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罕見的鱷魚，竟然出現在河邊，今夏以來北京市水生野生動物救治中心先後救助接收了5條鱷魚，它們都是因為主人無力飼養害怕出危險而放生的。鱷魚、毒蜘蛛、毒蠍，越來越多的怪異動物作為寵物登堂入室，為什麼會有人喜歡養它們，它們是否會給我們帶來危險？北京晨報記者對異寵市場和飼養群體進行了調查。
異寵現狀
鱷魚毒蠍變色龍 各類異寵齊上陣
8月下旬，兩條和鱷魚有關的新聞觸動了人們的神經。先是在朝陽區亮馬河畔的草叢中，保安發現了一條40釐米長的泰國鱷，極具攻擊性。後又在豐臺區張郭莊，一名把鱷魚當寵物飼養的男子，發現寵物長到一米多，害怕出危險，報警求助。兩條消息曝光後，一些市民感嘆，原來養貓養狗早已是小兒科，這些恐怖的寵物隨時可能出現在自己的身邊，「被狗咬看來都不算什麼了，以後被鱷魚咬，估計都沒命了！」白先生雖然是調侃，但是更多的是擔心。
這些怪異的寵物，在寵物圈裡有個統一的名稱異寵，鱷魚只是異寵的一種，據資深異寵玩家介紹，異寵大致分為三類：爬行動物、節肢動物和哺乳動物，「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不能當寵物的。」鱷魚、蟒蛇、變色龍等是爬行動物寵物的代表，來自世界各地的毒蜘蛛、毒蠍子和蜈蚣等節肢動物，以及狐狸、獼猴等哺乳動物，也都屬於異寵的範疇，粗略估算約有30多個品種。
飼養異寵的群體到底有多少人，業內人士也沒有統計。「各地都有不少愛好者，只能說現在的人接受新鮮事物和知識很快，就連女孩子玩這些的都不在少數。」異寵天堂的論壇版主「赤屍」介紹，以飼養毒蟲的玩家來說，年齡跨度很大，從中學生到四五十歲左右的都有，最多的是中學生和大學生。而且從近年的情況看，由於蜘蛛蠍子主要以觀賞為主，互動性差，青蛙、小蛇、蜥蜴之類互動性大的動物逐漸受寵，玩毒蟲的玩家比例相對減少了。
「赤屍」說，在飼養異寵還沒有明朗化之前，已經有人作為領軍人物玩了十來年，從兩年前開始，國內的異寵市場和群體進入鼎盛時期。
記者調查
兩條30釐米長鱷魚要價1100元
昨天，記者在十裡河市場裡看到，多家店鋪銷售變色龍等異寵，一隻中等個頭的動輒就要3000元以上，店鋪的生意都不錯，不少顧客在選購。「哪裡能買到鱷魚？求大俠幫忙。」在一些異寵愛好者論壇中，常見到這樣的求助帖。記者在十裡河市場探訪，發現這裡找不到賣鱷魚的商家，「鱷魚這玩意是不能公開賣的，會有人管的。」一位商戶告訴記者，想要買鱷魚，可以去58同城這類網站的交易區看看。
果如商戶所說，在58同城上搜索關鍵詞「鱷魚」，兩條出售鱷魚的信息混雜在鱷魚皮錢包、鱷魚牌T恤的搜索結果中顯示出來。賣家介紹稱「鱷魚是讓您吃驚的寵物，愛不釋手，養著無比驕傲」，記者隨後與賣家聯繫，「我養在單位了，隨時可以過來看。」記者隨即來到賣家位於五棵松附近的單位。
在一個水族箱裡，一隻鱷魚趴在假山上，而另一隻鱷魚漂浮在水裡，從外貌上看兩隻鱷魚似乎威脅性不大，一動不動。「平時就是這個樣子，你不理它，他就這麼呆著。」賣家介紹，這種鱷魚是泰國鱷，不是國內的品種，市場上很難買到，他是從一個朋友手裡得到的，「朋友不想養了，給我時就十幾釐米。」賣家稱，目前鱷魚已經長到30釐米，放在水族箱裡正合適。在水族箱中還有一些小魚，賣家表示，這都是鱷魚的食物，一般每天要吃3到4條小魚，「一條鱷魚600元，如果兩隻全要可以優惠到1100元。」
鱷魚難買，一些高端的蜘蛛、蠍子等小寵物在市場裡也並不好買，只在高端玩家之間流通。在花鳥魚蟲市場，都有賣蜘蛛、蠍子的商戶，但是想要買到以色列金蠍，土耳其黑肥尾蠍這些劇毒蠍子，商戶都表示沒有。玩蠍子多年的李超（化名）養過這些蠍子，「和市場裡賣的相比，市場裡就是玩具蠍子。」李超說，一般市場上的寵物蜘蛛、蠍子，基本上人工繁殖多過野生，毒性非常小，不會致命。毒性很大的毒蟲，都是按不同人的需要和經驗才會從國外進口，「也就是我們常說的走私。」李超不清楚具體是怎麼操作的，但只要通過網上購買後，會有人通過快遞送上門，「幼蟲容易買到，成蟲很多都過不了海關。」李超說，由於香港、臺灣異寵市場更加發達，不少異寵都是從那邊流入內地的，在淘寶等網店內有大量商家在銷售。
飼養故事
有人愛好也有人為顯擺
在外人看來恐怖，甚至危險的毒蜘蛛、蠍子，乃至蛇、鱷魚，為何會有如此多的人熱衷於當做寵物飼養？飼養異寵多年的資深玩家的答覆非常一致，「興趣愛好」使然。李超今年16歲，只是一名高一的學生，但他從10歲就開始有了養蠍子等毒蟲的經歷。「從小時候記事起就喜歡各種動物，特別是昆蟲，小學時在花鳥魚蟲市場裡看到了蠍子，然後就開始飼養。」李超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愛好，原因有點說不清楚，喜歡看他們成長、捕食、繁育後代，和別人養貓養狗沒什麼本質區別。」
而另一位飼養變色龍的玩家張雷（化名）說，他小時候最喜歡看《動物世界》，趙忠祥解說的千奇百怪的動物讓他著迷，「看到他們由小變大，再繁育後代，感覺很有成就感。」張雷說，在國外，養爬蟲最高端的玩法，是搞基因變異，用不同的爬蟲配出新的物種，他已進行多年這方面的實驗，覺得很有趣。
「但是有很多人，不是因為興趣愛好而養。」李超和張雷不約而同地提到了飼養異寵群體中的一個顯著問題，「就是為了顯擺。」張雷說，有的人帶著蜘蛛、變色龍上街，嚇唬別人，滿足自己的虛榮心，「想展示自己多麼有膽量，完全不顧動物是不是喜歡這樣，別人是不是能夠接受。」張雷說，有的人甚至四處購買毒蛇，完全不顧這是否安全。在國外，養毒蛇的人家中的冰箱裡都準備了大量的血清，而國內的玩家一點應急的準備都沒有，難保不會發生意外。
鱷魚養再長也不認主人
李超說，飼養蜘蛛、蠍子有一定的危險性。「所有的蜘蛛和蠍子都有毒，只是毒性大小不一樣，要看個人體質。」李超說，新手都是從毒性小的蠍子玩起，如果被毒性小的蠍子蜇後情況都很嚴重，那麼就要小心毒性更強的蠍子。
「飼養這些毒蟲，沒有人能保證不被蜇。」李超說，一些玩家被蜇後選擇用花露水，但更多的人選擇忍，「我不擔心出事，國內目前沒有中毒死的。」李超被蜇已不是一次兩次，有的時候是在給蠍子換容器裡的襯墊，或是打掃食物殘渣時被襲擊，還有幾次是在他把蠍子放出來觀察，用相機拍照時被蜇。
不過，李超坦承，一直沒有出什麼事，也是運氣比較好。李超飼養的一隻土耳其黑肥尾蠍，被稱為世界第二劇毒蠍，在給這隻一身黑的蠍子拍照時，李超突然遭到攻擊，還好他很快地躲開，毒液沒有放出多少，但是除了傷口的疼痛外，他心裡也有些害怕，好在最後平安無事。
「現在30多釐米的不咬人，大家可以放心購買，你從小訓起，我們又是家養的，沒有攻擊性。」販賣鱷魚的人這樣向顧客介紹，但是北京市水生野生動物救治中心的高先生表示，「鱷魚不比貓狗，你養再長時間，它也不認主人，不會跟你有感情。」高先生說，鱷魚不僅會攻擊生人，也會攻擊主人，尤其是泰國鱷、凱文鱷等外來鱷魚，攻擊性更強。鱷魚的招牌動作就是死死咬住目標後，原地旋轉，其強大的咬合力很容易咬斷人的指頭、手掌，賣鱷魚的人的說法很不負責任。
繁殖幼蟲出售還可獲利
在李超的家裡，最多的時候同時飼養80多隻不同品種的蠍子，但李超說自己屬於小兒科，比他厲害的人比比皆是。「養好異寵也並不簡單，需要準備很多東西。」李超介紹，很多異寵都是來自熱帶地區，並不適合北方的氣候，需要選購合適的飼養箱，加熱加溼。玩蠍子以來，李超的花費已經超過萬元，這對於沒有收入的學生來說，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硬體齊全了，精心的飼養也不可或缺。李超現在最新的寵物是三隻非洲大魔花螳螂，當初購買一公兩母三隻幼蟲，就花掉了他1350元，而這還不是最難的，和蠍子等異寵一樣，螳螂不吃死屍，螳螂也不愛吃蛐蛐這樣的傳統飼料，只能給螳螂吃蒼蠅。「只有把它們伺候好了，才有可能交配繁殖。」李超說，他飼養的蠍子繁殖後的幼蟲都在網上出售給了其他玩家，雖然收入不多，但是也可以貼補他的開銷，能夠以玩養玩。現在包括以色列金蠍、印度紅爪雨林蠍這些知名蠍子李超都已經飼養過，「我已經達成了目標，飼養過主要品種的蠍子。」
張雷飼養變色龍在圈內也小有名氣，李超曾去他家玩過，「家裡很壯觀」。張雷說，除了飼養、觀賞外，繁殖變色龍已經成為他的兼職工作，下班之後的時間都在照顧他的小朋友身上。「將不同品種的搭配在一起，培育出新的品種，或是將國外的品種在國內成功繁育，都很有挑戰。」張雷說，繁育成功後，他將幼體出售，獲利比上班的收入要多得多。「足夠交水電費，還有賺頭，這樣父母也就不反對我了。」
觀點交鋒
普通人：想想都覺得毛骨悚然
李超和張雷在最初走上飼養異寵的道路時，都遭到家裡的反對。「當然不支持，我就跟他們磨，最終勉強同意了。」李超說，父母提出的條件是不能耽誤學習，而且還要求他的成績要好，否則就不讓他養。有一次李超養的毒蠍跑了，他找了很多地方沒找到，只能告訴父母，父母當時跟他一樣心驚膽戰了幾個月，他也挨了一頓臭罵。不過，慢慢地父母理解了李超的愛好，不再反對。張雷的父母有時還在兒子不在家的時候，幫他照顧變色龍。
你是否可以接受，與你一牆之隔的鄰居家裡，大大小小的容器中，住著成百上千的毒蠍、變色龍？對於從未接觸過異寵的普通人來說，想想都是毛骨悚然的。「我真的挺不理解這些人，可愛的貓狗不養，卻去養這麼醜陋可怕的動物。」在朝陽區棗營的一個居民區裡，提起前陣子在亮馬河邊發現鱷魚的事情，居民張大媽還有些害怕，下意識地摟住了六歲的孫女。
「赤屍」不認同外界對於異寵不衛生、滋生細菌的說法，「這屬於根深蒂固的偏見」，但是他認同異寵對於非飼養人來說，是一種潛在的危險，「身邊的人完全不懂這些動物的習性，很容易受到傷害。」有些人在新鮮勁兒過去後，將毒蠍、鱷魚隨意放生，在北方地區也許還好，熱帶的蠍子、蜘蛛不適應氣候不易存活，但是如有能夠變異存活下來，都是一種危險。「赤屍」目前已經放棄了飼養毒蟲的愛好，在幾年的飼養過程中，他悟出了一個道理，「愛它們，更應該讓它們回歸自然，這是我覺得應該做的。」
飼養者：不能全禁也不能放任
記者與張雷聯繫時，提出去參觀一下張雷的寵物，但張雷以家裡還有父母同住的理由婉拒了。但更深層的原因，張雷也並未掩飾，「現在對於異寵的法律規定，讓我有顧慮。」張雷說，他認識的朋友有飼養黃金蟒的，黃金蟒是人工培育變異而成的，他們認為不屬於野生動物，但是森林公安獲知訊息後，將黃金蟒沒收了。
「現在養異寵的人很多，這方面的法律應該完善起來。」張雷說，飼養者現在有兩個禁區不碰，一是《國家重點保護野生動物名錄》上的動物，一是我國加入的《瀕危野生動植物種國際貿易公約》上的動物。而讓張雷頭疼的就是後者，上面約定變色龍是不能飼養的動物，「我養的不是野生的，都是人工飼養的。」張雷說，在國外，野生的保護動物不能飼養，但是如果是人工繁殖的並不受到限制。
「我國沒有變色龍，所以管理查處的力度還不大，但是我們玩這個的都比較低調。」張雷說，異寵愛好者的群體越來越大，有關部門可以考慮如何規範飼養的問題了，張雷認為既不能「一刀切」，一律禁養，但也不能放之任之，因為很多異寵來自國外，的確有外來物種入侵的危險。
「赤屍」表示，國外發展爬蟲市場都是以人工繁育、基因變異為基礎，絕不出售野生物種。由於屬於高端玩物，價格往往不菲，不是一般工薪階層可以購買和飼養的。黃金蟒的一條幼蛇也要在2000元上下，這是最便宜的變異物種，已抵上部分工薪階層一個月的工資了。「沒有多少人願意花這麼多錢，大多數人只有追求野生的，這和國外完全顛倒。」
專家看法
不建議飼養 不養莫隨意放生
北京市水生野生動物救治中心在夏天救助了兩條鱷魚，工作人員高先生表示，在媒體報導後，他們又救助了三條鱷魚，全是飼養者看到鱷魚越長越大緊急求助，而他們最初都是把鱷魚當做寵物養的。現在中心裡已有5條，「我們這飼養空間有限，都往這送也不是長久之計。」高先生說，當寵物養的主要是泰國鱷和凱文鱷，野生泰國鱷能長到4米，不適合當寵物。而且外來物種可能會帶有疾病，其本身能夠抵抗，但是會傳染給本地物種。
北京市野生動物救護中心平日也救助了相當數量的野生動物，工作人員謝先生介紹，有獼猴、球蟒，也有狐狸，都是曾經有人當寵物飼養，後來無力飼養，但又深知無證飼養保護動物違法而偷偷放生。工作人員表示，如要飼養這些保護動物都需要辦理手續，但是有手續的人非常少。
近日，北京檢驗檢疫局從來自德國的入境郵寄物中截獲了11個品種95頭活蜘蛛，發現均具有較強的攻擊性和毒性。工作人員表示，隨著網購的興起以及運輸的日漸便捷，越來越多的人喜歡從國外引進一些寵物，包括可以致命的殺人蠍以及傳播病原微生物的蟑螂，但這些動物中很可能會攜帶不同種類的病蟲害，一旦其在我國境內定殖、擴散，將給生態、農業等領域帶來極大安全隱患，其風險難以評估。
救助人員表示，出於保護自身和他人安全，以及對環境的保護，不建議市民飼養鱷魚等怪異的寵物。如果不能繼續飼養，不要隨意放生，應主動與救助機構聯繫，將動物妥善處置。資深異寵玩家同時提醒，如果飼養的是蜘蛛、毒蠍等異寵，可以通過轉讓給其他玩家的方式處理。
延伸閱讀
主人被毒蜘蛛食用
雖然國內尚無飼養異寵導致主人喪命的案例，但是國外的教訓應讓我們引以為戒。2007年7月，德國多特蒙德市的警察接到報案後，強行打開了一處公寓的房間，裡面的情景讓人目瞪口呆。這個公寓的主人馬克·弗格爾躺在沙發上，全身蓋滿了蜘蛛網，已經死去近兩周。
在這個房間裡，還聚集著多達200隻蜘蛛、幾條蛇、上千隻白蟻，還有南美毒蛙和壁虎。這個非常可怕的動物群，都是馬克·弗格爾飼養的寵物。可是它們一點都不知道感恩，在馬克·弗格爾死後，它們一起以他的屍體為食，把他吃得面目全非，場面恐怖至極。
其實很長時間以來，警方就接到舉報說，馬克·弗格爾在他的住處餵養的這些爬行動物和蜘蛛，讓鄰居們非常害怕，他們把他的公寓稱為「動物園」或是「野外叢林」，告訴孩子們不要靠近那裡。不過管理人員上門檢查的時候，確認馬克把所有寵物都關在容器中，而且他表示，自己按時餵食，不會對他人造成威脅。
但當警方進入他的公寓時，所有籠子的門都是打開的。經檢驗，警方認定他的寵物「黑寡婦」蜘蛛是殺害主人的「罪魁禍首」。顯然，馬克·弗格爾是被咬後，中了蜘蛛的強烈神經毒素而致命的。而這隻蜘蛛在將近兩周內，又在他身上繁殖了一窩子孫。
本期策劃 劉瑩
本版撰文晨報首席記者 王彬
本版攝影 晨報記者 王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