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藍貓剛進門時,兒子寶貝得很,生怕我們嫌棄,主動抱到自己房間外的陽臺,放下貓咪,準備貓窩,貓砂盆,忙得不亦樂乎。
又為貓取了個名字——雲朵,一刻不離地守著巴掌大的雲朵。雲朵則像初生的牛犢,東張西望虎視眈眈,溜到哪裡嗅到哪裡。當然一刻也不離他的,是兒子驚喜的眼光,陪著雲朵熟悉家裡的一桌一椅,一草一木。
一開始想將陽臺當作雲朵的籠子,那樣髒不了家裡。兒子抱著雲朵去貓砂盆裡方便了之後,又請求讓雲朵在自己的房間,自由活動,那樣小傢伙要靈動些,生猛些。
過了一天,發現雲朵對外面的客廳,充滿好奇,圓溜溜的眼睛,烏豆豆的轉悠。兒子於心不忍,又請求放他出來玩玩。
就這樣,不幾日,我們家,說得好聽一點就是雲朵的起居室,不好聽一點就是雲朵的籠子了。
每天我們做的事情便是早上念念不舍地出貓籠,晚上帶著期盼進貓籠。
雲朵起得賊早,他四五點鐘就睡不著了。也難怪,白天他往往要睡大半天,晚上陪我們睡大半夜已經算善解人意了。
他一起來,好勤快,一呼二舔三蹭四撓。
先是深一腳淺一腳到你沒開眼的腦袋邊小呼嚕一會,接著便是雲騰霧繞熱氣騰騰的大呼嚕。緊跟著,毛茸茸的鬍鬚蹭來蹭去,冰涼的小舌頭舔來舔去。很快你臉部突出的部位便被清洗了一遍。你要是再敢偷懶,對不起,你的頭髮,一綹綹的,被小爪子繚起來,像雞毛一樣擺弄,唉,八成是被他當成白天玩的雞毛尾巴逗貓鼠了。
無奈,你黑著眼乖乖起床。洗漱,換衣,晾衣,早餐,完畢,收拾好垃圾出發前,別忘了鏟屎,加貓糧。再將雲朵引誘到離大門遠一點的地方,因為你不想在關門前,他滾在門前攔路虎那樣,抱著你的腳又是撓,又是咬,不讓你走掉。
一天晚上回家,剛好母親在家,我沒帶鑰匙。當我們打開電梯口第一道門時,雲朵已跑到門前守望著了。我敲門,母親沒反應。我在外面敲門喊一聲,雲朵在裡面應一聲「喵喵」。門外我喊一聲,門內雲朵「喵」一聲,我越是喊,雲朵喵得越是悽慘,透著那種愛莫能助的悲涼。
最後我只好打母親的電話,母親原來在廚房裡準備晚餐。
我想我成了不折不扣的貓奴了,雲朵成了我軟綿綿毛茸茸的籠子。
前半月,為了讓身體不適的東哥休息好,晚上沒讓雲朵進來。早上打開房門,雲朵跑進來。不知何故,他居然撒了一泡尿,黃黃的,濃烈刺鼻。剛好急著上班,東哥要到校門口站崗。我趕快到洗衣池使勁衝尿。奈何羽絨被有點厚,半天也衝不盡那味道,只好擰乾晚上回家再續。心急火燎趕路,連稀飯豆漿也忘了喝。
晚上回家匆匆做飯,添貓糧,感覺房間裡貓味很衝,燻人鼻眼。沒顧得上檢查,草草填飽肚皮,便去清理貓砂,準備換掉,誰知居然沒剷出什麼內容,東找西找也沒發現,心想莫非雲朵病了?以前每天都有啊。立起身,回頭一看,兒子床上赫然躺著一堆「佛珠」,環環相扣,團成數圈,亮晶晶的發出詭異的光來。雲朵居然便在這裡了!
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狠不得自己不省人事,灰飛煙滅才好。
本想再過一個月做手術,可是倘若天天如此,誰折磨得起?
只好請教貓友們如何應對,最後預約了醫生,去絕育。去時雲朵主動進了旅行箱,以為帶他出門玩。回來雲朵昏頭昏腦躺在裡面,兩眼哀怨無光,生無可戀的樣子,叫鏟屎官心碎滴血,悲痛欲絕。可恥啊,我的私心!罪過啊,我的殘忍!以後所遭遇的一切不幸,均將是對自己公正的懲罰。
孩子們仿寫《春江花月夜》中兩句詩時,念及孤單承受傷痛的雲朵,我也寫了句:
「此時想念不相見,願隨春風撫雲面。去年枯枝冒新葉,今朝玉瓣歇草尖。」
唉,過去的已無法挽回,未來的請多多珍惜。
徘徊在貓籠邊緣,撿起散落一地的文字,依稀望見萬千貓籠。
我們住的房子,行的車子,用的票子,愛著的人,喜歡的事物,包括權力,哪一樣不是籠子?
只是有的時候,籠子溫柔可親,叫人流連,如櫻花風,梨花雨,萬紫千紅的春光,良辰美景賞心樂事。而有些籠子則是強人所願甚至是逼人入甕的,如叫人做違心甚至於違規逆天的事。製造後者的人,是我反面的鏡子,時刻警惕自己不要給別人添麻煩,更不要隨便製造令人難堪的籠子。
幾千年的專制文明流淌著籠子情結,那麼籠欲太強的人,要設就設個籠子給自己吧,蹲在籠中,你才明白什麼樣的籠子適合自己和更多的人,適合日新月異的萬千世界。
不想時光隨每一天的洗碗水流走,我記錄生活點滴感悟,把自己關進文字的籠子,植花,種草,擼貓。我不想浪費他人時間,所以,公眾號不設二維碼,不發朋友圈,不勉強親朋好友來關注。親友偶爾分享一下,生一份欣喜;不分享時,也享免打擾的樂趣。
活在世上,人在負重前行時,渴望生活輕靈,這時候,還有什麼比增添人負擔,給人設個籠子更可恥更可悲的事呢?
人與人,與物相遇時,純白如雲;離別時,輕快如風。從相遇到別離,清新如一陣輕風拂過,自由如一朵雲飄過,這是天上的景觀,也是我人際的理想——「遇是雲朵別是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