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殘遊記》第一回題為《土不制水歷年成患 風能鼓浪到處可危》,由標題可知,第一回寫了兩件事情。第一件是「土不制水歷年成患 」,然而小說寫的卻是表面上看去與水災、治水等毫不相關的事情,它寫的是什麼呢?這前半回說的是民間郎中老殘遊歷到了山東的千乘郡,郡中有個大戶人家,「姓黃,名叫瑞和,害了一個奇病:渾身潰爛,每年總要潰幾個窟窿,今年治好這個,明年別處又潰幾個窟窿,經歷多年,沒有人能治得。這病每發都在夏天,一過秋分,就不要緊了」。這個病真真是怪病,奇病,世間真有人會得這樣的病嗎?恐怕還真沒有!其實,這段交代是個隱喻:首先看人物的姓名「黃瑞和」,它可能是「黃水河」的諧音,黃河暴雨多發生在7、8、9三個月,暴雨往往形成水災,給黃河流域地區造成極大的影響,黃瑞和的這個奇病恰恰就是影射黃河的潰爛成災。
小說寫老殘給黃瑞和下了一個方子,「別的病是神農、黃帝傳下來的方法,只有此病是大禹傳下來的方法」,依照此法治療,黃瑞和「這年雖然小有潰爛,確實一個窟窿也沒有出過」。由此可見,這前半回寫黃瑞和的奇病,就是象徵性的寫法,黃大戶即黃種人之大戶,
小說為何由黃河水患寫起?這個問題要結合小說後半回來看。
後半回題為「風能鼓浪到處可危」,寫的是老殘夢裡同兩位朋友文章伯和德慧生一起去蓬萊看日出,沒看到日出但見到了一艘危船,「船身長二十三四丈,是條很大的帆船,船主坐在舵樓上面,樓下四個人專管轉舵的事。前後六支桅杆,掛著六扇舊帆,又有兩支新桅,掛著一扇簇新的帆,一扇半新不舊的帆,算來這船便有八支桅杆了。」「這船雖有二十三四丈長,卻是破壞的地方不少:東邊有一塊,約有三丈長短,已經破壞,浪花直灌進去;那旁,仍在東邊,又有一塊,約長一丈,水波亦漸漸侵入;其餘的地方,無一處沒有傷痕。那八個管帆的卻是認真的在那裡管,只是各人管各人的帆,仿佛在八隻船上似的,彼此不相關照。」
為什麼要對船身作如此細緻的描寫呢?是否有所隱喻?胡適先生就曾指出,「四個轉舵的指的是軍機大臣,六枝舊桅指的是舊有的六部,兩枝新桅指的是新設的兩部」,這艘破爛的大船行走在洪波巨浪之中,仿佛旦夕之間就將傾覆,而管帆的人各自為陣,這不正是面臨內憂外患的清王朝的真實寫照嗎?
大船即將沉沒,船上的情形是怎樣的呢?有搜刮乘客錢物的水手、有隻管自己斂財卻叫別人流血的「演說家」,老殘等三人冒著危險為舵主送去羅盤和紀限儀,哪知水手叫囂說:「千萬不可為這人所惑!他們用的是外國向盤,一定是洋鬼子差遣來的漢奸!他們是天主教!他們將這隻大船已經賣與洋鬼子了,所以才有這個向盤。請船主趕緊將這三人綁去殺了,以除後患。倘與他們多說幾句話,再用了他的向盤,就算收了洋鬼子的定錢,他就要來拿我們的船了!」「誰知這一陣嘈嚷,滿船的人俱為之震動。就是那演說的英雄豪傑,也在那裡喊道:『』這是賣船的漢奸!快殺,快殺!』」 結果是「三人垂淚,趕忙回了小船。那知大船上人,餘怒未息,看三人上了小船,忙用被浪打碎了的斷樁破板打下船去。」
這是老殘的一場夢,卻有著深刻的隱喻意義:帝國主義侵略中國,社會千瘡百孔,人民處於雙重壓迫、雙重剝削,國家傾覆的形勢之下,治事之人各自為政,官盜勾結,對校正社會航向的改良者欲殺之而後快。
回到之前提到的問題,小說從黃河水患寫起,正是先寫中國面臨的「內憂」;後半回寫危船百態,是寫「外患」(危船即將被洪波巨浪吞沒)下的重重「內憂」。老殘就在這內憂外患下,以江湖郎中的身份,行走在山東諸地,耳聞目睹中國的怪現狀,這就有了《老殘遊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