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陸遊,小學的課本上就有他的詩。他的名聲很大,寫了很多從軍的愛國詩篇。可是作為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小學生,我們沒感覺啊。
直到小編我十來歲,情竇初開的時候,在報紙的副刊上讀到他的兩句詩: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才對他產生遐想,沈園成了一個魂牽夢縈的地方。
於是不經意間,我就穿越到了南宋,變成了他身邊的書童。在淺斟低唱時,聆聽的他教誨。偶爾想要瞥一眼那個驚鴻般的女子。
哪怕後來讀到曹子建的《洛神賦》,也沒有改變初衷。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感覺滿滿的仙氣。我是人,不是神,只接地氣,不接仙氣。好吧,可能是先入為主的意識,在作怪。
轉眼間很多年過去了,那個懵懂青澀的少年早已變成了油膩的大哥大。
就在三年前的北京,我站在天安門前。寒風凜冽,我孑然一身,背著空空的行囊,來到金水橋上。眼前的金水河平靜如鏡子,有個女子,驚鴻般一閃而過。我伸手往空中一抓,不能夠啊。只覺鼻子陣陣發酸,淚水在眼眶裡打轉,任憑身邊人來人往。
一如耄耋之年的陸遊,來到沈園。半個世紀過去了,一切早已物是人非了。
當年邁的陸遊步履蹣跚地挪到一座小橋,臨水照面時,他傷心了。看著自己斑白的鬚髮,滿臉的皺紋,連小橋都變成了傷心橋。可是那橋是美人站過的橋,那水是美人照過的水啊。
城上斜陽畫角哀,沈園非復舊池臺。
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
呵,今天又得了一首七絕。誰能想到,這又給我那麼多的詩作中,抹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當年要不渣,能有今天這首詩嗎?回家後趕緊記下來,謄寫到本子上。
這樣想的時候,他來到了一堵牆根。牆壁上斑斑駁駁,當年一闋《釵頭鳳》,就剩錯錯錯三個字還能辨認。撫摸這三個經過歲月洗禮的錯字,他陷入了深深地愧疚當中。
想當年他和表妹唐婉,兩小無猜,長大後結為夫妻。伉儷情深,琴瑟和鳴。無奈婆媳不睦,只恩愛了三年,就被一紙休書拆散了。
作為男人不願呵護自己的女人,也就罷了。從今往後,一別兩寬,各生歡喜,也就是了。你再娶,我再嫁,也就得了。從此橋歸橋,路歸路,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也就完了。
可是造化弄人,冤家路窄啊。多年後,兩人在春光明媚的沈園,不期而遇了。唐婉這下受驚不小,前面是前夫,後面是現任,自己被夾在中間,不知如何自處了。還是現任善解人意,趙士程向陸遊拱手作揖後,就走開讓曾經的小兩口敘舊了。
唐婉給陸遊敬了一杯酒,這酒是給陸遊喝的,卻把自己毒死了。
常言道,男寵後妻,女望前夫。面對眼前依舊英俊瀟灑的陸遊,唐婉把持不住了,以前的種種美好都湧到心頭。雖說現在的丈夫對自己也不錯,但是相處久了難免有生厭的時候,一如當年陸遊和自己相處久了也會心生厭棄一樣。可是現在是距離產生美啊。只是這樣的美,只能是一瞬間的事。兩人寒暄幾句,只好匆匆道別。
面對此情此景,陸遊黯然神傷,詩興大發。於是潑墨揮毫,在牆壁上填了一首《釵頭鳳》:
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牆柳。
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
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
桃花落,閒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託。
莫,莫,莫。
這首《釵頭鳳》,不但是陸遊詩詞集中的絕唱,也是《釵頭鳳》這個詞牌名的絕唱。此詞一出,《釵頭鳳》就被他寫廢了,後人再寫,也無能出其右。
話說這首《釵頭鳳》被唐婉知道後不久,她就鬱鬱而終了。而陸遊還能活半個世紀。
唐婉死之前,一直念叨著:「世情薄,人情惡……」
很多年以後,另一首《釵頭鳳》被發現了: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
曉風乾,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
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鞦韆索。
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
瞞,瞞,瞞。
唐婉的死,瞞了陸遊很久。以至幾十年後,陸遊不得不喟嘆:也信美人終作土,猶吊遺蹤一泫然。真不是一般的渣。如果在沈園不狹路相逢,興許人家還能多活幾年。
在唐婉死去的很多個年頭裡,陸遊快活得很。在優渥的生活中,整天喊打喊殺。
終於有一年,如願以償地被朝廷派往南鄭抗金前線。他優哉遊哉騎著毛驢赴任,幾個月後,又優哉遊哉騎著毛驢撤往成都大後方。在進入劍門關的途中,口佔了一首七絕:
衣上徵塵雜酒痕,遠遊無處不銷魂。
此身合是詩人未?細雨騎驢入劍門。
是啊,此生只配做個詩人嗎?你倒是金戈鐵馬徵戰沙場啊,騎驢算是怎麼回事?騎驢能打仗嗎?還是騎驢看唱本,走著瞧?搞笑。呵,此詩給他的身份做了鮮明的註腳。
做個詩人真絕代,可憐想做將軍卻不會打仗。
心心念念北伐,恢復中原,卻意識不到以當時的國力根本不可能成功。事實也證明孝宗朝的張浚,寧宗朝的韓侂胄北伐都以失敗告終。特別是韓侂胄,兵敗被殺,落個奸臣的下場。陸遊本人也因為奉承韓侂胄惹了一身騷。
其實一直被世人批判的高宗皇帝已經算得上雄才大略了,與南明的弘光帝相比,強了不止一百倍。起碼他守住了淮河、秦嶺以南的領土。
因此中國誕生了兩個特殊的地理名詞:嶺南和江南。嶺南指的是秦嶺以南,而不是坐落在你家那座山嶺以南;江南指的是淮河以南,而不是長江以南,更不是你家門前那條江以南。
陸遊不懂得在他有生之年為什麼就沒人北伐成功,他也終將不知道縱觀中國幾千年歷史,北伐成功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明太祖,一個是蔣委員長。
陸遊也意識不到或者不肯承認,此時的大宋已經變成偏安一隅的小朝廷,而金朝才是真正的中央王朝。中原的老百姓,只要有衣穿,有飯吃,能夠安居樂業,他們才不管統治者是胡人還是漢人,他們也不在乎意識形態是姓資還是姓社。所以,遺民淚盡胡塵裡,南望王師又一年。就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意淫罷了。就跟諸葛亮以一蜀之地就想恢復漢室一樣,不也很虛妄嗎!窮兵黷武,是會疲弊人民的。
既然不能在現實中縱橫馳騁疆場,那麼就在詩詞中立馬橫刀吧。於是他寫了大量的從軍詩篇,最後的詩詞總量達到九千四百多首。在大宋王朝,碾壓其他所有詩人。在詩的成就方面,連蘇東坡都被比下去了。
我這個曾經幻想過要做他書童的小編私以為:陸遊在回顧自己的一生時,肯定是愧對初戀唐婉的,覺得自己的政治軍事造詣也很渣,但是各方面再渣,也是本朝詩壇的第一大佬,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