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候知健)
近日,緬甸一則新聞引起了國內的廣泛關注。8名中國籍僱傭兵被緬甸政府抓獲,收繳了大量武器彈藥。中國人在緬甸當僱傭兵是一種長期存在而且相當常見的歷史現象,而這背後有著相當複雜的歷史政治背景;在今天,它更是與毒品、恐怖活動難以分割開來。
緬甸存在大量中國籍僱傭兵
重慶散打冠軍也曾在緬當兵
雖然並不常見,但中國人在緬甸當僱傭兵的新聞還是偶然可見於主流媒體。但就像此次8名中國籍僱傭兵殺人後闖關被捕一樣,這些新聞都是負面性的報導,尤以罪犯實施惡性犯罪後被曝光曾經在緬甸有過僱傭兵經歷的形式最為常見。
「殺人魔」徐小明,在緬甸當過僱傭兵,回國後看見誰都想殺,更殘忍的是,幾乎每次殺人後,他都會將被害人碎屍。
圖為緬甸軍隊繳獲的中國僱傭兵武器,大部分或為中國81式自動步槍。
比如在聚眾滋事過程中、刀捅受害者致死,被判處十五年有期徒刑的前成都、重慶散打冠軍黎澤兵;多起搶劫殺人碎屍案的兇手徐小明;以及流竄江蘇、湖南、重慶犯下多起持槍殺人搶劫案的周克華;這些人被查證出都有在緬甸當僱傭兵的歷史。徐小明在提審過程中還說,正是這種經歷使他視人命如草芥。
傭兵的目的是從販毒中抽成
能夠出現在新聞裡的人終歸是少數,更多的前僱傭兵在回國之後外界並不知道他們的過往,也極少有人為他們在國外的作為而在國內接受司法制度上的調查和審判。但不能否認的是,這些中國籍僱傭兵在緬甸活躍的經歷裡,絕大部分時候都是直接或者間接的,為緬甸大大小小各種製販毒集團充當賣命的打手。實際上不少僱傭兵回國的目的,正是為了開闢國內新的毒品市場,或是引誘國內人去緬甸享受黃賭毒等非法活動抽取提成,有些直接就是以蛇頭的身份拉新人過去當僱傭兵。
而在近年以來,另一種人數比例很少,但潛在威脅更大的中國籍僱傭兵開始出現。這些僱傭兵雖然同樣為活躍在緬甸的製販毒集團賣命,但其主要目的並不是為了經濟收入,而是有著強烈的意識形態驅使,實際上就是受東突等恐怖組織所指揮安排的恐怖分子。他們通過向國內販毒,既為恐怖組織獲得經費,又能進一步侵蝕腐壞國內的社會基礎,而且這些武裝販毒行為本身就是恐怖組織用以練兵的重要乃至主要環節。
以昆明3.1暴力恐怖襲擊事件為例,行兇的恐怖分子由於無法出境完成恐怖組織的任務安排,轉而將襲擊目標定為昆明火車站,導致了29死143傷的慘痛傷亡。而這起恐怖襲擊中,不僅恐怖分子境內外內外勾結的行為特徵表現的極為明顯,而且其藏身區域、轉移路徑和雲南傳統毒品集散地、販毒通道出現了高度重合。這種恐毒結合,以恐販毒、以毒養恐的手段,實際上正是緬甸內各種割據武裝勢力以軍販毒、以毒養軍的翻版。
傭兵回流帶來治安與涉毒問題
中國籍僱傭兵在緬甸的活躍,無論對於緬甸還是中國都沒有好處。尤其對於我國,僱傭兵的回流帶來的不只是涉毒、暴力犯罪等刑事治安問題,而且已經從政治和社會公共安全的高度上造成了嚴重而且直接的隱患和破壞。然而這些問題要解決起來極其困難,不僅涉及到緬甸乃至其它東南亞國家複雜的歷史政治環境,同樣也被國內的種種民族宗教政策所阻礙。
為什麼中國籍僱傭兵喜歡緬甸
距離近語言交流方便付人民幣
從傳統上說,緬甸的中國籍僱傭兵多主要源自於三個因素:地理條件上中緬邊境相接,地形複雜,無論是按正常手續過關或是偷渡都很容易實現;社會基礎上緬甸北部存在相當規模的華人聚居社會,不僅電力、通訊服務都是從國內延伸過去的,就連主要的通用貨幣也是人民幣;緬甸各方割據武裝勢力出於壯大自身勢力的需要一直在擴大兵源,也在有意識的向國內招收僱傭兵。
成為喜好冒險身負案底人員樂園
以佤邦為例,它的主要經濟支柱除了製販毒以外,就是賭博業和在緬泰邊境走私汽車;而其中賭博業和伴生的色情業都是針對中國境內遊客開設的。易於融入的相似社會環境、不受管束的黃賭毒享樂,使緬北成為了國內不少人眼中最適合發展的法外之地。很多身無一技之長、或是身負案底、甚至只是單純喜好冒險刺激的人都把去緬甸當僱傭兵看成了一條出路。
緬甸軍隊繳獲的中國僱傭兵武器,包括大量手榴彈和砍刀。
9.11事件以後,美國反恐的力度空前加大,國內的恐怖分子從中東等地獲取資金的傳統渠道被嚴重破壞,開始大力尋求新的經濟支柱。由於我國法律、政策執行向來對少數民族採取寬待優待政策,因此在一些地方毒品的影響始終沒有真正消除過。
在改革開放以後,雲南邊境此類地區迅速成為了國外毒品流入和國內毒販、僱傭兵出入的重要樞紐,例如著名的平遠街緝毒戰鬥就是在這種背景下發生的。而由於相似的宗教意識形態,這些地區的毒販和毒品販運通道迅速成為了恐怖分子們的最佳合作對象,形成了毒販出錢出渠道提供庇護,恐怖分子出人力的毒恐合流現象。
從緬甸容易前往歐洲和中東地區
對於新興的恐怖分子僱傭兵來說,一方面緬甸容易進入,在脫離國內的出入境管理以後,他們可以更容易的和東南亞極端宗教組織進行聯繫接觸,要轉赴中東、德國、土耳其這些地方也容易得多。另一方面緬甸國內處於事實上的分裂狀態,緬甸北部被各種大大小小的武裝勢力所分割,政令互不通行;恐怖組織以製毒販毒的小型割據武裝勢力面目出現以後,很容易就能在雲南境外生存紮根,隨時遙控國內的毒品販運和恐怖襲擊。
緬甸有135個民族 情況極複雜
果敢族是明朝最後抵抗軍隊後裔
緬甸之所以形成武裝分裂的實際現狀,這源於它內部的民族鬥爭。緬甸是多民族國家,緬甸政府1983年劃定的民族數量達到135個,很多民族之間的文化認同和意識形態差異相當大。比如漢族(果敢族)、佤族等主要受中華文化傳統的影響,而緬族等則主要受印度文化影響,受伊斯蘭宗教影響的則有潘泰人(雲南回族後裔)、羅興伽人(阿拉伯後裔)、以及使用烏爾都語和印地語的印度裔穆斯林。克欽族和我國的景頗族實為一脈,不過克欽族已經放棄民族原有宗教,轉而信仰基督教。
在清朝入關17年後,最後一支還在堅持抵抗的明軍小部隊不願投降清軍,退入緬甸山區,他們就是現在的果敢族,雖然只是一個不到20萬人口的民族,但是卻一直武裝反抗緬甸政府,不肯臣服。圖為果敢小孩。
緬甸有135個民族,民族矛盾突出。圖為緬甸科爾-米昂-皮恩村,一名阿卡族兒童透過木窗,看著攝影師的鏡頭。
緬甸的民族分裂現狀有相當大的因素源於英國殖民統治時期。在外來殖民者維持自身對於當地原住民統治的過程中,利用各種手段挑撥原住民彼此之間的矛盾,實行分而治之的策略是極其常見的情況,而英國從歷史傳統上就尤其擅長此道。
緬甸靠談判建國 對邊區控制弱
比如緬甸對於羅興伽等穆斯林族群的排擠,歷史根源就在於第一次英緬戰爭(1824-1826年)後,英國強迫緬甸籤訂《楊達波條約》並大量向阿拉幹地區移民穆斯林作為附屬階層來剝削壓迫原住民。一戰後這些阿拉幹穆斯林不斷的策劃、發動叛亂活動,試圖使阿拉幹地區成為獨立的穆斯林國家;這直接導致了後來緬甸劇烈的佛教、伊斯蘭教衝突和一系列民族衝突。
對於新興的恐怖分子僱傭兵來說,一方面緬甸容易進入,在脫離國內的出入境管理以後,他們可以更容易的和東南亞極端宗教組織進行聯繫接觸,要轉赴中東、德國、土耳其這些地方也容易得多。另一方面緬甸國內處於事實上的分裂狀態,緬甸北部被各種大大小小的武裝勢力所分割,政令互不通行;恐怖組織以製毒販毒的小型割據武裝勢力面目出現以後,很容易就能在雲南境外生存紮根,隨時遙控國內的毒品販運和恐怖襲擊。
和中國不同,緬甸從殖民地中恢復獨立並不是通過武力鬥爭實現的,而是由緬甸獨立軍的昂山將軍在與英國談判後,通過《彬龍協議》和平實現的。就像印度獨立一樣,這同樣也是英國在歷經一二戰後國力大幅衰退、統治力量從全球自然收縮過程中,滿懷惡意的給各殖民地留下的潛在政治陷阱。
《彬龍協議》的核心內容是,為了獲得獨立各民族必須團結起來建立聯邦國家,各民族對自己地區擁有「百分之百」的自治權;而在國家獨立之後,只要各族受到不公平待遇,可以脫離國家聯邦。政治上的過度妥協性註定了《彬龍協議》是一紙含混、模糊、用過即廢、不可能真正貫徹實施的條約;而各民族劃地分治的基本局面又註定了條約破裂以後必然導致各地形成民族性地方武裝割據,使國家陷入分裂狀態。
就像緬甸建國之初的1947年憲法雖然規定公民享有信仰自由、但從未真正推行過,緬甸政府並沒有真正履行它對於其他參與國家獨立進程的民族的承諾。在1961年的第三次修正案中,緬甸索性將憲法將第21條第一款修改為「聯邦大多數公民信奉的宗教——佛教是國教」;而在經濟建設等其它方面——比如資產國有化的過程中,類似的情況也是層出不窮。
緬甸是當今民族矛盾最突出國家
在民族與宗教矛盾的不斷激化下,緬甸建國之初留下的政治體制炸彈在極短時間內就被徹底引爆了。緬甸獨立於1948年1月,而同年7月克倫自衛軍就開始發動暴動,並得到各地克倫族人響應,一度打到首都並佔據半個緬甸;而今日也在鬧獨立的克欽軍,當時卻是緬族軍的同盟,並與之協力擊退了克倫軍。緬甸至今還是世界上民族矛盾最尖銳、最複雜的國家之一,並一直處於事實上的分裂和戰亂狀態中。
除了一些較大的區域比如佤邦特區等,以自治的名義實現了事實獨立並進一步尋求獨立建國以外;各種較小的民族、地方宗族、甚至是糾結團夥也同樣佔據了各種大大小小的地盤,難以計數。而這種局面又往往存在大量的外來勢力幹涉,比如緬甸穆斯林獨立運動的背後就有大量來自印度的支持。
緬甸軍閥販毒傳統源自國民黨殘軍
逃入緬甸殘軍靠製販毒養軍發餉
緬甸今天各地割據武裝以軍販毒,以毒養軍的行為模式,開創於國民黨之手。北洋政府和民國政府繼承了滿清以來的傳統,財政上對於煙土(鴉片)稅的依賴極重;政策上雖然號稱「寓禁於徵」,實際上卻只徵不禁,煙土在全國範圍內成為和銀元一樣紮實的硬通貨。最終的結果導致煙土成為各地軍閥和政府的最主要來源,政府稅煙為財,軍閥販煙作餉。
1950年4月,在解放軍的猛烈追擊下,有3000多名國民黨軍人帶著家屬越過國境密布的山地叢林進入緬甸,最終來到了金三角。圖為少年國民黨士兵。
而與緬甸毗鄰的雲南,正是中國最有名的煙土產區之一。雲土素以高品質著稱,而少數民族地區出產的夷方土更是可以和印度頂級鴉片媲美。依靠煙土經濟的優勢,雲南在軍閥混戰時期就獲得了非常出眾的軍事實力;實際上蔡鍔發動的護國戰爭中有很大一部分因素,就是為了打通雲土銷往四川、廣西的貿易壁壘。
雲南的鴉片史,尤其是當地很多少數民族的鴉片史,不僅為70年代末改革開放以後毒品從雲南向我國內地擴散埋下了極為濃重的伏筆,實際上也是緬甸成為世界上數一數二毒品生產國的前奏。
在新中國建國以後,國民黨雲南籍將領李彌手下的殘部(第26軍93師278團、第8軍237師709團)從雲南撤入緬甸,並不斷試圖伺機反攻。由於臺灣實際上已打算拋棄他們(要求其自尋出路,截止1950年3月底只匯了5萬泰銖作為軍餉),為了維持自身存在,李彌所部在緬甸開始變本加厲的強制推行煙土經濟,以製毒、販毒維持給養和軍餉。及至後來撤軍返回臺灣,國民黨殘部仍然有一部分留在了緬甸境內,繼續從事毒品活動。
國民黨殘軍創造金三角黃金時代
金三角地區最早的鴉片生產,也是由英法殖民者在十九世紀中期扶持起來的;但其經濟模式以殖民者派遣技術人員指導生產、設置收購站收購為主,類似於中國菸草生產。李彌殘部在佔據撣邦以後,開始動用武力壟斷鴉片的種植、加工、販運,使緬甸的鴉片產量從1948年以前的年產30噸僅僅10年間就暴漲到600噸;締造了金三角地區的黃金時代——金三角真正世界聞名就是從此時開始的。
事實上中緬邊境的「金三角」地帶,其具體的地理涵義和實際控制者一直都在變化;李彌殘部到70年代末期被泰國收容後,已經停止了大規模製販毒品活動。但此時他們以軍販毒,以毒養軍的行為模式早已被被緬甸大大小小的地方割據武裝所推崇效仿,形成了緬甸今日仍無法遏制毒品產業發展的局面。
人力需求是中國傭兵屢禁不絕原因
80年代緬共分裂也開始製販毒品
新一代金三角地區面積要大得多,重心完全沿中國邊境展開;實際上它早已不是接近正三角的形狀,而且也不止涉及緬甸、泰國、寮國三國。嚴格的說,今天的金三角地區還包括了越南的萊州省和中國雲南省怒江以西的部分地區。
圖為緬甸撣邦北部曼通鎮的羅梅麥恩村,叛亂武裝「德昂民族解放軍」的一名士兵離開一片被焚燒的罌粟田。
在上世紀八十年代末,緬甸共產黨由於內部尖銳的民族矛盾解體,並分離出了以建立獨立民族國家為目標的佤邦聯合軍(佤族)、果敢同盟軍(果敢族)等民族性地方武裝。由於意識形態上的蛻變和抵抗緬甸政府軍的軍事經濟需求,這些新生武裝力量也開始大量製毒販毒,走上了李彌殘部的舊路。
緬甸毒品80%流入中國 需要中國幫手
隨著東南亞其它國家和地區反毒的力度越來越大,比如進入80年代後新加坡、馬來西亞等傳統毒品中轉地國家規定販運海洛因15克以上一律判處死刑(中國是50克以上可判處死刑);美國不斷逼迫泰國加強反毒,開展大規模掃毒行動等;緬甸毒品外流渠道中南下的難度越來越大,北上入境中國的比重卻越來越高。
到今天為止,緬北超過80%的毒品都通過雲南流入了中國。這種規模極其巨大的非法交易,需要大量人員,尤其是熟知國內社會情況的人員才能完成。事實上緬甸有相當多的毒販都是來自於國內,手下指揮了不少僱傭兵的不在少數,相當一部分毒販自己就曾經有過當僱傭兵進行武裝押送或者販賣毒品的經歷。
緬北武裝擴充軍力 需要大量人力
近年以來隨著政治局勢的變化,緬甸政府一改地方不鬧獨立就對毒品問題睜一眼閉一眼的姑息政策,態度開始變得強硬起來,例如2009年緬甸政府軍進攻、佔據果敢。在極其緊張的國內情勢下,其它的緬甸地方民族武裝例如佤邦都開始高度戒備,對於毒品經濟的依賴更是有增無減。
在這種情況下,緬甸各地民族武裝一方面既要把更多的毒品賣給國內,一方面又要儘可能加強自身的軍事實力以應對未來的內戰衝突,這都形成了巨大的人力缺口。可以想見,緬甸國內對於僱傭兵的需求只會進一步增加。而熟知國內情況、在國內存在各種社會聯繫的中國籍僱傭兵,也必然在其中扮演重要的角色。
結語
緬甸的中國籍僱傭兵問題和金三角的毒品問題一樣,根源上都是由於緬甸的民族地方武裝割據引起的。然而國內有些觀點仍然不合時宜的抱著「以夷制夷」的觀點,認為鄰國處於分裂、內亂狀態對於我國發揮國際影響力更為有利。
然而源源不斷的毒品輸入和越來越多與雲南境外有著各種牽涉的恐怖襲擊事件證明,這種損人又不利己的想法不會給我國帶來任何好處。緬甸一天不消滅這些民族地方武裝完成統一,毒品的大規模種植、生產和對僱傭兵的巨大人力需求就不會消失,對國內形成的大量毒品和恐怖主義威脅就依然會持續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