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記得我嗎?我和你約的期限是六年。」
這也許是三毛聽過的,最動人的情話。
「在我說要與荷西永別的第六年,命運又將我帶回到了他的身旁。」她如是說。
三毛與荷西,將要共同攜手,在壯美的撒哈拉沙漠中,接受漫天黃沙的洗禮,描繪著生命的顏色,度過此生最珍貴的幸福時光。
大漠的生活是艱苦而惡劣的。酷暑難耐,飛沙走石,三毛需要頂著近乎五十度的高溫去買水,她常常汗流浹背,脊椎痛的發抖。她用炭爐子做飯,常常被濃煙嗆得咳嗽不止,但是,她還是靠著超乎常人的毅力適應並堅持了下來,她沒有厭煩沙漠,而是在異域中,找到了風情萬種的藝術氣息。
她與荷西在暗夜中頂著寒風去探險,他們一起精心裝扮著屬於他們兩個人的家,他們一起攜手旅行,在泥濘的日子裡,他們朝夕相伴,一起看雲捲雲舒,殘陽如血。
惡劣而艱苦的生活條件並沒有抹殺他們的愛情,在歲月的打磨中,他們的感情反而愈加深厚。他們在黃沙中,編織著浪漫的情網,幸福在這貧瘠之地欣欣向榮地滋生著。
在這片沒有沒有花朵綻放的土地上,悲愴的落日,輪轉的沙丘,沙漠中的各處風情,有些令人著迷的力量。在渺無人煙的沙漠中,你總是能看到一個身穿藍色方格襯衫的男人,和一個頭戴草編帽子,身穿白色細麻布長裙的女人手挽著手,盡情地享受著茫茫大漠的旖旎風光,他們在細水長流的日子裡,感受著恬靜與美好。
婚後甜蜜的日子裡,三毛並沒有放棄她手中那支如花妙筆,她勤奮的筆耕耘得更快了,生花的筆開的濃了,品味的感覺更加細膩了,對情致的體悟深厚了。
每當她寫作時,荷西都會陪在她的身邊,看著她不停地寫作思考,他心中的敬佩和寵溺油然而生。
如果說文化的汁液將三毛滋養的內秀如竹,愛情的芬芳則讓她渾身上下都氤氳著幸福的香氣,她變得自信,靈動和活潑起來。
荷西,是她最信任的依賴,是她精神上唯一的寄託。在這片荒漠裡,她只有他,只愛他。在這人生旅途中,他是她生命中的光,只有看到他,昏暗才會散去。
前世故鄉撒哈拉,治癒了三毛內心的愛情傷痛,帶給她一段回味無窮的夢幻時光。
這對甜蜜浪漫的情侶,在恬靜平淡的歲月之中收穫幸福的真味,可是這世間從不缺乏變故,戰爭,促使他們離開了這個凝結著濃濃情結的精神聖地。
他們來到了大加那利島上,在這裡,荷西找到一份潛水員的工作,一切似乎變得更加美好,可三毛的夢中,洶湧的海浪席捲而來,那個巨大的漩渦,驚擾著三毛的夢靨,她怕,她感覺到了不詳,感到自己與荷西之間,將會發生什麼。
命運像三毛露出了嘲笑的爪牙,即使未卜先知,她卻猜不出天意。
死亡給荷西下最後通牒的時候,是他送三毛和她的父母去機場。三毛和父母前往歐洲。期間突然接到了一封電報:荷西遇難。
看到丈夫已經被海水浸泡的有些發腫的身體,她瘋狂地跑過去,抱住他的身體嚎啕痛哭,可是此時的荷西,再也無法給她深深的安慰與應答。
有時我想,如果他們不曾相遇,該有多好!如果不曾擁有過,就不會存在失去,更不會有失去後壓在心肺上的沉沉痛楚。
人世間最為痛苦的事情,莫過於得到幸福之後,你還沒有來得及靜觀它的樣貌,品味它的芬芳,上天便把它帶給你的一切快樂,悄悄地拿走。
這世間總有些情緒,讓人無可奈何。
她痛,她亦恨,她指責荷西為什麼那麼不負責任地撒手人寰,徒留她一個人如孤魂野鬼般流浪在這空蕩蕩的人間。她在一個人的房間裡放聲大哭:她走遍萬水千山,跨過江河湖海,卻沒有人,陪她走到天涯的盡頭。
荷西走了,帶著三毛依依不捨的心魂歸遠方。
他的離去,使三毛陷入了徹底的孤獨之中,但卻也使她回到了自己身邊,整理好雜亂的心情之後,她收拾好行囊,重新出發,擁抱這顆廣袤而空曠的藍色星球。
之後的她,在編劇和寫作的方面都取得了更加長足而輝煌的成就,鮮花和掌聲應接不暇,她每天忙於應酬和工作,只有在晚上,她才真正面對自己,在屬於自己的時間中,她還是非常想念荷西,儘管她每天都會接到許多讀者的來信和支持,但閃閃明亮的鎂光燈,還是會照的她睜不開眼。
她累了,倦了,對於人間繁華,她早已看遍。名利場上的勾心鬥角,她毫無興趣。她只想安靜地呆在那個她為自己建造的精神家園中,好好地安放自己支離破碎的心。
她懼怕孤獨,卻也享受著孤獨。
對於她來說,孤獨是一種自我的回歸,是一種返璞歸真,是一種信仰,她在漫漫的孤獨中,找尋著生命的本真與充盈。
三毛並不屬於這個喧囂浮躁的世界。
所以她選擇了悄悄離開,在生命的最後幾分鐘裡,她仿佛看到了荷西在向她招手,看著那熟悉的微笑,三毛在心底輕聲說:「你別怕,我馬上就過去陪你。」
她,終究是去那邊找荷西了。
生命再痛,她有幸來過。
伊人逝去,這樣一位曠世才女的隕落,留給這個世界的,只有對生命無常的感嘆。有很多人為三毛的死感到惋惜,但我卻覺得,這樣的結局對她來說是一種圓滿,更是一種成全。
她離開了車水馬龍,來到了那個只有他的安寧世界。她在那個世界中,又重新找回了自我。
願她在那個世界中,與荷西重續那美好的沙漠情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