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使水貂團滅?
引言:丹麥引以為豪——全球第一的皮草(水貂養殖)產業,在短短7天內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產業短時間內幾乎不可能重建。為何政府會痛下殺手,大量撲殺水貂呢?
一、丹麥,全球最大的水貂養殖業
其產量總數、經濟規模都是穩居全球榜首,而且丹麥「養殖水貂」的皮草產品,更以毛層短淨、皮層柔軟的超高品質聞名,備受奢侈品消費者的喜愛。
因此,每年丹麥貂皮的出口產值,就已高達10億歐元,而憑藉本國皮草起家的哥本哈根,更是全球皮草經濟與流行設計的「絕對心臟」。
然而這樣的「皮草繁榮」景象,卻在2020年11月因一場極度混亂的「疫情撲殺令」而全軍覆沒——沒有人想得到丹麥引以為豪的水貂養殖業,竟會在短短7天內被「徹底毀滅」。
二、「貂傳人」
2020年6月丹麥境內出現感染的「0號水貂病例」,讓作為皮草龍頭的丹麥當局大為緊張。因為被感染的水貂養殖場就像是「病毒傳播擴大器」,動物宿主本身問題不大,但卻會經由養殖場不斷感染有接觸的人類,進而讓整個丹麥社會持續暴露在大規模的感染風險中。
基於對可怕後果的擔憂,丹麥政府依循畜牧防疫程序,將病例方圓7.8公裡內的所有養殖水貂全面撲殺。
一開始,由於防疫反應神速,北日德蘭的水貂疫情並沒有明顯擴散。因此,主責皮草業防疫的丹麥農業大臣——延森(Mogens Jensen) ——也在各方折衷斡旋下,於7月份暫停了撲殺政策:要求各地水貂養殖場必須加強消毒,出入人員也需要裝保護並自主管理。
「只要能滿足『人員安全』與『病毒不出養殖場』的防疫條件,就算水貂染上新冠病毒,也暫時不需要撲殺。」圖為被人道宰殺的水貂,被送往剝皮廠的路上。圖/法新社
三、為何未進行全國性的大撲殺?
廷森認為只要能滿足「人員安全」與「病毒不出養殖場」的防疫條件,就算水貂染上新冠病毒,也暫時不需要撲殺。
延森的防疫邏輯雖然看起來有點不可思議,但由於面對的是夏季時的疫情狀況,此種處置現實且合理。
因為歐洲疫情在2020年夏季一度短暫緩解,而且丹麥的水貂取皮時間是在11月。每年年初,繁殖用的「種貂」會生產新一代的小貂,然後經過春夏季的成長,在秋天開始養毛分級,之後從11月開始「宰殺取皮」。常態而言,丹麥全境通常會維持有1,200~1,500萬頭的養殖水貂,但只有200~250萬頭會用於繁殖配種才可以活過取皮季。
比較殘忍地說,養殖場的水貂橫豎得死,但丹麥農業部的邏輯:只要阻止水貂身上的病毒跨出養殖場,並拖過年底的取皮季節(牧場的繁殖數量可以此調配),那麼皮草業的病毒問題,就不會影響到丹麥的社會經濟,是經濟與防疫兩相顧全的政策。
該政策在7月份推行,起初狀況都很順利,養殖場不再驗出染疫通報,各地也都沒有傳出人畜疫情。
四、秋季疫情反撲,病毒突變
誰知到了9月1日,各地突然開始警報大作,先是北日德蘭大區開始出現「養殖場員工與水貂一齊染疫」的通報。
之後國立醫研機構的「丹麥國家血清研究所」(SSI)更確認了養殖產的染疫水貂體內已出現了「病毒突變株」,且同樣的病毒已傳到養殖場附近的一名染疫男童體內。
病毒的突變,在自然界中是再正常不過的例行循環;就丹麥目前的通報狀況來說,變異的病毒還沒有出現顯著的特殊症狀、或較高的致死力。
但負責研究病毒與研發本土疫苗的SSI之所以分外緊張,是因為從9月1日的突變確認後,北日德蘭的水貂染疫數量竟直線增加,畜傳人後再傳人的感染病例也已出現。
更糟糕的是,養殖場疫情急速擴散的這段期間,丹麥的疫調專家與養殖業者,都已經隔離接觸,但「變異株」與水貂新疫情,卻仍繼續「跳島式」地感染。丹麥整個國家面臨著巨大的防疫壓力。
五、全國緊急大撲殺引不滿
SSI的說法,很快就引起了丹麥政府的高度重視,2020年10月1日,隨著各地養殖場的疫情爆炸,農業大臣延森也隨同SSI召開了聯合記者會。此次記者會中,SSI不斷強調病毒變異的威脅性,會中的延森也宣布「撲殺行動再起」,要在最短時間內消滅北日德蘭疫區裡,超過100萬頭的染疫水貂。誰知撲殺的力度卻還遠遠不夠。丹麥境內水貂感染的病例與日俱增。
2020年11月4日,丹麥首相弗雷澤裡克森(Mette Frederiksen)迫不得已下達指示,認可農業大臣延森的建議:
徹底撲殺丹麥全國的所有水貂,以阻止皮草養殖場成為新冠病毒的超級傳播場所。
在首相的授權撲殺下,出現最多「人類感染突異病毒」的北日德蘭大區,被緊急下令「出入封鎖」。主導任務的農業部,也緊急向國防部借用軍隊協助撲殺。一時間,雷厲風行的命令開始全面推行,但荒謬的問題卻也在層出不窮。
首先,農業部官員、軍警人力幫忙的大規模撲殺行動,不斷出現「還活著的水貂,從掩埋場的屍堆中跑出來逃竄」的恐怖狀況。從而引起民眾強烈不滿,認為政府辦事效率低下。
其次,「全境撲殺令」讓許多貂農極為錯愕:一來,是因為丹麥的現行動物疾病防治法規,只規定「疫區方圓7.8公裡」為強制撲殺區,但新頒布的全境撲殺令中,無論水貂有沒有驗出病毒?養殖場離疫區多遠?當局的指示都是格殺勿論。
而且,丹麥的皮草養殖,目前正已進入「取皮季節」,突如其來的撲殺令不僅讓所有農家的年度收入化為烏有;「一頭不剩」的格殺命令,也一刀斬地把養殖戶預留配種的「繁殖種貂」全部殺盡。
「殺光了...就全沒了」,等同於直接給丹麥皮草業——全球第一的皮草龍頭——宣布「集體死刑」。
丹麥聞名全球的哥本哈根皮草拍賣中心,也已發出聲明稿確認:
「在2年之內,中心就將倒閉...隨丹麥的皮草工業,一同走入歷史灰燼。」
最後,更糟糕的問題,丹麥皮草公會與在野的自由黨指責此項命令:因為全面撲殺令沒有法源依據。
「沒有法律規定,請問政府是憑什麼強制剝奪農民的財產?」
六、非法撲殺,養殖業已無力回天
非法撲殺的命令瑕疵被揭發,丹麥首相弗雷澤裡克森,隨即把問題推回給農業大臣延森。
延森又再拖延了幾天,直到11月7日才坦承:我們沒有注意到「沒有法律依據」這個問題。
於是,丹麥農業部又在重新呈請首相召集國會,要馬上通過「緊急命令」來授予政府繼續全面撲殺水貂的權力——但硬上弓的作法,卻讓在野黨、執政聯盟、皮草工會、以及被全區封鎖的北日德蘭居民十分不滿——於是國會不僅拒絕了弗雷澤裡克森的緊急命令方案,還要農業大臣延森「即刻下臺」。
但就算農業大臣引咎下臺,因為此前的撲殺行動,丹麥的水貂養殖業已經受到致命打擊,很難再恢復。
七、鬧劇頻出的撲殺大行動
由於貂農每年年底都有「取皮季節」的集體宰殺經驗,因此在常態程序下,農業部只要派出監督官員,並排出執行、統計驗證、屍體處理與清運、後續消毒...協助安排就好;但在中央急如星火的急令下,奉命進入養殖場的疫情防控人員與農業部官員,卻為了搶快、搶時間、搶結束任務而介入動手。
沒經驗的外行人搶快,結果就是撲殺行動虎頭蛇尾,除了撲殺過程造成了不人道的動物掙扎外,各地更不斷出現有水貂只是昏迷沒死,並在掩埋運送的過程中「甦醒逃竄」的失誤通報——但誰知道有沒有染疫水貂逃跑?
同時,由於各部門協調不佳、同步撲殺的百萬水貂數量又過為龐大,一時間衛生清運路線、火化能量也都趕不及撲殺處理,因此大量的貂屍又只能匆匆地就地掩埋,然後又因此爆出了居民投訴與水源區汙染的環境與防疫問題。
丹麥的「殺貂風暴」以一場鬧劇的形式展現給世人。
但以局外人看,為了防控疫情,丹麥的水貂養殖業未嘗不可以捨棄。
八、備受詬病的水貂養殖業
丹麥雖是高品質水貂養殖大國,但其皮草產業也是過去數十年間,全球最具道德爭議的養殖商品。
主要因為傳統取皮過程的不人道手法,會給動物帶來極大痛苦,就算現在是以二氧化碳屠殺,機械加工取皮,依然被動物保護團體所控訴。
在現代織品技術的進步下,很多紡織品已經具備日常取暖的功能,可以取代動物皮毛。
只為滿足奢侈品的需求,且存在又涉嫌虐待動物的皮草產業,確實顯得不合時宜。
不過丹麥皮草業的瞬間崩潰,卻使得國際皮草價格暴漲,很多人大量購買,有錢人的快樂和愛好,畢竟是普通人無法想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