夫人一同接來北京。1923年,家「宴」散席、兄弟反目,8月你搬入逼仄的磚塔胡同三間房,東一間為朱安所住,西間為母親準備,中間作為自己的臥室、書房、會客室兼餐室;為使母親安心,10月,借得許壽裳、齊壽山各四百共花八百元買得西三條胡同21號房宅,接母親同住。你孝敬母親,出門時總要到她跟前轉一轉,告訴說「阿娘我去者」,回來時也一定來轉一轉,說一聲「阿娘我回來者」。1926年8月你離京後便只能儘可能多地抽空赴京探母了,直至先於母親7年離世。痛哉!

李光耀說過,「孝道不受重視,生存的體系就會變得薄弱,而文明的生活方式也會因此而變得粗野。」我們的孝始於母親,始於親長,忠於家國,擴而及至忠孝於人類,忠孝於地球。我們不是常說地球母親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