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 邵博 M站創始人
本報記者 高陽 李思 採訪整理
投資人推薦語：
第一，我們非常看好聲音在娛樂產業中的未來走勢。聲音在各種娛樂形式裡是被低估的窪地。過去幾年我們觀察到，聲音的價值漲了好幾倍。網易的《陰陽師》手遊也專門聘請了日本的聲優，各大遊戲和動漫也愈發重視聲音的價值。M站在聲音領域佔領了一個先機。第二，M站的粉絲和用戶逐漸形成了一種狂熱的氛圍，像B站早年的感覺。第三，我們對M站的創始團隊非常認可，我們相信他們有機會把公司帶到一個非常大的體量。
——趙勇 零一創投合伙人
我們看好二次元聲音的價值。M站已經坐擁大量高粘性用戶。更重要的是，團隊是二次元原住民，對用戶有深刻理解。
——黃明明 明勢資本創始合伙人
導語：二次元是一個新概念，2000年之後才在中國萌芽。目前，中國的二次元用戶有近6000萬人，泛二次元用戶超過1億。隨著90後漸漸成為社會的主流，2000後也漸漸長大，二次元群體在不斷擴大。
朋友們叫我「魔王」，源於《魔獸爭霸》這款遊戲。高中時我玩兒魔獸特別厲害，常常和朋友們一起去比賽，最後發現我是朋友當中最厲害的，大家就給我起了「魔王」的外號，這個名字一直沿用至今。
我畢業於蘇州大學計算機系。2010年夏天，我一邊忙畢業設計，一邊做了M站的初代網站。我當時完全沒有想過創業，覺得太遙遠。因為對二次元的熱愛，我積累了很多日本的聲優對應的CD，或者日本經典動漫裡的臺詞，或者聲音片段，手裡有大量素材。但我的資源積累畢竟有限，我也很希望能與其他二次元愛好者交流分享。於是，我做了一個網站，把這些素材放到了網上，這就是M站的雛形。
M站創業前傳：二次元聲音分享社區
M站的第一個版本類似於網絡社區。有兩個功能，一個是聊天，一個是上傳音頻素材。可以說頁面簡單，功能簡陋。然而，當我上傳了自己多年積累的部分音頻資源之後，竟然有一大批二次元愛好者主動發現了我，然後就主動加入進來，義務幫助我協助管理這些資源。因為對二次元的共同愛好，很多志同道合的人走到了一起，這就是M站的開始。可以理解我們就像一個論壇，但我們的核心是資源共享，我本人既是音頻資源的發布者，也是網站的技術維護者。
2014年之前，M站是我的愛好，我並沒有想過創業。我老家在江蘇無錫，家裡做煤炭貿易生意。爸爸希望我子承父業，所以我2010年畢業後就一直在老爸的公司做貿易。但是，我非常不喜歡這個行業，我學的是計算機專業，喜歡二次元，在煤炭行業的這段時間並不開心。
我在家一直是一個聽話的孩子，但我對爸爸給我安排的工作實在提不起興趣。家裡人希望我尊重他們對我人生的規劃和安排，而我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2014年之前，當時Bilibili （B站）已經是二次元領域最大規模的公司，但估值還不高。事實上，大多數人可能都不知道二次元是什麼。在許多家長看來，看動漫是不務正業，會覺得我們好幼稚，想不明白為什麼長這麼大還要看動畫片。其實我也很理解他們的考慮，畢竟這看上去不像是可以賺錢養家並且做一輩子的事業，至少在中國還沒有一個成熟的業態。
2014年，我和家裡人吵了一架，然後離開了父母，一個人去上海闖蕩。出門的時候，家裡沒有給我一分錢。我心裡其實挺虛，畢竟，除了在爸爸公司的一點工作經驗，我對其他領域充滿了陌生。儘管我是技術出身，但畢業後的4年時間裡我已經脫離了一線工作。2010-14年，我不斷在維護M站，也會自主學習充電，但自己能夠明顯感覺自己離技術前線有一段距離。
我在上海找到了一份工作，在一家遊戲公司做程式設計師，嘗試著脫離父母自己養活自己。白天工作，晚上繼續做M站的維護，每天工作到凌晨，感覺前途渺茫，這個狀態一直持續了三個月。以前一年只更新2-3次，到上海以後開始把下班後的大量精力都放在了M站上。以前的音頻搜索功能很弱，我為資源添加了詳細的索引和內容分類，也貼了很多標籤。我為M站完善了功能，修復了Bug，希望能有更好地體驗。
創業踩坑：投資人套路多
2014年，B站已經初具規模，並引入了資本的力量。那時我的想法是，如果B站是二次元的視頻網站能夠獲得成功，M站作為二次元的音頻網站也能獲得市場認可。那時候，我也沒有看到別的公司在創業做二次元音頻。我剛離開家裡一個人到上海，我覺得這是一個機會，並且這個機會對於我無比重要。我在M站的頁面上留下了我的聯繫方式，意想不到的是，到上海的第三個月後，有投資機構主動聯繫上我，包括經緯、創新工場、B站等。
M站的自然流量還挺高，沒有採取任何的導流措施，每天的PV有20萬，UV近2萬，而當時二次元音頻領域幾乎還是一片空白。但當時，我連什麼是VC都不知道。有一個投資人找到我，問了我的詳細情況和運營思路。後來我了解到，他見我的時候已經投了其他二次元相關的公司，但公司發展不好，準備轉型。他找我聊並不是為了投資，真正目的是刺探軍情。我當時並沒有設防，近乎對他全盤託出。我們見面當天，這位投資人就把我的想法告訴了他投資的團隊。很巧的是，這個團隊的負責人我認識。當天我看到他博客更新，說有了新的想法，要大幹一場。我一看他的思路，竟然和我告訴投資人的內容一模一樣。這未免也太巧了吧？這時候我才知道創投圈的複雜。
這家公司拿了兩輪融資，做了和我們極為相似的產品，並把大量資金鋪設在營銷和推廣上。我對這個思路其實並不認同。我認為，產品一定要把基礎打牢再做推廣，否則用戶粘性不強。缺乏內容和產品體驗，陣仗再大也無濟於事。看到他們大張旗鼓，我反倒不覺得害怕了。這家公司最終在2016年關停。
後來我聽說，刺探我們情報的這位投資人還以同樣的手段刺探了其他同行業的公司。我在這件事上吸取了不少教訓，而這類事件在中國的創投圈中並不少見。我後來與投資人見面時，再也不會毫無保留，我們的BP也開始簡單化，不敢公開太核心的信息。與投資人交流之前，我們會事先調查他和他的機構有沒有投過我們的競品項目。我們也會與FA合作，他們可以幫我們篩選出更加匹配的投資人。
深耕二次元市場
2014年7月，B站基本上確定了對M站的投資意向，很快我們獲得了500萬人民幣的天使投資。當時我也沒有團隊，只有我一個人，但M站還有一群死忠用戶。我的大學同學王程澄成為了我的合伙人，他可謂M站最資深的用戶。他也很喜歡日本的動漫和文化，小時候喜歡看《名偵探柯南》和《灌籃高手》，後來上大學時在我的影響下接觸了很多小眾漫畫，從一個動漫愛好者成為了一位重度二次元愛好者。
非二次元用戶或許很難理解為什麼有人對聲音素材有如此強烈的喜歡。M站剛上線時，大家都在聊天室裡聊各自喜歡的動漫角色和聲優。聲優一詞源於日語，可以理解為配音演員。在一定程度上，聲優是虛擬動漫角色在現實世界的代言者。現在，M站已經與很多聲優的經濟公司達成了合作，我們獲得了一些經濟公司授權使用他們籤約聲優的聲音資源。日本的聲優行業已經很成熟，而國內還沒有形成聲優走向前臺的氛圍。在過去幾十年裡，電視劇的配音演員都不出名，但在日本聲優和明星一樣。一旦一部動漫上市，聲優會為動漫代言，因為聲優能夠讓觀眾形成代入感。觀眾喜歡一個動漫虛擬角色，但無法與角色直接互動，這時候聲優就成了共情的載體。現在國內的動漫配音產業才剛剛起步，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近年來，國內優質的動漫數量越來越多，本土聲優從業者也在不斷增長。目前國內大型的聲優經濟公司只有幾家，其中有的公司還拿到了融資。
交流和互動的過程中，M站的二次元發燒友們往往會拿出自己長期積累的聲音資源，很多都是自己剪輯的音頻片段。這些資源主要有兩種，一種是篇幅較短的經典臺詞，還有一種是廣播劇。這些聲音資源與聲優密切相關。目前日本的知名聲優有近1000位，他們都有自己的粉絲群。很多聲優還沒有入駐微博，只有推特，但國內的粉絲們早已為他們建立了各自的百度貼吧。
我不懂日文，很多動漫愛好者和我一樣，只是單純喜歡日本動漫，喜歡搜集各類經典臺詞音頻資源。大家在M站交流和分享資源，漸漸地，M站也凝聚了一大批懂日文的二次元重度愛好者，甚至還有來自日本和中國臺灣的用戶。他們的資源覆蓋更廣泛，種類更齊全，為M站的開放氛圍注入了新的活力。
二次元是一個新概念，2000年之後才在中國萌芽。目前，中國的二次元用戶有近6000萬人，泛二次元用戶超過1億。隨著90後漸漸成為社會的主流，2000後也漸漸長大，二次元群體在不斷擴大。隨著國漫和日漫的差距不斷縮小，中國新一代的本土二次元群體在不斷沉澱。現在，M站不僅有大量的日文音頻資源，也融入了更多中文音頻資源。大量的二次元中文廣播劇在M站平臺上傳播，比如《三生三世》和《盜墓筆記》。
以興趣為事業
M站的發展速度不如B站迅猛，其中一個原因是，B站平臺上的視頻只要添加中文字幕用戶就能看明白，而日文音頻資源相對更難普及。但這也為我們篩選了用戶，能來M站的用戶多是重度垂直用戶，是二次元愛好者中的核心。現在我們的日活用戶有2萬，註冊用戶近10萬。
2014年，M站拿到融資以後，我在M站上發起了一個號召，正式對外招募。結果又一大批二次元重度愛好者從全國各地趕來。他們當中有應屆畢業生，也有網際網路圈的技術大牛，還有在電信工作的員工。很多人告訴我，只要能過來就行，哪怕條件一般也接受，因為他們從小就喜歡二次元，非常願意參與到其中。還有一位宅男，此前一直宅在家裡不出門也不工作，但看到了我們的招募之後，馬上踴躍加入，現在他是我們公司最給力的運營之一。現在我們公司大多數人都是90後，甚至有1998年和1999年出生的小朋友。很多人來到M站之前，都怕一生碌碌無為，儘管不喜歡這種狀態，但大多數人都缺乏一個機會。可以說M站給了他們機會，也給了我機會。
有這樣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存在，不斷激勵我去堅持這份事業。以前在家做煤炭貿易，覺得很無聊，而現在我對生活有了很多期待。當大家對二次元的興趣和日常工作結合的時候，我能體會到工作狀態完全不一樣，這也是M站的創業對大家的改變。
現在M站已經完成了A輪融資，IDG領投，零一創投和明勢資本跟投。目前網站和APP的綜合流量加起來每天有30-40萬。今年我們的小目標是流量日活突破百萬。B站是我們的投資方，他們的主要商業模式是流量變現，這也是我們參考的方向。作為一個渠道，廣告和遊戲聯運或將成為可行的變現方式。周邊商品販賣也是一個選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