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狗年,不由就想起了陝西關中一絕:細狗攆兔。它是流行於陝西關中一帶影響甚廣、參與者甚眾的一種民間競技活動(習俗)。冬天,是陝西關中地區的農閒時期,作為漫長冬季的調劑和娛樂,「細狗攆兔」便成為農民此間的一大樂事。
細狗攆兔的前世今生
相傳,蒙古草原的英雄鐵木真的後裔為了躲避土匪的屢屢侵襲,便攜家帶口沿黃河走廊而下,遷居到了渭北平原東部的大荔縣朝邑一帶,隨之將蒙古草原上的放牧和打獵習俗帶入渭北平原。後因生存環境所限,放牧習俗無法再堅持,打獵習俗卻得以延續。於是,人攆兔自然而然成為當地常見的戶外競技活動。後來,隨著獵狗的逐漸普及,人攆兔轉而變成了狗攆兔。
在渭北農村,幾乎村村都有養狗愛好者,他們所養狗的種類各不相同。有人喜歡養狼狗,有人喜歡細狗,有人喜歡養靈緹狗。狼狗的主要功能是看家護院;而細狗和靈緹狗,除了能為主人看家護院外,獵獲野兔則是它們的另一技能。正因此,細狗和靈緹狗便備受養狗愛好者的青睞。
每年初冬是狗攆兔的最佳時節。此刻,田間小麥已進入冬眠期,不怕踩踏,且因小麥還沒起身,渭北臺塬上的田野視野開闊,攆兔時容易發現目標,追逐起來也極暢快。野兔有極強的逃生本性,但因為初冬大多秸稈物被還田或者焚燒,麥田以外裸露的土地很少有遮擋物,野兔尋覓不到自己的藏身之地,最終難逃死劫。
狗攆兔是體力活,也是技術活,參與獵獲野兔的人除了牽狗上陣以外,常帶的工具有攆兔拐子和漁網。在狗攆兔的場面上,拐子的用途是戳兔,譬如,兔子鑽進洞穴,既需要火攻戰術,又需要用拐子戳洞,兔子一旦被燻嗆得受不了,必定會「奪門而逃」。此刻,把守洞口的守獵人要眼尖手快,舉拐子像打蛇七寸一樣去猛砸野兔的頭部。即使被打,鑽出洞穴的野兔仍會繼續奪路而逃。這下,把守外圍的獵狗必然會窮追不捨,直到咬死野兔為止。
而漁網在獵獲野兔中發揮著特殊的作用。例如,獵人圍剿野兔時發現麥田裡的窩窩兔,為了不打草驚蛇,最好的方法就是拉開一張大網,然後逐步收縮,最終抓獲落網之兔。一般來說,一旦撒下網,野兔大多立馬就擒,即便有個別機靈的野兔逃竄出漁網,外圍的獵狗也會拼命去追,一波又一波的獵狗蜂擁而上,野兔則毫無懸念地成為獵人或獵犬的囊中之物。
渭北鄉村的一些農人年復一年地重複著他們的這個愛好,當然,有時逮不住野兔,也屬於正常,因為,大多數人在乎、看重的是參與。人人喜歡的狗攆兔這一戶外競技活動,無時無刻不在詮釋著關中人的粗獷、質樸,單從這點來說,狗攆兔這一民俗之所以代代相傳有其必然性。
邂逅關中人的細狗攆兔
近年來,陝西蒲城、大荔、華陰、涇陽、禮泉等地陸續建立起農民細狗協會,特別是經過媒體報導,細狗攆兔之風,愈刮愈烈。
細狗,也稱細獵狗,尖臉,垂著的兩片長耳朵很靈敏,且身材細瘦挺拔。因其兇猛善咬,尤擅長捕捉冬日跑到麥田偷嘴的野兔,所以深得農家的喜歡,在大荔、涇陽等地幾乎家家都養有細狗。筆者在採訪中得知,隨著西部生態環境的改善,近些年野兔數量大增,田地、果園成了野兔的天堂,植被受到破壞。隨之,渭北等地細狗身價倍增,不少人因細狗而發家致富。
在西安市長安區的郭杜鎮,田野上冬麥碧青,一馬平川,數十條細狗奔跑追逐,犬吠聲此起彼伏。一位姓張的農民告訴筆者,「狗攆兔」不光是一種娛樂,還能保護莊稼,一隻好細狗一天捕兔多達數十隻。「狗攆兔」比賽大多為附近村子自發組織,並無具體的競賽規則,主要圖個高興。另一位村民興奮地說,「操勞一年了,能和大家一塊出來玩感到很高興。最大的樂趣並不在於抓到野兔,而是發現野兔後大家奮力追捕的那份興奮和刺激!」
蒲城是關中的農業大縣,也是具有「細狗攆兔」傳統的名縣。75歲的潘中興談起自己的愛犬,兩眼炯炯發亮。老人家從小愛狗,十幾歲時就跟隨父親背著乾糧和狗食,上澄城,下渭南,帶著細狗穿越渭北平原。問起細狗的來歷,老人說:「民間傳說細狗就是神話中二郎神的哮天犬的後代,這是迷信,聽聽故事而已。大荔人說關中的細狗是秦始皇東巡山東帶回來的,我看也不可信。秦始皇如果愛狗,在秦俑坑中怎麼沒有挖掘出狗的陶俑呢?我們蒲城人普遍認為,當年楊虎城在歐洲考察時曾帶回來細狗。作為蒲城人的楊虎城,是位軍人,他愛狗人人皆知。當年蒲城常鬧兔患,楊將軍很清楚。他愛國愛民,從歐洲考察後回國時就給農民帶回細狗,是可能的可信的。楊將軍還親自參加過狗攆兔活動,我父親就和楊虎城一起攆過野兔。」接著,潘中興告訴我,細狗原產古埃及,最早可考的資料是金字塔中壁畫上的狩獵形象。據說西漢時由絲綢之路傳入長安,從御用狩獵漸入民間。我對老人的這個說法很是贊成,近年來我考察了大量漢墓唐陵,又翻閱了許多歷史文獻,無論陵墓壁畫還是文字記載,都可見到細狗的身影。而西安近郊的上林苑、下林苑遺址,就是當年漢武唐皇狩獵的地方。從御用狩獵到漸入民間,作為關中人喜愛的體育運動,細狗攆兔的確有著悠久的歷史。
那天,我有幸跟隨潘中興他們一起去攆兔。由近20輛大小不一的汽車組成的車隊,蜿蜒行駛在初冬的田野上。天空很藍,麥苗很綠,這是片一眼望不到頭的曠野。人們一字排開,間隔三五十步不等,向相同的方向前行搜尋。我跟隨潘中興和他名叫「花子」的細狗一起行進,我學著他的樣子,用木棍捅捅洞穴、戳戳草叢。很奇怪,曠野十分寂靜,一二百人和那麼多的狗竟然沒有什麼聲響。突然,一聲尖利的哨音劃破寂靜,接著就聽到「夥計們,攆啊!」的喊聲。霎時,放開的細狗,像子彈出膛,一陣狂飆,「唰唰」地卷向一個個飄動的黃點,還沒等我看清怎麼回事,「花子」已經叼著一隻肥碩的野兔奔了回來。別看平日裡關中農民不緊不慢的,可是放起狗、攆起兔來,不知哪來的靈敏。一場戰鬥最多兩分鐘,一二裡路就被甩在身後。三場下來,已捕獲八隻野兔。
我看到,細狗天性很像部隊的戰馬,遇到情況,其反應靈敏而神速。那些奮不顧身的細狗,常常因躲閃不及碰在樹幹上,或者衝下了溝崖。休息時,有人抱著自己的愛犬撫摸,有人給愛犬按摩,也有人給掛傷的愛犬包紮傷口。那些奔跑神速的細狗,為散熱,嘴張得比平日大,舌吐得比平日長。狗主人拿出熟肉,撕成一小塊餵給細狗。在村頭的小賣部,我看到有人給愛犬買麻花,而自己卻啃幹饅頭……統計結果,當天共捕獲48隻野兔,大獲全勝!太陽偏西,走出數十裡地的人們帶著獵物得勝回朝!
本版插圖王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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