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白石、張大千合作《荷蝦圖》。徐悲鴻博物館供圖
新華社北京11月27日電(記者陶冶)11月27日,《新華每日電訊》刊載題為《齊白石、徐悲鴻、張大千三位大師的互「補」往事》的報導。
近日,中國近現代影響力最大的三位美術大師齊白石、徐悲鴻、張大千的47幅真跡作品在徐悲鴻(重慶)美術館展出。
齊白石、徐悲鴻、張大千,三位大師在中國畫歷史上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這樣的三個人在同一個時代出現、相遇,本是一場盛事,可他們動如參商,只留下短暫的交集。譬如齊白石跟張大千這兩位大師之間究竟有過什麼故事,通過流傳的一些零零散散的碎片已經很難說清楚了。只有他們合作過的幾幅畫,留給人們無盡的遐想。
歷經了半個世紀,如今三位大師的作品迎來首次聯展。在展覽中,不僅有他們的個人作品,還可以看到幾幅大師們合作而成的畫:《蜀葵蛙》《蜀葵蝦》《鬥雞》。
這些畫的背後藏著大師們的友誼往事。
1928年,徐悲鴻剛認識齊白石。那年徐悲鴻30多歲,齊白石60多歲,兩人差32歲,一個正當而立,一個已經算老人家。
徐悲鴻雖然年輕,但他受過高等教育、留過洋,已經做了北平大學藝術學院院長;而齊白石一把年紀,沒有受過系統教育,有些名氣,但非議也不少,前一年才破格在藝術學院做了老師,教中國畫。
這兩位無論是年齡、名氣、職位各方面對比,差異都不是一般的大。兩個人對中國畫的理解、追求和探索方向也存在極大差異。正常來說,這樣的兩個人是玩不到一起的。
但讓人奇怪的是,這兩個人偏偏一見如故。他們聊老本行,聊畫畫,聊篆刻,聊詩文,越聊越投機,徐悲鴻對齊白石發出邀請,請他來學校就職。
對齊白石來說,這個場景很熟悉,國立北平藝專的前一位校長林風眠也曾這麼邀請過自己。徐悲鴻更加鄭重,不僅三次邀請他就職,為了寬他的心,還說:不會教也沒事,去畫給大家看就行了。
入職當天,徐悲鴻乘馬車親自來接齊白石,上課的時候,不僅親自為齊白石站臺,就連考試評分,徐悲鴻都找齊白石一起商量:齊白石覺得某個畫好,徐悲鴻就給學生評「甲」;齊白石覺得還行,徐悲鴻就給個「乙」。
種種細節上的尊重,齊白石記在心裡,徐悲鴻之於他,不僅有知遇之恩,更是人生第二個知己。
好景不長,當時保守派反對徐悲鴻的聲音不少,徐悲鴻不得不辭職南下,而齊白石也隨之結束了他的任教生涯。
離別之際,齊白石作了一張《月下尋舊圖》送徐悲鴻,這是齊白石少有的自畫像。畫中,一位身穿長袍的老人拄拐杖行去,留下一個背影。齊白石還附詩表明心意,不忘當初徐悲鴻三顧邀約的恩情:「草廬三顧不容辭,何況雕蟲老畫師。海上清風明月滿,杖藤扶夢訪徐熙。」
沒想到,兩人從此一別就是十幾年。那段日子裡,他們保持聯繫的唯一途徑就是書信。
徐悲鴻是真的把齊白石當好朋友,也是真的欣賞這位朋友。
就算他不做校長了,就算他滿世界到處飄,心裡還總想著這位老朋友。逢人就推薦,給他打廣告,幫他出作品集,並親自為這事跑前跑後。給齊白石寫序、說好話:齊白石的畫真的好啊,特別有性格,自成一家,畫的動物都很精微。
他還找到中華書局的負責人舒新城,版式怎麼排,攝影怎麼調整,都親自盯著,生怕編輯不把這事放在心上。
一切都定了還不夠,徐悲鴻不斷給書局寫信,敦促出版,比自己出書還緊張。
當時,徐悲鴻是中德展覽會的委員,正好要負責歐洲藝術展覽。徐悲鴻推薦了很多藝術界的好朋友參加中德展覽,像張大千、呂鳳子……齊白石也在他的名單上。徐悲鴻寫信給齊白石,讓他準備「大作一二十幅」參展,推薦齊白石的作品走向世界。
可以說,齊白石的成就跟他的藝術造詣固然分不開,也同樣得益於這樣一個好朋友在背後幫他不遺餘力地造勢鋪路。
二人再會面,已經是17年後。
徐悲鴻回到北平,還是校長,齊白石還是出任教授。兩個大師經常往來串門,每到過年,還會相約到徐悲鴻家裡。
除了如過去那樣聊畫聊詩,他們還多出一項愛好——合作畫畫,這是過去17年不曾有過的機會。
通常,徐悲鴻負責畫動物,齊白石負責補靜景。如果徐悲鴻畫雞,齊白石就補一塊石頭;徐悲鴻畫蜻蜓,齊白石就補花草;徐悲鴻畫鷹,齊白石就補一棵松。
他們不僅自己畫,有時候還會請來別的好朋友一起畫,比如張大千。
一次,徐悲鴻夫婦設宴邀請齊白石和張大千到家中小聚。飯後,齊白石興致很好,打算作畫一幅,以答謝款待,張大千同樣躍躍欲試,二人索性共同創作,一人畫荷、一人畫蝦,合力完成了兩件《荷蝦圖》。
三位大師的會面成就了一段佳話。
1947年除夕,一個叫劉金濤的人,請徐悲鴻畫一幅《金雞圖》。
這位劉金濤不是一般人,是徐悲鴻、齊白石的專用裝裱師,當時北平文化名人的字畫都找他幫忙裝裱,求畫自然好說,徐悲鴻痛快答應了。
鋪開筆墨,兩隻雄雞很快躍然紙上。這幅《金雞圖》已經完成了一半,只差配景,結果除夕夜停電了,屋子裡黑燈瞎火沒法畫。徐悲鴻只得草草結束,答應改天再畫一幅作為補償。
至於這幅半成品該怎麼辦?他信手落款:為劉金濤君糊窗——這幅畫作廢不要了。
然而,世間最怕的事就是下次再說。一年又一年,請徐悲鴻作畫的事一直沒找到機會,就這樣被擱下。直到1953年9月,徐悲鴻腦溢血復發逝世。劉金濤終於沒能等到徐悲鴻的「改天再畫」。
那幅半成品的《金雞圖》,劉金濤也沒捨得真拿去糊窗,就這麼成為徐悲鴻留下的一個未完成的念想。
很多年後,齊白石見劉金濤時正好看到那幅《金雞圖》,圖上空留兩隻雄雞,卻沒有景物。熟悉的筆調加上落款,他一目了然,這是老朋友未完成的作品。
那一刻,93歲的齊白石拿起了畫筆,他要為老朋友完成這幅作品。就像他們歷來合作的那樣,徐悲鴻負責畫動物,他負責補全風景。只不過,這是最後一次了。
空白的畫面上,多了一顆石頭、多出了蘭花,與兩隻雄雞相映成趣——這幅作品終於完整了。徐悲鴻與齊白石,用這種方式完成了他們合作的絕響。這幅畫,名字叫《鬥雞》。
就像多年以前,徐悲鴻一次次幫助齊白石,用自己的方式成就他;而這次,輪到齊白石,為老朋友補上一個缺失的遺憾。在畫中,映照著這段忘年的友誼。(實習生黃宸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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