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學基礎醫學博士生王麟穿著白大褂,帶著一次性手套,手裡拿著試管,在一旁等著收集新鮮的動物糞便。看到動物排便了,他馬上跑過去,把糞便小心地收集到試管裡。
這是一幕王麟在進行動物流行病調查的場景。
王麟本以為考入北大醫學院,將來會成為一名與死神賽跑的醫生。沒想到,現在的他卻天天與動物糞便打交道。
王麟的課題與戊型肝炎病毒有關,這是一種人畜共患的病毒,王麟需要外出採集新鮮的動物糞便,調查疾病在動物宿主和各個地區的存在和流行情況。
這不是件容易的事。光是聯繫養殖場,王麟就被拒絕了不知多少次。儘管他一再誠懇告訴對方採集動物糞便,僅僅是用於科研,但對方一聽到他是做病原生物學研究,就十分警惕地回應:我養的動物都沒有病。願意幫忙的人少之又少。
有條件的課題組帶著液態罐開車外出,採樣後直接將標本扔進零下100多攝氏度的罐內儲存。王麟則要一個人扛著大泡沫箱坐火車去外地,箱內放著七八個用於保鮮的冰袋,保證溫度達到儲存樣本標準。
乾燥而又沒有光澤的糞便不能要,實驗樣本必須是鬆軟的、發著油光的新鮮糞便。王麟每次都要在一旁耐心地等動物乖乖把「樣本」拉出來,還要隨時提防著脾氣不好的動物,以免被踢傷。完工後,他必須立刻趕回實驗室,時間不能超過12小時。
存在自然感染戊肝情況的樣本有時佔20%,有時候只有1%~2%。剛剛被王麟篩選完的295份駱駝糞便樣本裡,能用於實驗研究的僅有4份。「別人覺得我們做流行病學容易發論文,但實際上我們做了更多的工作,都是別人看不到的。」王麟形容成果只是「冰山一角」,「大多數採集回來的標本都是沒有檢出結果的」,冰山之下,積累了他無數次的嘗試。
他從事的戊型肝炎病毒(HEV)科研工作,填補了國內課題空白。他署名發表SCI收錄文章有18篇,並且成為一部英文專著的編者。「除非是在拿不準的時候,我不太在意別人的想法,我有自己的原則。」王麟說,這得益於從小父母對他的「放養」。
上小學時,他不用鬧鐘、也不需要父母叫,到點自然醒。別的小朋友都是家長接送,小王麟收拾好就自己出門上學了。上不上補習班也是自己說了算。初中時,他的成績屬於中上等。但學校規定,只有在3次保送考試中均能排名在年級前50,才能被保送到重點高中。有的學習成績很好的同學因為心態不佳,成績產生很大波動。但王麟始終穩穩噹噹的,保持自己的節奏,最終拿到了保送資格。「班主任都沒有想到我能被保送,但我知道我自己能行」。
「心裡有數」也讓他在從事科研工作時更有主見。最初進入課題組,王麟默默無聞地跟著師兄師姐做實驗、看文獻。兩年後,王麟有了獨立的課題,科研逐漸進入狀態。相對於眾所周知的B肝,戊肝研究是「冷門」,科研經費少得可憐。「做實驗必須一步到位,酒精、試劑等實驗用品也要計劃好了再拿。」王麟說。實驗室的桌上有個盒子,裡頭是攢了一堆使用過的一次性手套,「收拾衛生的時候用」。儘管如此,他依舊選擇其他人不看好的、不重視的戊肝研究,日積月累的付出,結出了豐碩科研果實。
讀博後,王麟更是幾乎把全部的時間和精力都交給了科研。平時早出晚歸,放假也一頭鑽進實驗室,他記得自己上次旅行還是在2014年的本科暑假。
閒暇時間,王麟想得最多的也是科研:打開電腦就想看文獻,沒事就琢磨課題怎麼推進,遇到醫院的朋友就問能不能共同做戊肝課題研究。
不久前,王麟去林島參加了第68屆諾貝爾獎獲得者大會。這位剛滿26歲的優秀科研接班人,是本屆大會北京大學唯一入選的博士生。
創辦於1951年的林島諾貝爾獎獲得者大會,是世界上唯一每年舉辦的諾貝爾獎得主論壇。2018年,大會的主題輪轉到生理學或醫學。主辦方在中國選拔約30個優秀博士生與諾貝爾獎得主交流。今年3月,王麟參加了最終選拔,在15分鐘的自由提問環節裡,有評委問道:你認為戊肝研究的意義是什麼?「戊肝研究一直被忽視,但這不代表它不重要。科學是用來解決實際問題的,沒有冷門與熱門之分。」這番肺腑之言打動了在場的評委。
「科研和我的人生是契合的。」王麟說。
實習生 王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