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苑」賈平凹:西安這座城,永遠是中國文化魂魄所在地

2020-12-03 陝西法制網

我住在西安這座城裡已經20年了,我不敢說這個城就是我的或我給了,這個城什麼,但20年前我還在陝南的鄉下,確實做過一個夢的,夢見了一棵不高大的卻很老的樹,樹上有一個洞。在現實的生活裡,老家是有滿山的林子,但我沒有尋見到這樣的樹,而在初做城裡人的那年,於街頭卻發現了,真的,和夢境裡的樹絲毫不差。這棵樹現在還長著,年年我總是看它一次,死去的枝柯變得僵硬,新生的梢條軟和如柳。我就常常盯著還趴在樹幹上的裂著背已去了實質的蟬殼,發許久的迷瞪,不知道這蟬是蛻了幾多殼,生命在如此轉換,真的是無生無滅,可那飛來的蟬又始於何時,又該終於何地呢?於是在近晚的夕陽中駐腳南城樓下,聽歲月腐蝕得並不完整的磚塊裡,一群蟋蟀在唱著一部繁樂,恍惚裡就覺得哪一塊磚石我的吧,或者,我是蟋蟀的一隻,夜夜在望著萬裡的長空,迎接著每一次新來的明月而歡歌了。

我慶幸這座城在中國的西部,在蒼茫的關中平原上,其實只能在中國西部的關中平原上才會有這樣的城,我忍不住就唱起關於這個地方的一段民謠:八百裡秦川黃土飛揚,三千萬人民吼叫秦腔,調一碗黏面喜氣洋洋,沒有辣子嘟嘟囔囔。這樣的民謠,描繪的或許缺乏現代氣息,但落後並不等於愚昧,它所透出的一種氣勢,沒有矯情和虛浮,是冷的幽默。是對舊的生存狀態的自審。我唱著它的時候,唱不出聲的常常是想到了夸父追日渴死在去海的路上的悲壯。

正是這樣,數年前南方的幾個城市來人,以優越異常的生活待遇招募我去,我謝絕了,我不去,我愛陝西,我愛西安這座城。我生不在此,死卻必定在此,當百年之後軀體焚燒於火葬場,我的靈魂隨同黑煙爬出了高高的煙囪,我也會變成一朵雲遊蕩在這座城市的上空的。

當世界的新型城市愈來愈變成了一堆水泥,我該如何來敘說西安這座城呢?是的,沒你要誇耀曾經是13個王朝國都的歷史,也不自得八水環繞的地理風水,承認中國的政治、經濟、文化的中心已不在這裡,對於顯赫的漢唐,它只能稱為「廢都」。但可愛的是,時至今日,氣派不倒的,風範猶存的,在全世界的範圍內最具古都魅力的,也只有西安了。它的城牆赫然完整,獨身站定在護城河上的吊橋板上,仰觀那城樓、角樓、女牆垛口,再怯懦的人也要豪情長嘯了。大街小巷方正對稱,排列有序的四合院磚雕門樓下已經黝黑如鐵的花石門墩,讓你可以立即墜入了古昔裡高頭大馬駕駛了木製的大車喤喤喤開過來的境界裡去。如果有機會收集一下全城的數千個街巷名稱:貢院門、書院門、竹笆市、琉璃市、教場門、端履門、炭市街、麥莧街、車巷、油巷……你突然感到歷史並不遙遠,以至眼前飛過一隻不衛生的蒼蠅,也忍不住懷疑這蒼蠅的身上有著漢時的模樣或者有唐時的標記。

現代的藝術在大型的豪華的劇院、影院、歌舞廳日夜上演著,但爬滿青苔的古錢一樣的城根下,總是有人在觀賞著中國最古老的屬於這個地方的秦腔,或者皮影木偶。這不是正規的演藝人,他們是工餘的娛樂,有人演,就有人看,演和看都宣洩的是一種自豪,生命裡湧動的是一種歷史的追憶,所以你也明白了街頭飯館裡的餐具,碗是那麼的粗的瓷,大的稱之為海碗。逢年過節,你見過哪裡的城市的街巷表演著社戲,踩起了高蹺,扛著杏黃色的幡旗放火銃,敲純粹的鼓樂?最是那土的掉渣的土話裡,如果依音筆寫出來,竟然是文言文中的極典雅的詞語,抱孩子不說抱,說「攜」,口中沒味不說沒味,說「寡」,即使罵人滾開也不說滾,說「避」。你隨便走進一條巷的一戶人家吧,是藝術家或者是公人、小職員、個體的商販,他們的客廳必是懸掛了裝裱考究的字畫,桌柜上必是擺設了幾件古陶舊瓷。對於書法繪畫的理解,對於文物古董的理解的珍存,成為他們生活的基本要求。

男人們崇尚的是黑與白的色調,女人們則喜歡穿大紅大綠的衣裳,質樸大方,悲喜分明。他們少以言辭,多以行動;喜歡沉默,善於思考;崇拜的是智慧,鄙夷的是油滑;又整體雄渾,無瑣碎甜膩。西安的科技人才雲集,產生了眾多的全球也著名的數學家、物理學家,但民家卻大量湧現著《易經》的研究家,觀天象,搞預測,作遙控。你不敢輕視了靜坐於酒館一角獨飲的老翁或巷頭雞皮鶴首的老嫗,他們說不定就是身懷絕技的奇人異才。清晨的菜市場上,你會見到託著豆腐。三個兩個地立在那裡談論著國內的新聞。在公共廁所蹲坑,你也會聽到最及時的關於聯合國的一次會議的內容。關心國事,放眼全球,似乎對於他們是一種多餘,但他們就是有這種古都賦予的秉性。「杞人憂天」從來不是他們譏笑的名詞。甚至有人莊嚴地提議,在城中造一尊大的杞人雕塑,與那巍然樹立的絲綢之路的開創人張騫塑像相映成輝,成為一種城標。

整個西安城,充溢著中國歷史的古意,表現的是一種東方的神秘,囫圇圇是一個舊的文物,又鮮活活是一個新的象徵。所以,我數次搬家,卻總樂意在靠近城牆的地方住。現在我居住在叫甜水井的方位,井應經被覆蓋了,但數個四合院內還保留著古老的井臺。

千百年來,全城的食用水靠這一帶甜水供應,老一代的鄰居還說得清最後一屆水局的模樣,抱出匣子來讓我瞧那手摸汗浸而光滑如銅的骨片水牌,耳畔裡就隱約響起了馱著水桶的驢子叩擊青石板街的節奏。星期日,去那囂聲騰浮的鳥市、蟲市和狗市,或是趕那黎明開張、日出消散的露水市場,去城河沿上看那練習導引吐納之術的漢子,去古舊書店攤購買幾本線裝的古籍,去寺院裡拜訪參禪的老僧和古高的道長,去樓房的建築工地的土坑裡撿一堆稱之為垃圾文物的碎瓷殘片,分辨其字畫屬於漢的海風之格或屬於唐的山骨之度,一切都在與歷史對話,調整我的時空存在,圓滿我的生命狀態。所以,在我的居室裡接待了全中國各地來的客人乃至海外的朋友,我送他們的常常是漢瓦當得一個拓片,秦磚自刻得一方硯臺,或是陪他們聽一段已無弦索的古琴的無聲的韶音。我說,你信步在城裡走走吧,鐘樓已沒鍾,晨時你能聽見的是天音,鼓樓已沒鼓,暮時你能聽見的是地聲,再倘若你是搞政治的,你往城東區看秦兵馬俑,你是搞藝術的,你往城西區看霍去病墓前石雕。我不知疲勞地,一定要帶領了客人朋友爬土城牆,指點那城南的大雁塔和曲江池,說,看見那大雁塔嗎?那就是一枚印石;看見那曲江池吧,那就是一盒印泥。

記住,歷史當然翻開了新的一頁,現代的西安當然不僅僅是個保留著過去的城,它有著其他城市所具有的最現代的東西。但是,它區別於別的城市,是無言的上帝把中國文化的大印放置在西安,西安永遠是中國文化魂魄所在地了。

來源: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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