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的武漢話很稀爛,最多一二級的水平。
八一路小學以部隊子弟居多,武漢話水平全都不咋的,罵人都不會。
有一次,一個地方上的同學講了個笑話,把我們一幫同學笑趴一整天。
有個小伢,是個「屁雷子」,成天不停的放臭屁,走到哪裡都討嫌,他老頭沒得辦法,用木頭給他做了一個「屁塞子」。
有天他去蹲茅坑,順手把「屁塞子」放在廁所矮矮的隔牆上。正好,旁邊來了個警察,也順手把」叫珠」放在了矮矮的隔牆上。
兩人拉完以後,「屁雷子」把警察的叫珠當成「屁塞子」拿走了,警察把「屁塞子」當成「叫珠」揣兜裡了。
「屁雷子」一走出廁所,叫珠就不停的響,「警報聲」大作,警察一聽,有情況,急忙拿出「叫珠」猛吹,結果怎麼吹都吹不響。
為什麼會想起這個年久失「羞」,既「啦瓜」又上不得臺面的笑話?
就因為「哨子」突然間成了敏感詞,密碼咱不會,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叫珠」。
剛開始我寫「叫居」,從發音上更接近武漢話,馬上有人提意見,應該是「叫珠」,因為哨子中間有個珠子,想想更有道理,「珠」在武漢話裡和「居」同音。
最近幾年,我發現自己的武漢話不僅突飛猛進,還小有研究,完全顛覆從前對武漢話的「厭惡」。
特別是封城之後,武漢形成一個相對封閉的「聲場」,外襄的安慰聽著很暖,但不入心,只想要口罩和消毒水,當紅明星的祝願語也不感冒,現在的武漢人眼裡,除了醫護人員是明星,其他都是熟悉的陌生人,還多那麼多專門創作氣勢恢宏的抗疫歌曲也不下載,就想聽《武漢伢》裡的漢陽門.......
只有用熟悉的語言講故事,才能讓大家有「坐倒一堆」的共鳴。
武漢人心裏面最虧欠「逆行者」,因為「講味口」和「心裡有數」是武漢人的主流文化,
武漢人把熱心快腸,愛管閒事的人叫做「岔巴子」,但是,這種親暱的稱呼一般只用親朋好友或者熟悉的街坊鄰居身上,絕不對外。
法國人弗雷德,來武漢8年,疫情暴發,法國政府撤僑,他犟倒不走,還在武漢當起了義務「貨運司機」。五十幾歲的人了,還蠻「發泡」:「我很健康,我的車子也大,幫個忙,幾大個事咧。」他就像個武漢麻將裡「癩子」,革命一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又給醫院送消毒水、防護服,又幫社區運蔬菜,慌生活用品。
武漢人就把這種「洋志願者」,叫「洋岔巴子」,你不把武漢看外,武漢就把你當自己人。
「你給我等倒」,原來是武漢人之間扯皮抖狠常用的話。
用到這個時候,就是武漢人情意和俠義還有堅強,讓病毒等倒,看我不搞死你。讓得病的親友給我等倒,一定要好好的,好了接你吃飯喝酒,讓醫護人員給我等倒,等我們緩過勁來,吃的玩的都是「岔的」。
「膽子粗」的武漢人,敢在陽臺上當著中央領導喊話「假的,假的」,你跟我玩「假的」,我就跟你玩「真的」。
說句良心話,武漢人除了嘴巴「討嫌」一點,真的是蠻好。
封城的「叫珠」一吹,全部在屋裡平倒,彎倒,說不出克就不出克,哪個跑出克瞎「薩」,就一備齊「通」哪個。
中央的「叫珠」一吹,全國那多不認得人的都不要命,跑到你屋裡來幫忙,還送東西給你吃,武漢人心裡哪能沒點數,要不是炒蝦子的關門,天天端過來給你倆吃。
「好想吃熱乾麵、鴨脖子」,只要撿個耳朵,聽到醫護人員稍微「睞」一句心願,只要是有,下河都要給你摸起來。
有個武漢的老幾,在網上賣KINDLE,全新的,買家想跟武漢人討價還價,真的是蠻難。
價格談好了,收貨地址怎麼是雷神山?武漢過去冇得這個位置,現在是「中心」,你倆是搞麼事的啊?
援漢醫療隊的,怕晚上睡不著,看哈書。
那我不要你的錢了。
那邊說不行,非要把錢,這邊非不要。
裹了半天,武漢的老幾「煩了」,給買家上課,還「批評」別個:我說你這個人幾滴哆,還能不能好好談生意?
武漢這個老幾嘴裡說的生意不是錢,是味口。
外地醫療隊緊急援漢,萬事從急,還細心準備了一本方言手冊,好多時候卻發現,不靠志願者當翻譯,還真交流不了。
有一個可愛的小段子可見一斑:
外地來漢支援的醫生問武漢爹爹說:你咳不咳嗽?武漢爹爹答:三不知咳!醫生追問:什麼叫三不知?武漢爹爹:伢,就是時哈咳時哈不咳。那什麼是時哈呢?時哈就是漫盞,漫盞咳哈,漫盞又平到。爹爹,你到底還咳不咳?爹爹:那那個曉得呢?興咳興不咳。外地醫生暈。
原來有次到貴州去玩,跟當地朋友講武漢最流行的新詞彙「稀爛的班子」,他們聽著一通瞎笑,說剛開始聽成了「西南的班子」,還以為是說他們。
我確實專門研究過這個詞,還可拆開來用,「稀爛」和「班子」都各自成意。
「班子」這個詞是戲班子之類的手藝團隊延用出來的,只要有師傅,有徒弟,有手藝,有營生,這一幫人等就可以叫做班子,從人數上來講是複數。
武漢話改革創新,最大的區別是,「班子」既可用作複數,也可用作單數。但在武漢的日常用語中,多指單數。
「稀爛的班子」漢意表達,褒貶難定,天差地別,既可以是櫻花燦爛,又可以是風雨雷電。全憑當下語境。
幾個好朋友坐下吃飯,甲說:倒酒。乙說:搞不得,剛打的頭孢。甲罵道:稀爛的班子。乙說:你緊我。
這就是朋友之間的玩笑話,親熱不過。
像我嘴邊常掛著的,「百毒不侵」的俊哥,在長春街衝咖啡的袁文就是「稀爛的班子」,那就是暱稱,是親近。
此番武漢攤上大事,大家心裡都慌了,
蠻多人鎮定的在吹「叫珠」:大家一心,鄰裡守望,互幫互助,共克時艱。
還有些心裡蠻冇得數的人,喜歡吹「屁塞子」和「滴咚」。
「屁塞子」又臭又硬吹不響,冇得人耳閒。「滴咚」吹多了就是「滴滴噠」和「馬屁精」,一不留神就吹炸了,玩潑了。
這些人就是武漢人眼裡「稀爛的班子」。
武漢人最見不得「詐倒搞」、「籠倒搞」、「裹倒搞」、「陰倒搞」,這些人絕對「稀爛的班子」中的「戰鬥雞」,罵完了還要補一刀「思想有幾遠,你就跟老子遣幾遠。」
武漢人有時愛咋咋呼呼,但最看得起做事耍拉,心腸又好的人。
一個任勞任怨的急診科主任,兩個伢的媽媽,平時做的事,別人都看在眼裡。就說了幾句真話,就把一些人「黑死」,還要挨媒,捏倒鼻子哄眼睛,非要搞塊「尿不溼」遮倒。
先見之明你冇得,神機妙算你不會,事後諸葛亮難道也不會當,苕吃多了吧?苕脫節了。
拿衛生紙克包火,越包火越大。
本事是個蠻穩當的事,該麼樣處理麼樣處理,非要再生個爐子加把柴。
武漢人綿條,也不能把老實人逼負急了,把眾人惹煩了,又有人要打開窗子瞎喊的。
我有個朋友說,那個艾醫生和她老公是同學,蠻好一個人,之前就悄悄囑咐了一下,到現在心裡還一直感謝別個。
其實很多事情的前因後果,外面人也知道,並不是什麼秘密。現在倒好了,外地朋友紛紛來電話問我:那個醫生不會有什麼事吧?弄得真不曉得麼樣回答。
面子、裡子都掉幹了。
如果說前面發生的一些事情,「害了一大灣子人」是缺乏經驗,認識不足導致,
那麼現在教訓該深刻吧,事態該明朗吧,還沒有長智慧,還沒有長記性?
最怕的是醫護人員白拼命了,那些無辜的人白死了。
再做錯事,拿麼事還?拿命還?
有些「稀爛的班子」真的是「稀爛」到家了,打雷下雨都不敢跟他站在一起,怕被「雷神」誤傷,
這簡單的道理,還想不撐白,武漢人肯定不依。
又不欠你的。
(歡迎武漢方言十級人士批評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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