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鍾瑋 見習記者 王豔穎
到了明天,大運河成功申遺便滿5周年。自北入杭州,在武林門轉折向東,最終與錢塘江匯流,主城區的杭州人對運河的印象大體如此。她雖無西湖之秀美、錢塘江之磅礴,卻在歷史長河中憑藉漕運盤活了大半座杭州城。
杭州人談起運河,都繞不開拱宸橋。運河兩岸因水分隔,又因橋相連,水、岸、橋的故事由此成了一體。
「我就是在水上出生的。」這樣的開場白,74歲的陳壽泉在退休後的十幾年中說過無數次,每每講到情濃處,他總不免手舞足蹈起來。
「拱宸橋這地方,有景有人文,更有人間煙火,這才是生活的味道。」49歲的許志華雖沒有陳壽泉的年資,卻也憑著與拱宸橋的緣分,品出了一些自己的滋味。
圍繞著拱宸橋,你講水上的事情,我說岸上的變遷,加到一起,便是站在橋上所看到的70年來的一切……
陳壽泉祖上是江蘇寶應人,上世紀40年代,他的爺爺拖家帶口從老家跑到嘉興討生活,後來才到杭州的拱宸橋邊扎了根。
1949年5月3日,杭州解放,年僅陳壽泉3歲就在父親的船上生活。那時候,但凡有貨老闆找上門,陳家人也不管運的是什麼,東西南北到處忙活,沒有休息日。大人撐篙搖櫓,年幼的陳壽泉也學著樣子,到了八九歲,船上的活他全看會了。
當年以船為家,房子是不需要的,哪怕是結婚。陳壽泉結婚時,船上搭起了棚子,貼出了「囍」字,掛起了紅燈籠。新郎官一大早便坐船到塘栖接親,之後便在父親的船上拜了堂,沒有婚紗、禮臺,只有3桌喜酒。
上世紀60年代,陳家人所在的拱埠船隊合作社改制為內河航運公司,船工們被「收編」。有了組織便有了依靠,但忙還是照忙。陳壽泉記得,那時候,一年到頭唯有年三十和次年第一個開工日,運河水面是平靜的。
至於其他日子,運河上忙,拱宸橋兩岸的工廠一樣忙——浙麻、杭一棉、杭絲聯、紅雷絲織廠……船工們的早飯,總是伴隨著早班工人上班的腳步;船工們的睡夢,總是迴響起夜班工人回家的自行車鏈條聲……
1980年,紅雷絲織廠鍋爐房外,許志華趁著暑假來廠裡,要和當鍋爐工的爸爸住上一陣。他至今仍記得39年前的那個夏日黃昏在工廠食堂吃的兩菜一湯,特別是油炸鯧魚,和不捨得用油的農村菜很不一樣。
那時候,夜晚拱宸橋的浪漫不下於今時今日。年輕工人們辦起了露天輕音樂會,比現在的廣場舞,似乎還多了一分高雅。農村孩子頭一回進城,許志華對這個場景印象極深。
老職工們好靜,對坐著下象棋是他們最愛的娛樂活動。「馬走日,象走田,小卒子過河永向前」,許志華的象棋就是在那時向父親學的。許志華的棋藝進步極快,沒多久便能在棋盤上「胖揍」父親,以至於有一次將父親惹毛了,直接掀了棋盤,嚇得他躲到了床底下。
之後的三四年,許志華再也沒敢和父親下棋。
「他的棋太臭。」現在想起來,許志華還是這句話。當然,印象中更臭的是拱宸橋下的運河——煉染、紡織工廠的工業廢水直排進運河,河水是黑的,風一吹,那味道……
1990年,許志華師範畢業,坐著151路車到拱宸橋找在市二醫院上班的髮小,打算結伴去普陀玩。
再見拱宸橋,許志華覺得運河兩岸變化頗大——行人更多了,沿街滿是各種商店的招牌,雖比不上城中的解放路,卻也有繁華之感。
市二醫院職工宿舍裡,6張上下鋪都坐著正在學外語的醫生、藥劑師,室友間談論的話題除了考研、出國深造,還有「下海」。許志華後來才反應過來,那時候,年輕人的視野早已不局限在窗外的拱宸橋,改革開放的春風已經把他們的心胸吹開,他們渴望抓緊時間和機遇,在市場經濟大潮中衝一回浪。
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型,陣痛總歸是有的。10年間,一些年輕人經商、創業,嶄露頭角,發家致富,而更多中青年經歷著下崗潮。
2000年10月,紅雷絲織廠宣告破產,許志華的童年回憶至此缺了一角,再無跡可尋。
2001年,許志華在拱宸橋附近的溫州路買了房——也許是因為父親的關係,他對那個地方頗感親切。然而,2002年的某個夜晚,許志華和朋友在小區附近散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破敗——年久失修的道路,尚未拆除的廠房,骯髒破碎的宿舍玻璃……許志華甚至懷疑,拱宸橋是否已經被人遺忘了,絲毫沒有新世紀的生氣。
運河綜合保護工程很快讓許志華心頭疑雲盡釋,保護與開發並舉,拱宸橋兩端的髒亂差破逐步被消滅,運河水漸漸復清,鋪著青石板的遊步道出現,老建築按「修舊如舊」原則重現在人們眼前。
到了2011年,許志華意外發現,運河上出現了白鷺,這意味著運河水已經有了質的提升。拱宸橋邊的生活也變得更有活力,許志華總會帶著女兒去運河邊,一玩就是半天,在運河天地玩玩遊戲,或去電影院看看電影。
2014年6月22日,多哈落下的槌聲讓中國沸騰,大運河申遺成功了!在許志華這樣運河畔的居民眼中,天青水碧、綠樹成蔭、業態完善的運河,不正是理想的家園嗎?
「我們的家,住在天堂……」這首歌,杭州人不僅要唱給家鄉聽,更要唱給世界聽。隨著杭州國際化程度不斷提升,歷經風雨、見證城市變遷的拱宸橋也登上了世界舞臺。2016年的G20杭州峰會,拱宸橋上來自各方媒體的長槍短炮,再次記錄並證明了杭州運河兩岸精緻、宜居、大氣的驚世之姿……
許志華對家門口的拱宸橋始終關注。那天,他站在橋頭,看著一艘經過的貨船出神——船頭上,一個小盆裡長著幾把小蔥,嫩綠嫩綠的,正迎風擺動。
運河邊,陳壽泉背著手,與老伴並肩而行,突然指著對岸「航泊三水」的石刻說:「喏,我們結婚的地方,記得吧?那麼漂亮了……」
西岸的老式建築沉靜得令人「不敢高聲語」,東岸的運河文化廣場躍動如「一夜魚龍舞」——而連接運河兩岸一靜一動的,依然是那座拱宸橋。
運河流緩,趴蝮無言,左右景致飛變,唯她不動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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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版圖片由李忠、鍾瑋、鐘鳴拍攝
活化石名片:拱宸橋
拱宸橋,京杭大運河到杭州的終點標誌,始建於明崇禎四年(公元1631年),清光緒十一年(公元1885年)重建,中間幾經興廢。該橋全長92米,橋身用條石錯縫砌築,上貫穿長鎖石,橋面呈柔和弧形,為三孔薄墩石拱橋,縱聯分節並列砌築,橋形巍峨高大,氣魄雄偉,是杭州最大的一座石拱橋。目前,拱宸橋作為大運河世界文化遺產水工設施遺存,受《杭州市大運河世界文化遺產保護條例》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