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rre博士在2013年完成了美國白血病和淋巴瘤協會組織的海軍陸戰隊馬拉松比賽。
自從患了癌症,我的生活似乎充滿了各種「陳詞濫調」。
「殺不死你的東西只會使你更強大。」
「當下就是最好的時光。」
對我來說最感同身受的是這樣的一句話,
「不要隨便評價別人,除非你和他有同樣的經歷。」
直到現在,我才知道這些話不僅僅是心靈雞湯 — 它們非常真實,充滿了人生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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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從頭開始說吧。
在社區醫院的門診部和住院部工作9年後,我準備在換到美國癌症治療中心(Cancer Treatment Centers of America,CTCA)工作——在住院醫生項目中專注治療腫瘤病人,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能學習最新的癌症專業知識,更深刻地理解這些知識的應用並加以實踐。
為此,我制定了一個目標明確、極具策略性且受臨床驅動的治療計劃,以及改善癌症患者預後的路線圖。
可就在CTCA工作開始的前三周,一件突如其來的事情發生了,對今天的我產生了巨大影響。
2007年,我38歲時,這件諷刺的事情落到了我身上。我被診斷出患有癌症——霍奇金淋巴瘤(Hodgkin's lymphoma)。我將面臨的是化療、放療和免疫系統受損。
作為一名醫生,我以為我什麼都知道。
然而,癌症對患者另一方面的影響卻讓我茫然無力:我情緒的巨大波動和心靈的創傷。它們在我結束治療以後很長一段時間仍影響著我,這是我生存下來的最大挑戰之一——在經歷癌症後儘可能地活得完整。
我意識到癌症不僅僅與身體和臨床有關。在我治療癌症患者的工作期間,我留意到他們需要超出醫學治療之外的支撐。但是,在我自己經歷癌症之前,我真的不理解這種與疾病作鬥爭的人的生命中,身體和情感能支撐他們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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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我最喜歡的是CTCA的病人聽見「治療結束」鈴聲時的樣子。在化療或放療的最後一天,輸液室外會響起慶祝的鐘聲,大多數患者會被護士簇擁著。我聽過這個鈴聲很多次,那時常常在想,多麼幸福的一刻啊!那位病人的痛苦終於結束了!
在我治療的8個星期以來,每當我完成新一輪化療時,我就會計算我的治療還剩下多少日子,並把已經熬過的時日從我的日程表上划去。我最初認為治療只是「小菜一碟」,後來像疲倦等副作用日漸累積,我開始迫不及待想要結束這一切。
終於!到了結束的那一天,輪到我的鈴聲響起。但我並沒有想像中的開心。是的,我鬆了一口氣。但我記得,從結束的那一刻到我看到最終掃描結果的那段時間裡,我感到有些恐慌和焦慮。我在想,如果治療不起作用怎麼辦?即使後來已經看到掃描結果,這些感覺仍然沒有消失。
我腦子裡總有一個聲音在低聲說,你現在治好了,但是你是知道的,癌症隨時可能復發!
在我治療全過程中,護理團隊幫助我進行了焦慮分離。我被大家在顯微鏡下觀察著,每個人都保持警惕,隨時蓄足馬力向腫瘤開火併將其隔離起來。但現在呢?有誰會時時看護我?如果癌症復發,誰會站出來和它們戰鬥?
儘管我是癌症醫院的醫生,但我並不是超人。如果你和癌症患者熟悉的話,你從他身上所聽到的每件事我都曾經歷過。
我記得PET掃描前幾天的那種焦慮感,還需要我的妻子幫忙說服我。我對復發的焦慮是那麼真實和強烈,我請求健康教練幫助平復我的情緒,制定個人應對策略,並專注於我所取得的進步中。她對我的行為認知治療和整體維持訓練在測試期間特別有用,我屢屢因疲憊而感到十分挫敗,但幾個月以後,我想我成功克服了它。
我懂得了所謂「生存者的內疚」的涵義——雖然我在癌症中生存下來了,但沒有達到我想要的生活質量。每個人都懷著最好的意願對我說,「你做到了。擺脫了癌症,你應該很開心。」當然,我很感激,但我感到十分內疚,因為我並不是非常滿意......
同時,我還明白了生存者的全部意義。對我來說,生存者意味著要後退一步,問問自己一開始為什麼要接受治療。我希望能夠繼續做我在生活中覺得享受的事情並發現更多的樂趣。我將我的治療視為計劃生活時的一個臨時障礙,我並不會因此停止計劃我的生活。
我認為只要不讓我的恐懼和焦慮影響自己,我繼續享受生活是完全有可能的。我只要從我妻子,家人和朋友那得到支持就能做到。我開始接受我的癌症經歷帶給我的積極影響,我意識到生命太短暫,沒有時間讓我過多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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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癌症治療所帶來的一切,或許讓人無所適從,但實際上這是一個天賜的機會。其中最重要的是它使我成為一名更好的醫生。
今天,我想像自己在CTCA的同一個職位上做同樣的工作,如果我從未患過癌症,我會怎麼做。我會「自我」的認為自己是一位擁有大量醫學院知識的優秀醫生。
但在這個設定中,缺少的是:預測病情的能力和與患者討論重要問題的能力。這些問題也許是患者沒有意識到的,或者他們認為這些問題與治療無關。
他們可能會有這樣的問題:
「患病後我必須辭掉工作嗎?」
「為什麼我的人際關係改變了?」
「我還沒有開始化療,我這種噁心的感覺來自哪裡?「
「我很清楚最後一次檢測的結果,但為什麼我仍然如此焦慮?「
▲Perre和妻子Stacy在2015年完成了費城搖滾半程馬拉松。
醫學院不會教我們如何解決這些個人和情感問題。但是,因為我經歷過這些難題,所以我能敏感地意識到它們對患者的壓力、能量以及治療的影響;當我今天看到病人時,我會把知識、憐憫心和同情心帶入到治療過程中。我與他們感同身受。
雖然沒有兩次癌症過程是相似的,但我可以將其聯繫起來並保證我的病人並不是獨自在戰鬥。最終,由於這一切,我可以有效的幫助患者提高生活的質量。
由於我個人的癌症經歷,我有機會作為生存者得到關注,並幫助人們建立之後的生存者治療方案。我一直參與醫院的生存者計劃,讓我有機會將專業和個人情感融合在一起,幫助他人。沒有多少人會說這些經歷是他們的「工作」。我非常幸運地經歷了這些改變我生活的事情,這使我離一直渴望成為的「專家」更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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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了我的經歷以及我現在所處的位置。我熱愛自己的工作,以及它為我提供的機會,利用我的癌症經驗為患者提供更多的安慰、希望和治癒的力量。
作為醫生,我們都應該欣賞並努力成為優秀的臨床醫生。然而,對於患者而言,他們的情感、心理、精神以及身體需要被滿足。這是一個挑戰,因為同情心是天生的,而不是可以教會的東西。
作為一名癌症生存者,我已經懂得了提問和學習「為什麼」的重要性。為什麼一個人會決定與他(或她)的癌症相對抗?了解這一點和關注疾病與治療同樣重要,它可以為醫生提供強有力的見解。
在過去的幾年裡,我看到醫生們更加努力地對患者進行更深入的了解。他們花了更多的時間與患者及其家人交談,不僅僅是他們的身體需求、疾病症狀和副作用,還有他們的心理需求、情緒起伏和未來的生活規劃。通過這些對話,可以使醫生更加了解患者,更積極主動地回應患者的需求、渴望、恐懼以及希望。
此外,管理者正在促進這種類型的醫患互動並尋求理解,我們發現它正逐漸成為美國醫院文化中的一部分。這是一種趨勢,作為一名醫生和一名癌症生存者,我相信這種趨勢會對任何一位接觸過癌症的人產生巨大的影響!
作者:Anthony Perre博士是美國癌症治療中心(CTCA)門診醫學科主任,費城CTCA新病人接收科主任。Perre博士是費城人,畢業於賓夕法尼亞醫學院。他任職於多個專業組織,包括賓夕法尼亞醫學學會、美國內科醫師學院和Alpha Omega Alpha榮譽醫學協會。
資料來源:
https://www.huffpost.com/entry/doctor-cancer-care_n_5c3e2054e4b01c93e00e22b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