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時期,大談玄風,借酒與藥石散自陳心志。時人便讚賞推崇為名士。然而《禮記·月令》有云:「季春之月,勉諸侯,聘名士」,說的就是有的人以隱居沽名釣譽,其實是為了更好的出仕。不過,我們今天要說的阮籍先生,就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真名士。
阮籍出身名門,其父就是當初被曹操放火燒山入了曹氏集團的阮瑀,也是曹魏時期著名的建安七子。阮籍秉承了父親的文採,勤奮好學天賦異稟,八歲時就能寫詩文,後習琴,還練就了世無所及的長嘯。喜歡讀書、旅遊,擅長詩樂,多才多藝,且「籍容貌瑰傑」,就是放在當代,也是眾人仰慕的男神級別的人物了。
阮籍心中自有抱負,年幼時曾登廣武城,觀看劉邦和項羽交戰過的古戰場,感嘆道:「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可見其志向高遠。我們在這裡放一首他的詩給大家感受一下:
林中有奇鳥,自言是鳳凰。
清朝飲醴泉,日夕棲山岡。
高鳴徹九州,延頸望八荒。
適逢商風起,羽翼自摧藏。
一去崑崙西,何時復迴翔。
但恨處非位,愴悢使心傷。
從詩中我們不難看出,作者是以鳳凰自喻,這樣自喻的目的無外乎是為了抒發其孤獨無奈的苦悶心情和壯志難酬的悲傷情懷。從鳳凰「飲醴泉」、「棲山岡」、「徹九州」、「望八荒」等詞語,更進一步的可以判斷出其志向之遠大和高潔。
但是當阮籍弱冠之後,當時的政治背景卻已經變了天。
司馬懿和曹氏的權力爭鬥中逐漸佔了上風。作為曹氏集團骨幹兒子的阮籍,無奈只好出走政治。他心向曹氏,但是建安時代已經過去了,面對司馬氏的多次應召入仕,他都沒有回應。他崇尚自由,淡泊名利,根本不喜歡做官,司馬家族的竊國行為更是讓他腹誹。然而生逢亂世,生命若浮萍飄搖,司馬氏每一次伸出來得橄欖枝,都是一次又一次生與死的選擇。迫於無奈,阮籍應司馬懿之邀入仕做了一個閒職,強扭的瓜不甜,阮籍的公務員沒幹多久就告病辭官了。他不願做官的心情,在他的多首詠懷詩中都有體現如:
夜中不能寐,起坐彈鳴琴。
薄帷鑑明月,清風吹我襟。
孤鴻號外野,翔鳥鳴北林。
徘徊將何見?憂思獨傷心。
風聲鶴唳,深夜的靈魂也在漂泊,阮籍用詩歌和音樂寄託情懷,表達知識分子的苦悶和孤獨。夜不能寐,起坐以琴排解。在月光下徘徊,清澈如水的月光照在薄薄的帳幔上,幾分涼意的清風吹拂在衣襟上,這樣的氣氛是悽清的。
由於阮籍生活的時代是魏晉的轉換期,當時的政治是黑暗的。雖有雄心壯志但卻壯志難酬,無奈之舉就是借酒澆愁。阮籍的代表作《詠懷詩》八十二首是他政治感慨的記錄,這些詩意義深遠,開創了中國文學史上政治抒情組詩的先河,劉勰說「阮旨深邃」。嚴羽則在《滄浪詩話·詩評》說「黃初以後,惟阮籍《詠懷》之作,極為高古,有建安風內骨。」
相傳司馬懿為了拉攏阮籍,想要把自己的女兒許配給他的兒子,阮籍為了逃避這門親事,大醉六十天不醒人事,終於還是讓司馬氏知難而退。就裡面藏著的不僅是放蕩不羈,還有苦悶無奈。
阮籍另一大典故就是青白眼了。
《世說新語》上記載,在阮籍的母親去世期間,有一次他的好友,竹林七賢之一嵇康的哥哥嵇喜,聽說阮籍的母親去世了,過來致哀。嵇喜在朝為司馬氏家族服務。阮籍不喜歡他,於是上來就是一個白眼,態度很不好,於是嵇喜灰溜溜的走了。後來嵇喜的弟弟嵇康來致哀,阮籍由原來的哭喪的表情轉為大喜,白眼轉而為青眼。這就是著名的青白眼的典故了,後世還演化出「青眼相加」這一成語。
阮籍的狂浪,還體現在他的放肆怪誕之上。
「鄰家少婦有美色,當壚沽酒。籍嘗詣飲,醉,便臥其側。籍既不自嫌,其夫察之,亦不疑也。兵家女有才色,未嫁而死。籍不識其父兄,逕往哭之,盡哀而還。」
這不僅表現了他的真性情,還能以名士之任誕免去政治之追責。現實政治既不可為,阮籍只有在虛幻的世界中得到寄託,因此他才有那麼多描寫虛幻世界的詩,而天下多故的現實,也讓他不由得有了人生短促的悲哀和無人訴說的苦悶。「獨坐空堂上,誰可與歡者。」、「豈知窮達士,一死不再生。」、「蕭索人所悲,禍釁不可辭。」等詩句都能有所感受。
後阮籍被逼寫《勸進書》,酒醉難以搪瓷,"辭甚清壯,為時所重",就在違心寫了勸進書之後不到兩個月的時間,時年五十四歲的阮籍鬱鬱而終。
真可謂是
「眾生世相青白眼,憂怨撫琴夜不眠。
誰解個中真境意,詩文聊寄詠懷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