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oncake
moon-cake，月餅
moon，月亮的意思
cake，蛋糕，餅
mooncake，m-o-o-n-c-a-k-e
月餅……
這是我轉學縣城
學的第一個英文詞
不是老師教的
是一個學生
和我一般大
我曾經的小學同學——小雨
那天他躺在長板床上
我也躺在長板床上
秋天的陌生宿舍充鼻著
新鮮的草蓆味
夏天
記得以前有過一段時間
爸只穿三角褲，弟弟也是
我也是，連媽也是，只不過
另加短T恤。那是家鄉最熱的
夏季，但我又想不起來
是哪一年，印象中那似乎是
我們一家人最悠閒的時光
綠魚攝影
梅花
我爸愛喝酒，尤其愛喝啤酒
他以前喝啤酒時
都是直接用大牙咬開
具體做法是
把啤酒瓶口塞到嘴裡
利用槓桿的巧勁，啪！
一枚蓋子便滾落在地
要是我肯用點心
收集
他喝過的啤酒的蓋兒
並把它們一一摁在地上
如今，那得是多麼大的
一片梅花啊
那是我第一次面對這個世界感到孤立無助
妻子懷孕了
但又流產了
沒有保住
斷斷續續流血
冬天的北京
風冷得要命
何況，她又是
這樣的一個孕婦
她告訴我
不行
還得去趟醫院
我就知道
大事不妙了
我們原本打算
去我明天將要
工作的現場
他們安排了賓館
……
但是現在
她一步都不能走
腿腳縛了鐵鏈
躲在背風處
她打電話
給她的姐姐
要她來照顧她
在路邊
我向每一個
計程車招手
沒有一個停的
平常十分鐘
公交的路程
堵成了汪洋大海
綠魚攝影
無題
五點半下班
坐兩個小時的
特9內環回住處
然後再步行
花二十分鐘
走進安家樓村
順著黑路
找到村裡僅剩的
一家隱蔽在出租屋
裡的蔬菜店
今天看店的是
五十多歲的母親
我在挑菜時
她忽然嘀咕一句：
「七點四十了……」
「什麼？」我以為
她在跟我說話
她說沒事
轉臉又朝門邊
（她兒子處）
繼續道：「今天晚上
他們應該不來查了」
「還檢查啊？」
我插嘴到
「噫，天天查！」
「安家樓要完蛋了……」
我試圖附和
她沉默，不願多說
火車站的中年人
在長沙火車站
跟同事等K457
上完廁所
我穿過兩邊
黑壓壓的
候車室長椅
甫一落座
我便問向同事
你注意到沒有
在這等車的
大都是中年人
同事驚訝於
我的發現
站起來望了望
說還真是！
按理說中年人
應該是最穩定
的一類人啊
為什麼還會
有那麼多人
顛沛流離？
同事一時語塞
海口省會城市
去那兒的人
比較多吧
不對，不對
我現在討論的
不是這個問題
我急忙反駁
但也深知
關於這個問題
我也不知道
答案
綠魚攝影
兒子的恐龍
我返城北京時
兒子還在熟睡
我沒有驚動他
等出了地鐵，在路上
我給妻子打電話
我問你兒可找我嗎
咋沒找？找了你一晚上
我們就說你上集
給他買好吃的去了
挨睡了又問
爸爸該回來了
爸爸咋還沒回來？
我說你別這樣講啊
就告訴他我去北京了
妻子沒說話
卻把電話給了兒子
沒想到，他扯嗓就問
爸爸你幹啥去了？
我反應了一下
爸爸去北京
找你的恐龍去了呀！
爸爸你可找著嗎？
我差點流出淚來
找著了啊！等下次回去
給你牽回家可好？
——好！
時間深處
如果我能走到時間深處
……
我想去親臨我的出生現場
親吻那位生我三天而不出的母親
我還想攔住那輛由年輕男孩騎著的摩託車
它載著穿紅色衣服的新娘
我請他們開得慢些，穩些，再留神些
我更想在還沒放學時就緊盯著天邊
時刻準備著識別到底哪一處火燒雲像豬八戒？
如果還能再往前？啊——
我太想跟著那位年輕的女孩身後跑一段兒了
哪怕變成蝴蝶呢？
你知道
她正孤身一人從家中徒步走到集市上
去見我未來的父親
這個概率極小極小的偶發事件
太驚險，又太迷人！
不得不說，那是一個很成功的旅遊景點
知道媽沒看過毛主席
我和妻子還有此君
我們來到天安門廣場
妻子說你和媽進去吧
我在出口那邊等你們
然後我和媽去排隊
排隊的長龍行進得很慢
排到最佳觀看位置時
忽然又很快甚至有點趕
出紀念堂後方的門
我瞥見媽神情有些恍惚
我沒有說話我知道
她心裡有點難過
北京老人
在地鐵4號線
靈境胡同站
坐我面前的那個人
終於要下車
我也終於熬到了
側身去坐時
一股強力把我擠到一邊
一個男人
一屁股扎了下去
哦，是一位白頭老人
坐下後
以一雙仇眼盯著我
「你不是北京人吧？」
他問
「不是」我答
「看你也不是！」
綠魚，本名程遜，90年出生，安徽渦陽人，現在北京工作，有詩集《這是我在北京養成的壞毛病》和詩合集《2017唾沫詩選》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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