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貓會變得越來越胖」、「橙色公貓較之其他毛色的公貓往往更重,並更容易表現出攻擊性傾向」……近期,一本名為《人類「吸貓」小史》的著作翻譯成中文問世,作品回顧家貓被人類馴化的歷史,對貓的過去和未來發展趨勢提出許多有趣的觀點。不過,最吸引我們眼球的當數以下觀點:
文學作品中的貓幾乎都不會死,不管怎樣都能活下來。它們不扮演任何角色,只負責充當神秘的存在。交流從來不是它們的強項,它們也不會有病痛與結局。它們既是死寂亦是狂暴的象徵。
文學作品裡的貓真的不會死嗎?古今中外的大文豪們,誰最愛貓?今天我們一起來翻翻文學家與貓的故事。
日本文人與貓:我是貓
放眼全球,如果以國籍來區分,我們很快會發現,日本作家最愛貓。在日本,川端康成這類與貓不投緣的作家當屬異數,夏目漱石、三島由紀夫、太宰治、村上春樹……都是堅定的貓派。
夏目漱石《我是貓》
日本國民作家夏目漱石,38歲時發表處女作《我是貓》,透過貓的眼光諷刺揶揄人類文明。書中那隻出生於微黑溼濡之處、沒有名字的虎斑貓,後來成為全日本最有名的貓。虎斑貓逝世13周年祭時,夏目夫人將昔日所養的貓、狗、文鳥屍體收集一處,蓋了一座九重石塔,以示紀念。這些動物屍骨後來都遷移到夏目漱石的墳地內,原來的九重石塔成為一座空墓,但東京都新宿區公所還是將此貓冢列為新宿區文化財產之一,慎重其事地保存下來。
和夏目漱石全家愛貓的情況不同,三島由紀夫一度因貓成為「雙面膠」。在他婚前,畫家豬熊弦一郎送他一隻名為「Tyl(貼爾)」的貓,三島曾在文中談及:「我很喜歡那個憂鬱的動物。它們不會表演技藝,並非它們學不會,而是它們認為那種事很愚蠢。」但在婚後,由於太太不喜歡照顧貓咪,三島只好把心愛的貓咪託付給住在附近的父母,儘管如此,他還會在書房裡留出貓咪通道,當貓咪偷溜來找他,他也會拿出藏在桌裡的小魚乾餵貓。
三島由紀夫與貓
另一位頂級貓奴當數村上春樹。在文集《假如真有時光機》中,村上春樹以記錄自己的旅行經歷為主,但細細讀來,更像是去全球範圍內考察貓。每到一處,都要對此地的貓評點一二,冰島的貓、希臘的貓、熊本的貓……村上「貓語」嫻熟,觀察細膩,他直言,冰島的貓與其他地方很不一樣:
相比於人口,貓的數量多得嚇人。在雷克雅未克的街頭散步,常常會遇到貓。只只都體型較大,毛色亮麗,打理得很整潔,對人非常親暱……要問冰島的貓與其他國家的貓有何不同,我覺得外觀上似乎沒有差別,然而性格卻沉穩得多,對人的戒備心好像也很低。
空間轉換,到了希臘,村上又看到與別處不同的希臘貓。希臘人不太區分家貓與野貓,於是常能看見市民在街頭爭相餵貓的場景,走在路上,貓咪就會主動往人身上靠。愛貓的村上大呼「這兒簡直是樂園一般的地方」。
村上春樹與貓
歐美文人與貓:我與貓相知
在西方世界,儘管貓陪伴人們長達千年,但是它長期不被視為真正的家養動物。甚至在20世紀早期,面對日漸增長的街頭流浪貓,人們一度陷入恐慌,擔心貓身上攜帶小兒麻痺症一類的病毒。
但大抵文人內心都嚮往逍遙自在、卓爾不群,貓遊走在馴化與未馴化之間,古靈精怪,特立獨行。在歐美文學界,許多作家心中也都住著一隻獨立又自由的貓,有著一肚子的不合時宜,不肯隨波逐流,在人類社會的邊緣試探。
英國作家多麗絲·萊辛在《特別的貓》裡寫道:「在我與貓相知,一輩子跟貓共處的歲月中,最終沉澱在我心中的,卻是一種幽幽的哀傷,那跟人類所引起的感傷並不一樣。」波蘭女詩人辛波斯卡也曾以貓為寄懷念去世的丈夫:「死——不要對貓這樣做,因為貓在空房子裡,就會不知所措。」在《種種可能中》,她更是坦言:「我偏愛電影。我偏愛貓。」
多麗絲·萊辛與貓
作家都希望靈感常常眷顧,找尋不到靈感時,就需要有貓作伴。愛倫·坡寫作時會讓貓站在自己肩頭,成為第一讀者,他也一度希望自己的作品能「神秘如貓」。與他對貓的痴迷相似,鐵漢海明威也曾抓狂訴說:「我要一隻貓,我現在要一隻貓。要是我不能有長頭髮,也不能有任何有趣的東西,我總可以有隻貓吧。」海明威曾養過一隻叫「雪球」的六趾貓,他在遺囑中將自己房子的居住、嬉戲權都給貓,以至今天,海明威故居中有70多隻悠閒度日的貓,其中有一半是六趾貓,它們都是雪球的後代。
海明威與貓
加繆
薩特
中國文人與貓:我與狸奴不出門
中國人在《詩經》時代還未能與貓和諧共處,以至將貓視為熊、虎一類的猛獸。但到宋代,貓就已經成為「天子妃」。黃庭堅在《乞貓》一詩中寫道:「聞道狸奴將數子,買魚穿柳聘銜蟬」,為乞得一隻小貓回家,要特意準備小魚去「下聘」。「小狸奴」在宋代成為文人書房中的捕鼠高手兼伴讀書僮。
一生作詩近萬首的陸遊,是不折不扣的「貓奴」,在他傳世作品中,寫貓咪的作品眾多。陸遊在《得貓於近村以雪兒名之戲為作詩》中,介紹了一隻名為雪兒的小貓,它工作盡職,又不貪吃,只要夜夜躺在溫暖的毯子上就能滿足。陸遊還有一隻名為粉鼻的貓,沾染上朱門貴氣,每日飽享口福後,就在家中睡倒,看不下去的陸遊,寫下滿帶牢騷的《贈粉鼻》。眾多詩作中,最具玩趣還是《十一月四日風雨大作》,風急雨驟的冬日,躺在溫暖的房間裡,陸遊愜意感慨:「溪柴火軟蠻氈暖,我與狸奴不出門。」
時光越千年,待到民國,文人們可謂是「人手一貓」,新文化運動之後,詩歌、散文、小說裡,屢見貓的身影。豐子愷家的「白象」渾身雪白,偉大如象,眼睛一黃一藍,謂之日月眼,見者無不驚奇讚嘆。鄭振鐸家「花白的毛,很活潑,常如帶著泥土的白雪球似的,在廊前太陽光裡滾來滾去」。季羨林家的老貓「渾身長毛,潔白如雪,兩隻眼睛全是綠的,亮晶晶像兩塊綠寶石」。
豐子愷與貓
豐子愷筆下的貓
季羨林與貓
最是風流多情的徐志摩,對貓也用情極深,他家的貓跟別處「高冷」的形象不同,格外戲多。徐志摩在《巴黎的鱗爪》序言中,提及愛貓在他寫作時經常「抓破你的稿紙,揣破你的墨盂,襲擊你正搖著的筆桿」,時常「來你鬢髮邊擦一下,手腕上咬一口,偎著你鼻尖『愛我』一聲叫又逃跑了」。
徐志摩一度在胡適家借住,最喜歡胡適家一隻叫「獅子」的貓,經常和它玩耍。徐志摩空難去世後,胡適寫了一首《獅子(悼志摩)》,詩中講述這隻貓蜷伏在胡適背後睡覺,胡適原本想把它推開,突然想起徐志摩,兩滴眼淚溼了衣袖,輕輕拍著打呼的貓,說:「獅子,你好好的睡罷。你也失掉了一個好朋友。」
貓之迷人,一言難盡,有時神秘優雅,有時活潑親切;有時孤傲淡定,有時貼心嬌膩。貓給文人墨客帶來豐富的感動和想像,一談起貓來,不管多麼犀利、硬朗的作家,轉眼變得柔情脈脈。有貓相伴,生活充滿光彩;擁貓入懷,萬事心滿意足。或許正如維克多·雨果所言:「上帝創造出貓,是為了讓人類體會到愛撫老虎的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