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長年奮戰在深海科研第一線的年逾八旬的資深院士,新學期主動請纓,面向全校師生開設一門名為《科學、文化與海洋》的公共選修課,以引發青年學子對「科學與文化」二者關係的再認識,啟迪、激勵年輕人共同深耕校園創新文化土壤,勇於投身科學創新實踐。近日,由中科院院士、同濟大學海洋與地球科學學院汪品先教授主講的這門課正式開講,首堂課的主題為「科學與文化——好奇心、幽默感和創造性」。
「現代科學是在文藝復興中產生的,科學根植於文化的土壤。」汪品先首先從現代科學的起源說起,他說,許多國家設有「藝術與科學院」,將科學與文化兩者放在一起,科學和藝術的共同點,都是創造思維、創新衝動。比如,作為文藝復興時期代表人物的達·文西,近來被稱為「現代科學之父」,因為他留存的6000頁手稿與插圖涵蓋眾多學科領域,僅解剖學的圖畫就達200多頁,但並未發表,因此甚至有人說創立現代科學的不是牛頓,而是達·文西。再來看我國,情況則不然,從科學院到高考均實行文理分家,導致中間出現斷層,而斷層犧牲掉的正是「創新」。在汪品先看來,「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的提法,極大地提高了科學的地位,但是科學又屬於文化範疇,所以科學既是文化又是生產力,「我們過度強調了物質,冷落了科學的文化方面」。
汪品先說,科學對社會的貢獻既包括有形的物質產品,也包括無形的精神升華,為此,科學家的工作不可能單純用「產生多少價值」、更不能用「拿到多少經費」來衡量,「科學的土壤是文化,而且是先進文化。假如科學家失去文化滋養、缺乏探索驅動的科學研究,只能做技術改良,難以有創新突破」。
以布魯諾、魏格納為例,汪品先說,回顧科學史上的許多重大突破,科學家不但幾十年如一日、如痴如醉地潛心探索,甚至可以為追求真理而獻出生命。許多重大的發現,研究者本人一沒發財、二沒當官,生前潦倒一世,身後才被追認,「這與今天我們按論文數目發獎金、科研立項時就盤算著得幾等獎的科技『文化』相比,相去何止千裡!」
「我們從來都是把科學描繪得太嚴肅了,學生一說科學就是考試。」汪品先說,科學本來是「好玩的」,既「有用」,又「有趣」,而「有趣」這點說得太少。而真正的原始創新往往是源於「有趣」,「我研究這個問題,如果有用,那我太高興了;如果沒有用,我還是要研究,因為解決不了我睡不好。」汪品先指出,科學創造往往伴有「幽默感」,他認為,在我國的科學交流中,活躍氣氛不足,拘謹呆板有餘,嚴重缺乏幽默感。
而科學表達中的「幽默」,有助於思想的表達、傳播的效果和爭論中的主動處境,「具有突破性的科學思考,和文藝思考之間在創造性上並無區別。」
「深層次的創新要求有文化基礎,『源頭創新』是一種文化行為,和文藝創作有共同的特點。」汪品先認為,以中國之大,想通過科技創新推動生產力、改變社會發展的模式,就不可能學小國走取巧的途徑,必須形成具有創新能力的群體和社會,要求建設「創新文化」。汪品先還痛斥了時下的學術造假行為,他認為這正是「過分強調科學帶來的利益,過分忽視科學的文化本性」所致。他說,科學不是競技,更不是賭博,科學是文化,如果科學缺乏文化基礎,科技創新的能力不僅不能發展,科學造假之類的「學術不端行為」就可能出現。
科技和文化間的斷層,十分不利於創新思維的發展,斷層的成因何在?在汪品先看來,除政策之外,還在於「缺乏兩者之間的橋梁,缺乏文化人的科學興趣和科學家的文化素養,缺乏『兩棲型』的人才」。這類人才在發達國家產生著巨大的社會效應,而我國至今對此仍缺乏認識。
最後,汪品先語重心長地對同學們說:「我們的責任是在當代科學和華夏文化之間架築橋梁, 還自然科學以文化本色, 賦傳統文化以科學精神。自然科學、社會科學、文化藝術的相互交融,是科學創新的最佳土壤。」
同濟大學海洋與地球科學學院青年教師肖文申老師說:「汪先生以八十高齡主動為學生開人文素質課,為我們青年教師樹立了榜樣。振興中華需要軟實力,我在今後的教學中要注重引導年輕學生尋找科學中的樂趣,培養他們的科學創新精神。」為了供選課的同學對這門課有所了解,汪品先還專門給同學們寫信,對課程作簡要介紹。他在信中這樣寫道:這門課並沒有「要考的」知識,也不教你「有用」的技巧。這門課目的只有一個:讓你多想想。它將向你鼓吹科學就是文化,科學創新要有文化元素。文化,要注入科學進展的新鮮血液;科學,要點亮文化積累的智慧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