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8月初,因為駐紮小金門的一名士兵犯下罪案,國民黨第九師師長黃熠軒被追究責任,陣前解職,而接替他的是軍炮兵指揮官——39歲的郝柏村。那時的郝柏村沒有想到,就在短短的十幾天之後,在「八二三金門炮戰」當中,他這位新任師長管轄的面積只有大金門島十分之一的小金門,就承受了超過20萬發炮彈的襲擊,相當於大陸方向發射炮彈總數的一半。郝柏村指揮小金門和大擔、二擔等島嶼上的軍隊,一直到戰役結束。
多年之後,郝柏村官拜「參謀總長」,後來,他又成為繼陳誠之後的第二位軍人出身的「行政院長」。郝柏村說,他之所以受到蔣介石、蔣經國父子的賞識和重用,和金門炮戰有著一定的聯繫。
金門包括金門本島(大金門島)、烈嶼(小金門島)、大擔島、二擔島等十多個大小島嶼,總面積在149平方千米左右。大金門島面積131.7平方千米,呈啞鈴狀;在它的西邊,便是面積不到15平方千米的小金門島。雖然面積不大,但是金門的戰略地位卻十分重要。歷史上鄭成功、施琅攻取臺灣,都是以金門為出發地,因此,金門又被稱為「臺灣的橋頭堡」。
人民解放軍炮擊金門
1949年以前,金門還一片荒蕪。隨著國民黨退守臺灣,這裡才逐漸有了人煙。1949年6月中旬,國民黨軍廈門要塞司令部成立金門要塞總臺,開始在島上構築工事,鋪設通信線路。8月,隨著福建戰事的發展,國民党進一步增強了防禦,調派部隊駐守金門各島嶼。陳誠擔心金門守軍戰力不足,又將潮汕地區的胡璉第十二兵團調來防守金門。一時之間,小小的金門重兵雲集,守衛森嚴。接著,蔣介石又命令湯恩伯將通海口各內河上遊100海裡的大小船隻全部炸毀。
1949年10月17日,解放軍成功攻取廈門,隨後準備進攻金門。由於船隻數量不足,日期一再延後。直到10月25日,金門戰役正式打響,解放軍以9000餘人的兵力,在凌晨時分登陸金門。國共雙方激戰3天,最終解放軍因為後援不繼而全軍覆沒,國民黨方面稱為「古寧頭大捷」。
據說,當國共雙方在金門古寧頭村鏖戰的時候,國民黨出動飛機轟炸,村民都聚在附近的山頭看熱鬧。應該說,這一仗打得相當慘烈,國共雙方都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國民黨方面稱俘虜共產黨軍7364人,共產黨方面也稱擊斃擊傷國民黨軍9000多人。
26日,蔣經國前往金門。在他的回憶性文章中,他記載下了當時的所見所聞:「我於本日奉命自臺北飛往金門慰勞將士,十一時半到達金門上空,俯瞰全島,觸目悽涼……沿途都是傷兵、俘虜和搬運東西的士兵。復至最前線,在炮火中慰問官兵,遍地屍體,血肉模糊。看他們在極艱苦的環境中英勇作戰,極受感動……下午四時,飛離金門,但腦中已留下極深刻的戰場印象。」
對解放軍來說,這樣的失敗同樣十分罕見。很快,指揮金門戰役的解放軍第三野戰軍第十兵團司令員葉飛就收到了第三野戰軍的批評:「查此次損失,為解放戰爭以來之最大者。其主要原因,為輕敵與急躁所致。」同時還要求「將此次經驗教訓深加檢討」。
幾十年後,葉飛回憶起這場敗仗時說:「世上事物,有利有弊,壞事能變好事。我1949年未能打下金門,不可原諒。但留著金門看來也有用場,否則,1958年不就少了一臺大戲唱嘛!」
但是,金門戰役的影響卻是深遠的,它使解放軍對登陸戰的艱巨有了深刻認識,不敢再像過去那樣單靠陸軍發起登陸作戰,從而阻止了解放軍進軍臺灣的腳步,間接導致了臺灣問題的產生。因此,當國民黨獲勝的消息傳到臺北,蔣介石流著淚說:「這一仗我們全勝了……臺灣安全了。」蔣經國也認為:「金門登陸共軍之殲滅,為年來之第一次大勝利,此真轉敗為勝、反攻復國之『轉折點』也。甚願上帝佑我中華,使我政府從此重振旗鼓,得以轉危為安,轉禍為福,幸甚幸甚。」作為參戰主力的胡璉則說:「金門戰役的勝利既是軍事上的,也是政治上的,更是精神上的。」
金門之役結束後,胡璉的第十二兵團奉命就地改為金門防衛司令部,胡璉擔任司令。雖然金門古有「仙洲」之稱,聽起來好像是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但是在胡璉的眼中,金門卻遠非如此。他後來在回憶錄中寫道:「每當筆者佇立在北太武山頂環顧四野,便覺殺氣騰騰,上衝雲霄。『料敵從寬』,古有明訓,而且一定要計算到敵必來攻。金門孤懸海上,並沒有盤弓彎馬的餘地,一場大戰,必然是硬碰硬的重量級拳擊賽。因此便想到了一句江湖術語:『能打不如能挨!』」
國民黨軍隊駐守金門期間,人稱「金門王」的胡璉持之以恆地幹著一件事,那就是:深挖洞、廣積糧、多藏彈藥。胡璉每日開山不止,在「八二三炮戰」前,金門已經構築了比較完整的環島防禦體系,各種坑道縱橫交錯,有外國記者把掏空的金門稱做是「一塊布滿窟窿的瑞士奶酪」。「『國軍』最精銳的部隊貓在山洞裡把望遠鏡對準只有一個步槍射程之遙的大陸。防止傘兵降落的鐵釘遍布全島。在所有可能登陸的海灘,精心安放了一層層用水泥樁、鐵絲網、深壕構置的鹿砦。
埋設的地雷像天上的繁星無以計數,以致時常有人畜挨炸的事件發生。偽裝過的密密麻麻的碉堡封鎖著港灣和公路交叉路口。仔細觀察,茂密的樹叢間伸挺著黑洞洞的坦克炮、榴彈炮炮口。縱橫交錯的地下道路和隧道通向營房、炮臺、哨位、飯店、醫院,甚至一家電影院。數萬全副武裝的軍人像地老鼠一樣長年在炸開堅石修建的地下工事裡生活和工作。
這段時間,臺灣海峽也曾經多次發生武裝衝突,其中既有小規模的武裝登陸,也有海戰、空戰,炮彈的往來更是家常便飯。抗美援朝結束後,從朝鮮戰場上撤退下來的、裝備著優良的蘇式武器的志願軍精銳部隊,被全數部署到金門對岸,對金門形成三面環伺的狀態,兩岸的軍事氛圍更加緊張。
1955年,出身黃埔軍校炮科的郝柏村,成為金門防衛司令部的炮兵指揮官。由於意識到了防衛工事的重要,當時「國防部長」俞大維幾乎每周都要到金門去看炮兵陣地。郝柏村一上任後,也視察了金門所有的炮兵陣地。當時的炮兵陣地,都是用麻袋裝上沙子圍起來的野戰掩體。一門炮差不多要兩萬個麻袋。當時臺北一個麻袋要7塊錢,兩萬個麻袋要14萬塊臺幣。用半年麻袋就破了,這樣一門炮,一年單單花在麻袋上面的錢,差不多將近30萬。郝柏村說,30萬,完全可以拿去買鋼筋水泥,把掩體做起來了,而且使用時間又長。所以最後差不多花了3年時間,把100多門炮的炮兵陣地都做了鋼筋水泥的掩體。這樣不管它炮彈落在上面,還是落在外面,與裡面都毫無關係,除非(炮彈)從那個洞口鑽進去。不過這個簡直是不可能的,這個概率實在是太小了。
此時,對面的解放軍不僅修築了鷹廈鐵路,為了將金門全島控制在火力範圍之內,同時又秘密在蓮河、大嶝島之間修築橋堤,以便炮兵可以進駐大嶝島。而金門炮兵的主要任務就是阻止解放軍修橋堤。郝柏村說,由於解放軍都是夜間施工,他們便在夜間用單炮對施工地點進行間隙射擊,並把這叫做「閃電計劃」。
金門不僅是軍事鬥爭的前線,也是政治力量周旋的舞臺。從1949年國民黨退守臺灣之後,美國政府內部一直有所謂「臺灣地位未定論」的聲音,意圖將臺灣從中國主權中分割出去,為「協防」臺灣、圍堵紅色中國提供「合法」依據。為此,美國政府多次要求蔣介石放棄福建沿海的金門、馬祖等島嶼,為兩岸政治上的完全切斷聯繫作準備,但都遭到了蔣介石的拒絕。
1954年9月6日,東南亞公約組織會議在菲律賓首都馬尼拉召開。除了美國,英國、法國、菲律賓、巴基斯坦等國家都反對臺灣加入。美國只好與臺灣單獨締結軍事同盟條約。同年10月,美國助理國務卿羅伯遜抵達臺灣,臺美雙方開始交涉條約籤訂問題。臺灣方面主張條約範圍應該包括金門、馬祖和整個中國大陸在內,而美國的立場則是堅持只有臺灣和澎湖。雙方僵持不下,交涉了近兩個月的時間,才達成一致意見。
1954年12月,美國和臺灣當局籤署所謂的《共同防禦條約》。其中規定美國政府對臺的防衛義務僅限臺灣和澎湖列島。《共同防禦條約》明確規定了是「協防」臺澎,不包括金馬外島。郝柏村說,當時美國勸我們,希望我們放棄金馬外島。但是站在老「總統」的立場上,我們必須堅守金馬外島。堅守金馬外島,從攻勢的意義來說,當時我們說要「反攻大陸」,我們需要一個跳板;從防衛臺澎來說,我們要控制臺灣海峽,必須在大陸邊緣有兩個重要的軍事基地,那就是金門、馬祖。不過金門當時從美軍的軍事觀點來說,要守住,這是不可能的,是一個不可能的任務。
自從來到臺灣,蔣介石便多次告誡部下,寧可不要海南、舟山、大陳,也不能丟掉金馬,無金馬則無臺澎,有臺澎則有大陸。《共同防禦條約》籤訂之後,蔣介石也對美國記者說「金馬乃是『中華民國』的生命線」,「放棄金馬,即等於放棄我們反共抗俄整個事業」,「不論美國『協防』與否,我們自己將不顧一切犧牲予以確保」。對於蔣介石的強硬態度,美國最終沒有明確表態。
《共同防禦條約》「協」不「協防」金馬,後來美國國會有一個決議授權案,作了授權。換句話說,如果解放軍打金門、馬祖,打外島,美軍「協」不「協防」?要美國國會授權美國總統作決定。所以當時艾森豪總統他就說:「這個我們不說,讓中共去猜,讓他去猜。」
1958年7月15日,美軍進入黎巴嫩首都貝魯特。7月16日,中國政府發出了譴責侵略的聲明。7月17日,北京舉行了50萬人的集會遊行,遊行隊伍高呼「美國軍隊從黎巴嫩滾出去」,同時也喊出了「美帝國主義從我國臺灣領土滾出去」的口號,兩個口號一起響徹雲霄。
7月18日夜,中共中央軍委在中南海懷仁堂召開緊急擴大會議,毛澤東說:「美軍在黎巴嫩、英軍在約旦登陸,鎮壓中東人民的反侵略鬥爭和民族解放運動。我們遊行示威是一個方面,是道義上的支持,從政治上打擊帝國主義。同時,我們不能限於道義上的支援,而且要有實際行動的支援。」就是在這次會議上,毛澤東作出了炮擊金門的指示。19日,新華社發布消息稱「中國對帝國主義的侵略和挑釁行為,絕不會袖手旁觀」!
在這樣的國際環境之下,金門「八二三炮戰」,在地區上只是個局部戰爭。因為當時的美蘇的衝突,基本上全面戰爭大家都不敢打,都是搞局部戰爭。那麼同時由於當時受了雙方面的限制,金門炮戰在軍事上顯現出來也是很特別的:陸、海、空三軍都參戰,但是陸軍只打陸軍,炮打炮,空軍是空中飛機打飛機,海軍在海上船與船對打。
1958年夏天,臺灣海峽戰雲密布。此時,金門國民黨軍擁有美式155毫米加農炮20門、155毫米榴彈炮96門、105毫米榴彈炮192門,共計308門。解放軍擁有105毫米以上榴彈炮223門、100毫米以上加農炮73門、100毫米海岸炮4門、130毫米海岸炮19門,共計319門。此外,福建地區庫存炮彈多達89萬餘發,足夠打半年以上。由於中程火炮多,遠程火炮較少,為了增加勝利的把握,解放軍總參謀部又下令立即從全國調大炮來。
7月17日,臺灣方面軍方宣布,三軍已處於「特別警戒狀態」,全體官兵停止一切休假。美國立即將一批「響尾蛇」飛彈交付臺灣,美軍第七艦隊也靠近臺灣海峽展示軍力。與此同時,解放軍米格飛機大舉進入福建各個機場,大批炮兵部隊秘密在廈門集結。7月21日,解放軍接到作戰命令,要求24日夜全軍進入陣地。當天開始,臺灣海峽突然暴雨滂沱。惡劣的天氣使得臺灣偵察機無法出動,為大陸方面大規模的軍事調動提供了有利條件,卻也增加了不少困難。很多當年的解放軍老兵都說,1958年的那場大雨真把部隊折騰稀了。
時任解放軍二十八軍炮兵副軍長的劉華後來回憶說:「上面只知道按地圖下達命令,說一聲:『限時進入陣地!』要知道,地圖上標的路都是一些土路、小路,窄得很,加上下雨,到處泥漿,部隊同時出來,又堆到一塊了,誰都想頭一個進去,誰也不讓誰。現在檢討,我們指揮上確實有不少問題。我真急成了沒頭蒼蠅、熱鍋上的螞蟻了,因為我們完全在金門的火力範圍之內,如拂曉前部隊不能就位隱蔽,敵人發覺首先向我開炮,損失將無法估計。我們根本就沒法還炮,也沒法疏散,只能幹挨打。萬幸,天亮前各部隊都到了位。壞天氣也有好處,使敵人觀察不便、容易麻痺,我們這邊千軍萬馬大折騰,那邊仍然在糊裡糊塗睡大覺,真讓人難以相信。但現在回想起來,也確實險象環生,讓人後怕。」
連綿的暴雨也使得疾病在解放軍中蔓延,尤數痢疾最為盛行,高峰時甚至有的連隊超過半數的人都患上痢疾。由於藥品不足,許多人由此落下了病根。南方紅土鹼性大,每天泡在泥裡,百分之七八十的官兵爛腳,輕者脫皮、流血,重者化膿、掉趾甲,甚至骨頭都露出來。整天生活在潮溼的雨水中,不少人還患上了風溼性關節炎。
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蒼蠅、蚊子、蟑螂、蜈蚣、蠍子等又成群結隊地來搗亂,以至於當時士兵們有一種說法:「當頭號二號公敵根本輪不到美帝、蔣介石。」8月上旬,按照預定的作戰方案,炮兵進入陣地就緒。只等中央一聲令下,解放軍就會在同一時間對金門、馬祖發動猛烈的炮火襲擊,重點打擊金門,集中襲擊炮兵陣地和重要倉庫,然後轉入對空作戰,並以海岸炮兵火力封鎖對方港口和機場,繼續打擊炮兵及有生力量。
然而,就在一切準備完畢之後,毛澤東下令暫停。在轉交給葉飛的信中,他這樣說:「打金門停止若干天似較適宜。目前不打,看一看形勢。彼方換防不打,不換防也不打。等彼方無禮進攻,再行反攻。中東解決,要有時間,我們是有時間的,何必急呢?暫時不打,總有打之一日。彼方如攻漳、汕、福州、杭州,那就最妙了。……如彼來攻,等幾天,考慮明白,再作攻擊。以上種種,是不是算得運籌帷幄之中,制敵千裡之外,我戰則克,較有把握呢?不打無把握之仗的原則,必須堅持。」從毛澤東的信中可以看出,毛澤東是下了決心攻打金門的,但是卻不得不考慮國際形勢。
對蔣介石來說,金門炮戰的發生,他已經早有預感。1958年8月20日凌晨,蔣介石乘坐一艘「中」字號登陸艦夜航金門。清晨時分,蔣介石在金門料羅灣軍用碼頭上岸。
在「古寧頭大捷英雄連隊」榮史室,蔣介石題了「冬天飲寒水,黑夜渡斷橋」 「忍性吞氣,茹苦飲痛;耐寒掃雪,冒熱滅火」「千秋氣節久彌著,萬古精神又日新」三副對聯。他解釋道,這三副對聯是他來臺之後每日記誦的座右銘:第一聯是初來臺灣時的心情寫照;第二聯是痛定思痛之後決心一切從頭開始的誓言;第三聯則是必須永遠追求的崇高境界。蔣介石勉勵部下應當深刻體會,樹立信心勇氣,磨礪臥薪嘗膽的志向。不過,沒有想到的是,就在蔣介石到金門的同一天,在北戴河會議上,毛澤東認為條件成熟,已經作出了3天後炮擊金門的決定。
儘管胡璉為金門的防禦進行了積極的工事準備,但是解放軍通過偵察,還是將金門的營區、倉庫、雷達陣地等重要信息成功標示出來。不過,由於胡璉將最重要的心臟部位——金門防衛司令部(簡稱金防部)設在綿延數裡的北太武山背面山腳下,從大陸任何角度都沒有辦法觀測到,因此無法判斷其具體位置。
就在情報部門束手無策的時候,突然有消息傳來——近年捕獲關押的一批臺灣間諜當中,有3人到過金門,並出入過金防部指揮所。通過對他們的審訊,大陸方面得知,金防部指揮坑道位於北太武山側背坡底偏西處的翠谷,坑口周圍是各種保障分隊和設施,胡璉及各位副司令、參謀長的辦公室與宿舍,修建於谷地兩側山麓。坑口外有一個籃球場,再往前兩三百米是一個會議廳,叫「翠谷廳」,是國民黨軍官會餐、娛樂的場所。
目標已經確定,但是解放軍所用炮彈,彈道弧度較大,只能保證越過北太武山落在指揮坑道上面,但卻不能保證精準度。為此,解放軍專門在大陸勘察選定了一座高度、斜坡度均與北太武山相仿的山頭,按照嚴格的實際距離,進行了兩天的實戰演練,力求準確無誤。
蔣介石視察金門的時候,金防部的地下指揮所南坑道已經竣工,但是因為裡面陰暗潮溼,人員遲遲沒有撤進去。蔣介石是炮兵出身,他早年曾在保定陸軍速成學堂學習炮兵戰法,又在日本振武學校的炮兵專科深造。他在見到金防部指揮所以後,就對胡璉說:「你們司令部的辦公室、宿舍區多沿著狹窄的北太武山谷地兩側建築,空間太小,又過於密集,完全暴露在敵火之下,一旦戰爭發生,敵機空襲,敵炮奇襲,極易遭受嚴重損害,造成指揮上很多不利,故應將司令部遷移,愈快愈好。」
蔣介石離開之後,胡璉決定儘快把司令部從大金門的翠谷搬進南坑道。但偌大的司令部搬家實屬不易,胡璉決定8月21日至23日作準備,24日、25日兩天實施搬遷。據說,後來胡璉長久地為自己所選定的「黃道吉日」懊悔不已。
1958年8月23日,海峽兩岸晴空萬裡,在金門對岸的廈門,解放軍炮兵陣地的459門大炮已經在一個月的陰雨當中悄然布置完畢。而雲頂巖前線指揮所直到17點20分,才收到毛澤東的命令——按原計劃17點30分準時開炮!解放軍的一位前線指揮後來回憶說:「炮擊前的那10分鐘,很漫長,很安靜,只聽到桌上馬蹄表的滴答聲和從瞭望孔吹進來的海風輕微的聲響。」此時,駐守金門的國民黨官兵對即將到來的炮戰毫不知情。
郝柏村回憶:炮戰當天晚上,我們正在吃晚飯。通常我們吃完晚飯,大家都要出去看看部隊,散散步。當時因為我們知道快要打了,所以我吃完飯以後,還是在指揮所裡,等於在掩體裡面。
在大金門,金防部司令胡璉和剛剛到訪的臺灣「國防部長」俞大維在指揮所談話,三位副司令趙家驥、吉星文和章傑在翠谷湖邊聊天。
俞大維部長同胡璉司令官還在談話,還沒有談完,炮響了。
1958年8月23日17點30分,金門炮戰正式開始。第一天的炮擊分為三個波次:第一波作戰暗語「颱風」,持續時間15分鐘,對大、小金門及附屬島嶼進行了猛烈而密集的炮擊,發射了數萬發炮彈;第二波作戰暗語「暴雨」,持續時間5分鐘,重點壓制開始零星還擊的國民黨炮兵陣地;第三波是一次短促的急襲,19時35分開始,每門炮打4發,對預計中的搶救、維修予以打擊。僅前兩個波次,解放軍就發射了近3萬發的炮彈,平均每分鐘發射1500發炮彈,大約600噸鋼鐵落在金門的預定目標區上面。
金門炮戰
當年的解放軍前線指揮石一宸回憶起這一幕的時候說:「從雲頂巖上望出去,我『開炮』的命令一下,像按電鈕一樣,各炮陣地上立刻閃現出一簇簇、一朵朵白色的爆煙和橘紅色的火光。聲音稍遲才到,是連成一片密不透風的巨響,夾帶著炮彈劃空的尖嘯。那動靜很難形容,好像整個天空是一面大鼓,有無數把大錘在上面不停地擂呀敲呀,震得耳朵緊繃繃地疼,腳下的大地也在急促地搖抖。十幾秒時間,大、小金門先炸起一片亮點、煙簇;緊接著,亮點變成火海,煙簇形成了煙霧;又過十幾秒,傳回對岸轟隆隆打悶雷一樣的聲音。料羅灣海域,炮彈炸起一道道白色的水柱,彈片把海面打得好像沸騰起來,敵人幾條兵艦飛快向深海逃逸。我打過的仗不算少了,我軍這樣大規模炮火轟擊卻是第一次看到,確實是萬炮齊發、彈如雨下,無比的壯觀。國民黨有線電話被打掉了,只能用無線呼叫告急,我們這邊監聽得明明白白,一片混亂,有的連暗語都不用,亂叫『共軍的炮火太厲害了,我們被打得沒有一點辦法』。」
在第一波的炮火當中,金防部三位副司令趙家驥、吉星文和章傑先後陣亡。俞大維手臂負傷,後腦部被一顆米粒大小的彈片擊中,所幸沒有穿透頭骨,從而撿回了一條命。胡璉則躲過了一劫。胡璉戎馬一生,是陳誠的得力部下,參加過北伐,也曾與日寇浴血奮戰。他在鄂西保衛戰中死守石牌要塞,成功阻止日軍從長江三峽進窺重慶,這場戰役被西方軍事家譽為「東方史達林格勒保衛戰」。解放戰爭期間,他所屬的十八軍是國民黨五大主力之一,在山東的南麻戰役中,還曾讓陳毅的華東野戰軍鎩羽而歸。毛澤東曾經親筆通告:「十八軍胡璉,狡如狐,猛如虎,宜趨避之,以保實力,待機取勝。」《毛澤東軍事文集》中也有7篇專門針對國民黨十八軍及胡璉的電文。此次炮擊金門,對於解放軍來說,應該還是暗暗希望能給胡璉一次重擊,以雪前恥。但是命大的胡璉,再次死裡逃生。」
在炮戰發生的第一時間,遠在臺北的蔣介石卻並不知道金門的狀況。蔣介石身邊的侍衛官應舜仁,至今仍清楚地記得1958年8月23日那天晚上,在陽明山發生的故事。
應舜仁回憶:那天晚上我當班,武官接到「國防部」作戰次長電話通知,晚上金門一下子下了3萬發炮彈,發生炮戰了。當班的武官要向老先生報告,可是老先生剛剛睡覺了。武官要副官去報告老先生。這副官不報告,他說:「這樣子吵醒他,我要被殺頭的,怎麼可以吵醒他?」他不肯報告,那武官沒有辦法了,只好第二天早上再報告。
第二天清晨老先生一起來武官就報告,說昨天晚上金門發生炮戰,老先生很鎮定,他說知道:「哦哦哦,就是這樣子。」他照樣是靜坐,一早起來做禱告,靜坐40分鐘,一點表情都沒有,在我們來猜,他心理上有先見之明。
早在8月20日,蔣介石視察完金門,在即將登上返程飛機的時候,他就對胡璉說:「你牢牢守住金門,便是對黨國盡忠。平時可以向那邊打打炮,把毛澤東打惱最好。若毛澤東真的來打金門,是天大好事。」在蔣介石看來,他也希望探知美國對金馬的態度。
在解放軍猛烈而密集的炮彈攻擊當中,身處前線的郝柏村,也經歷了生死一線的時刻。郝柏村說:「在那個炮戰期間,我幾乎被打到。因為我正在指揮所裡面,我上廁所。我剛剛上完廁所,坐回來。門外是廁所,進了門,門裡面是沙發。我剛剛一進來,坐到沙發上,『砰』,一發炮彈把廁所打掉了」。與死亡擦肩而過,讓郝柏村事後心有餘悸。而作為炮兵指揮官,巡視陣地也是他無法推卸的職責。可以說,他每次巡視幾乎都是在炮如雨下的情況下進行的,可謂危險重重。多年以後,郝柏村對當時的情景依然記憶猶新。
(本文摘自《臺灣往事》,郝柏村、應舜仁/講述,鳳凰書品/編,湖南文藝出版社2012年8月第一版,定價:32.8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