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兩個偉大古老文明間接力架橋——翻譯家羅念生一家三代人的希臘...

2021-01-08 新華社新媒體

▲羅念生漫畫。

▲羅念生、羅錦鱗、羅彤合影。

▲《羅念生全集》書影。圖片均由羅錦鱗提供

新華社北京11月29日電(記者劉小草)11月29日,《新華每日電訊》刊載題為《在兩個偉大古老文明間接力架橋——翻譯家羅念生一家三代人的希臘情緣》的報導。

提起羅念生,普通讀者可能覺得陌生,但熟悉古希臘文學、戲劇的人,必定繞不開這個名字。他翻譯的《伊索寓言》,古希臘三大悲劇詩人的著作如《俄狄浦斯王》《阿伽門農》等,哲學家、文藝理論家亞里斯多德的《詩學》《修辭學》,是每一位中文世界的文學愛好者必讀的西方經典。他晚年與水建馥合編的《古希臘語-漢語詞典》,更是目前漢語學界唯一一本古希臘語辭書。

羅念生一生,著有譯著和論文1000多萬字,50餘種。這位生於上世紀初,在戰火硝煙中筆耕不輟的翻譯家,六十多年如一日,憑一己之力,將古希臘經典引入中文世界,中文讀者才有機會一窺2500多年前古希臘文明的微光。

羅念生早年曾創作過一首名為《東與西》的短詩,詩中他這樣寫道:「東與西各有各的方向,我的想像還在那相接的中央。」通過翻譯之筆,連通中國與希臘兩大古老文明,這首詩預言般概括了他一生工作的重心。

1990年,羅念生因病去世,他的工作由家人傳承下來。長子羅錦鱗導演的《俄狄浦斯王》,是第一部搬上中國舞臺的希臘戲劇。自1986年《俄狄浦斯王》公演起,30多年間羅錦鱗先後將《安提戈涅》《美狄亞》《忒拜城》等著名希臘戲劇搬上舞臺,甚至結合傳統戲劇形式,讓中國觀眾領略古希臘戲劇的魅力。孫女羅彤則致力於中希文化間的交流傳播,創辦了希臘第一個民間中國文化中心,還通過拍攝紀錄片等形式,在希臘傳播中國傳統文化。

翻譯家、戲劇導演、文化交流使者……幾十年間,一家三代人通過各自不同的努力,在中國與希臘間架起一座文化溝通之橋。

11月10日,在對希臘共和國進行國事訪問之際,國家主席習近平在希臘《每日報》發表題為《讓古老文明的智慧照鑑未來》的署名文章,文中提及:「中國翻譯家羅念生一家三代致力於希臘文學、戲劇的翻譯和研究,為增進兩國人民友誼作出了重要貢獻。」

近日,82歲的羅錦鱗在北京家中接受《新華每日電訊》記者專訪,回顧一家三代人與希臘文化、戲劇的不解之緣。

(小標題)希臘精神的燭照

羅錦鱗童年最深刻的記憶,是響徹夜空的警報聲,和豆油燈昏黃的光線下,父親趴在書桌前的背影。

1938年,母親抱著不滿周歲的他,從北京出發,輾轉經過香港、緬甸,到重慶與父親會合。到達重慶當晚,正遇上日軍轟炸重慶,好不容易團聚的一家人拖著箱子又磕磕碰碰地逃難。在散文《鱗兒》中,羅念生記述這一段經歷時,還不忘手提箱中隨身攜帶的希臘悲劇《美狄亞》。羅錦鱗回憶,父親早年的翻譯工作,充斥著這樣匆忙和不安的瞬間。

「但是風浪還在湧呢,誰知道這孩子日後會遭遇什麼命運?古書裡常說命運是逃不掉的,我們還是向前去和她作對吧!」《鱗兒》的結尾,羅念生這樣寫道。

當時的他並不知道,「命運」會將父子二人與希臘牢牢系在一起,而他與「命運」的「作對」,就是孜孜不倦、日復一日地翻譯書稿——像極了古希臘神話中,日復一日推著石頭爬上山頂的西西弗斯。

1904年,羅念生出生於四川威遠,父親羅九成開私塾,童年的羅念生接受了傳統教育的嚴格訓練。18歲時,他考上舊制清華學堂,專攻自然科學。羅九成為了兒子能繼續求學深造,棄教經商,專營燒制木炭及煉鐵作坊,每年資助他60銀元做學費。1926年,羅九成煤礦生意經營不善,家道中落,羅念生只得靠鄉人接濟讀書,改學文學。

在清華,他和文學結緣。喜愛文學的同窗經常聚在一起討論新詩和新文學。經摯友朱湘引薦,他為北京《朝報》編輯文藝副刊,寫作新詩與散文,也藉此賺取稿費維生。

也是在清華,羅念生和古希臘第一次相遇了。在《翻譯的艱辛》一文中,他回憶自己在英語課本中讀到一篇「打仗的故事」,講的是「阿喀琉斯打赫克託耳」。學了一個月,他才知道這是荷馬史詩《伊利亞特》中的故事。自此,他的心中種下了一顆希臘文明的種子。

1929年,他公費赴美。眼見當時的中國留學生扎堆學習英美文學,古希臘文學無人問津,羅念生萌生了追根溯源、從西方文化的源頭古希臘學起的念頭。

留美四年間,為了學習希臘文學,他換了三所大學,「僅憑著自己對希臘文學的熱情追尋自己的夢想,學他真正想學的東西。」(劉小楓《「這女孩兒的眼睛為我看路」——紀念羅念生先生逝世十周年》)。翻譯第一本悲劇《伊菲革涅亞在奧利斯》時,正值美國經濟大蕭條,本就靠鄉人接濟的他一邊讀書,一邊用散碎時間在餐館打工,只能在閒暇時見縫插針譯書。

1933年,憑著滿腔熱情,他放棄學位從美國奔赴希臘,在雅典美國古典學院學習雅典城志、古希臘建築、雕刻和戲劇藝術,成為第一位在希臘留學的中國學生。

這是歷史上風雲詭譎的一年,羅斯福就任美國總統,納粹在德國建立第一個集中營……這也是羅念生人生中巨大的轉折點:那年,他遊歷希臘各地,「愛琴海上明藍的風光和雅典城上的紫雲冠」自此在他腦海裡縈繞了六十多年;也是這一年,本要翻譯古希臘戲劇的摯友朱湘,在上海開往南京的吉和輪號上投入黃浦江,從此羅念生的翻譯之路,幾乎是漫長的踽踽獨行。

1934年深秋,羅念生回到闊別多年的祖國,等待他的卻是顛沛流離的求職生涯:從上海到北京、從北京到陝西、四川、湖南、山東……考古、教授英文,所做工作大都與翻譯無關。

甫一回國,他在考古學家李濟的引薦下,拜訪時任北大文學院院長的胡適。胡適見他從古國希臘歸來,便派他去陝西考古。羅念生欣然接受,在西安蓮湖公園發掘出一座漢墓,又在寶雞地區的鬥雞臺發掘出古陳倉城的城牆,其間還被埋在坑道中,與死神擦肩而過。

「盧溝橋事變」前,發表過抗日文章的羅念生為免遭迫害,把妻子和剛出生幾個月的羅錦鱗留在北平,隻身入川。那本放在隨身行李箱裡的《美狄亞》,就是他在抗戰中四處漂泊時,花了幾年時間才譯出的。

抗戰中,羅念生隨四川大學、武漢大學輾轉峨眉、樂山、成都等地。戰時生活困窘,他除了在大學任教,還要在各地中學兼職補貼家用,又與卞之琳、朱光潛、何其芳等愛國進步文人一同辦刊辦報,用古希臘人抗擊侵略、反對戰爭的故事宣傳抗日救國。

回憶起父親早年的翻譯生涯,羅錦鱗告訴記者,從上世紀30年代初到40年代末,面對飛機的轟鳴、不時拉響的警報,在窮困紛亂的生活中,父親從未放棄熱愛的事業,仍然每天早晨讀古希臘作品,翻譯了大批古希臘戲劇,還出版了《希臘漫話》《芙蓉城》等散文集。

他桌上那盞豆油燈,如古希臘精神的燭照,點亮了蜀地的夜晚。

在《希臘精神》一文中,羅念生將古希臘精神概括為求健康、好學、創造、愛好人文、愛美、中庸、愛自由七種精神。「這種人生觀能使他們臨危不懼……幾何學家歐基米德(現譯作阿基米德)在羅馬兵到了他門前時,依然在沙盤上解答他的幾何問題,不經心地叫人家讓開,別擋住他的光亮……」羅念生特意舉了數學家阿基米德的例子。穿越2500年,豆油燈下的羅念生,和沙盤前的阿基米德遙遙相望。

1948年,他終於返回闊別多年的北平,在清華大學外語系任教。翌年初,北平解放。

(小標題)「中世紀的和尚」

曾有人調侃,要想折磨誰,就讓他去學古希臘文,足見古希臘文翻譯之艱。羅念生在《翻譯的艱辛》中,曾如此描繪他的翻譯工作:

「古希臘語的難度僅次於梵文,一個正規希臘動詞的變化,就將近有三百個字形……古希臘語也不大講究語法,幾乎任何一個字都可以放在句首,讀者要從雜亂的語句中找出章法來。」

曾有外國學者稱他是「遨遊在天書中的人」。《中國大百科全書》為他單列條目,稱:「無論從開創局面,翻譯年數之多,數量之大,用力之專與勤來看,中國當首推羅念生。」

回看他的譯作,會發現他的翻譯流暢自然,注重口語化表達。即便是亞里斯多德的《詩學》,他的譯本也毫不晦澀,沒有「學術腔」,與時下的許多翻譯大異其趣。為了幫助讀者全面理解原作,他還特別重視注釋。以1947年商務印書館版《普羅米修斯》為例,劇本正文40頁,而譯序、原編者引言、註解以及四種附錄竟有95頁,譯者編寫的注釋就有334條。

他還為統一古希臘專用名詞的譯音,撰寫出一套「希臘拉丁文譯音表」,經過後續修改,現在仍被廣泛使用。1978年至1984年,根據周恩來總理生前關於辭書出版的指示,他與水建馥一同完成了《古希臘語-漢語詞典》的編撰工作,填補了古希臘文辭書的空白。

新中國成立後,他終於擺脫顛沛流離的生活,並於1952年辭去教職,潛心古希臘典籍譯介工作。這是羅念生一生中最為珍貴的時期,大量經典譯著都誕生於此時。

在學生與親友的回憶中,羅念生總和他那張用床板拼成、蓋著塑料布的巨大書桌密不可分。他的生活幾乎可以稱為清苦:一缸白開水,一點麵包就能過一天;總穿著一件布棉袍;買菜時「迂得很」,還會買回爛葉子,和老伴爭辯說「少浪費,也對得起辛辛苦苦種菜的人」;甚至年屆80歲,還搭三輪車送孫女看病。不僅書桌是床板拼的,座椅是手工捆的,檯燈罩也是兒子用膠片做的。

他也曾自嘲:「我就好像一個中世紀的和尚。」羅錦鱗清楚記得,改革開放後,父親的一名學生因翻譯好萊塢影星英格麗·褒曼的傳記獲得不菲稿酬。他為此曾建議父親,翻譯些暢銷書改善生活。

「他說『不行。(翻譯暢銷書)對我來說很容易,但是我現在做的事,中國沒幾個人能做。』」羅錦鱗說:「他總是教育我們,錢夠花就行了,能吃飽就行了。」

羅錦鱗也曾勸說父親,該拿的獎、該有的地位,為什麼不去爭取一下?羅念生回答:「那些都是虛的,過眼煙雲,我的翻譯和研究才是實的,對後人有用的。」

直到82歲時,一直默默無聞的羅念生才為世人所知。1986年春,中央戲劇學院公演了古希臘悲劇《俄狄浦斯王》,後該劇應邀赴希臘參加國際古希臘戲劇節,由羅念生在開幕式上作報告。

希臘人這才震驚地發現,在遙遠的中國,有這樣一位老者,為譯介古希臘經典,皓首窮經。

「比較西方歐美各國,試問哪個國家在引介西方古典學之初,曾由同一個人從原文譯出了荷馬的《伊利亞特》、四大戲劇家的部分作品,以及亞里斯多德《詩學》《修辭學》、琉善對話錄和其他若干詩文,而且同時還編寫了第一部本國語言的古希臘文詞典?這是非常罕見的。」學者張治這樣評價。

1988年,他被希臘最高學術機構雅典科學院授予「最高文學藝術獎」,並赴希臘接受帕恩特奧斯政治和科技大學授予的「榮譽博士」稱號。途中身體不適,抵雅典後不得不住院治療,回國後又趕往醫院。病情剛有好轉,出院第二天便又伏案工作,繼續翻譯荷馬史詩的上部《伊利亞特》。他「一個字一個字地琢磨,一個音節一個音節地斟酌,一行詩一行詩地翻譯,一卷詩一卷詩地譯出、謄抄,蜿蜒的筆跡似乎隱約透露出病魔作惡的陰影。」(王煥生《西方古典拓荒者羅念生》)

羅錦鱗說,父親最後的時刻,最關心的仍是《伊利亞特》的翻譯工作。去世前的一段時間,他的日記中滿是急切:「目前才知道我患前列腺癌,我的日子不多了,希望能繼續用新詩體譯出荷馬史詩《伊利亞特》下半部分。」在寫給學生王煥生的信中,他還關注著自己的工作進度:「自昨日起開始譯Iliad第十卷最後200行,每日可譯出三四十行。」但「命運」沒有給這位勤奮的老人機會,他最終未能完成《伊利亞特》的翻譯。

1990年4月10日,他因前列腺癌在北京逝世。西西弗斯沒能將石頭推上山頂,他的精神卻被世人永遠銘記。

羅錦鱗說,因為住院時間很長,本來家中就無甚存款,父親仙逝後一查存摺,只餘10元。

正如學者錢理群所言:「羅念生的生命有古希臘就滿足了,其餘都是『身外之物』。羅念生去世以後,人們很自然地想起一位藝術史家的話:『古希臘藝術是高貴的單純、靜穆的偉大。』而羅念生一生的生命浸淫其間,他的生命也因此獲得高貴的單純和靜穆的偉大。」

「我每一想到羅老在古希臘文藝道路上的長途跋涉,腦海中總會出現一位孤身青年形象,背著一個裝滿古希臘文字珍寶的沉重背簍,像一個苦行僧踽踽獨行,在中國希臘之間來回走著,走著,眼近視了,頭白了,人老了,終於昂起頭,微笑著走到了終點。他走過無數次的這條路也就化成一座聯繫兩個文明古國的金橋。」戲劇理論家劉厚生在《羅念生全集》序言中,這樣寫道。

(小標題)「普普通通的架橋人」

「父親的一生清苦儉樸,對生活和工作沒有額外的要求,只要能讓他在古希臘經典中遨遊,他就從不停筆。他對工作一貫嚴謹踏實,不求虛名。凡有求教於他的人和事,他都一絲不苟,樂於助人,經常為他人字斟句酌地修改譯稿和文章。對於中希之間的文化交流,他更是熱心。」2004年羅念生百年誕辰之際,羅錦鱗撰文回憶了父親的一生。

「我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架橋人。」晚年,面對突如其來的諸多嘉獎,羅念生曾這樣回應。

這種熱心和踏實,根植於羅家人的血脈。習近平署名文章發表後,面對「洶湧而至」的媒體,這位耄耋老人欣喜之餘,一如他的父親般篤定:「我的人生理念中有一條,踏踏實實做事,一步一個腳印,你就能走到你的目的地。」

羅錦鱗從小便跟著父親抄寫希臘著作,這個習慣甚至延續至他的女兒羅彤。提起抄書,他語中帶笑:「一方面是為了鍛鍊我們,另一方面他請人要給錢,我們抄是義務的。你看我父親是不是很狡猾?」年幼的他總被父親「誆騙」,為了許諾中的冰棍而奮筆疾書。希臘人名複雜,尤為討厭。羅錦鱗乃至羅彤年少時,都沒少叫嚷著「再也不想聽到希臘」。父親從未強迫他「子承父業」,可自幼浸潤在希臘文化中,抄寫父親翻譯的希臘著作,也為他從事希臘戲劇導演工作打下基礎。

真正理解父親,則是他考入中央戲劇學院,學習導演專業之後。羅錦鱗回憶,他上的第一課就是希臘戲劇,當時的老師正是父親的學生。

「文革」後期,他重讀了茅盾和老舍,也重讀了希臘戲劇。在《俄狄浦斯王》中,他讀到希臘人對命運的抗爭:「俄狄浦斯講的不是宿命,是人對命運的抗爭。他知道自己要弒父娶母,就逃走了。所以當他父親死了,來跟他報信的時候,他大笑。父親死了大笑,這怎麼可能?他笑是因為父親沒有死在他手裡,這就是他對抗命運的方式!」

這一次,他覺得自己終於「讀懂了」2500年前的希臘精神,認為直到今天仍有現實意義:「俄狄浦斯收集了所有線索,明明知道查下去兇手就是自己了。這個時候不查不就完了嗎?不行,他要查。他自己下過命令,這個兇手不管是誰,抓到了就要流放。於是他自我流放了,還覺得不夠,又挖下自己的眼睛。古人認為瞎子是最痛苦的,俄狄浦斯是在殘酷地自我懲罰。」

1986年,已在中戲任教的羅錦鱗,為導演進修班排練畢業大戲。在《哈姆雷特》和《俄狄浦斯王》中,他選擇了父親翻譯的作品。

羅錦鱗說,父親一生性情溫和,很少在公開場合發表言論。唯一一次大聲疾呼,是在某次莎士比亞戲劇節。坐在臺下的他看到國內掀起「莎士比亞熱」,從業者爭相討論排演莎氏戲劇時,不顧一切地當眾喊道:「你們為什麼不重視一下希臘戲劇呢?」語畢,舉座皆驚。

劇目排練時,擔任文學顧問的羅念生已82歲高齡。他在零下十幾攝氏度的寒冬,為中戲的學生們講解古希臘歷史和戲劇,多次到劇場觀看排練。《俄狄浦斯王》公演後,受到了國內外觀眾的高度稱讚,當時的希臘大使館參贊盛讚這部戲:「反映出古希臘悲劇的精神。」

是年,羅念生在《重遊希臘》一文中激動地寫道:「我等了五十年,才看見我們首次上演古希臘悲劇,得償生平夙願。」

1986年至今,羅錦鱗一直致力於希臘戲劇的中國化,他指導的河北梆子《美狄亞》已排到第5版,《忒拜城》演出第19輪,評劇《城邦恩仇》(即《俄瑞斯忒亞》)在第9屆評劇藝術節獲得優秀劇目獎。父親是古希臘戲劇專家,母親是京劇名票,羅錦鱗說,自己的身上有著「中希文化交融的基因」,走上這條路是一種必然。

1991年,羅錦鱗被希臘克裡特島政府授予「榮譽公民」稱號。2009年,他又被雅典州政府授予「希臘文化大使」稱號。

他的努力不止於此。父親去世後,羅錦鱗一直在籌備《羅念生全集》的出版工作。回憶上世紀90年代初整理與出版父親著作時的狀況,羅錦鱗記得,當時一家出版社開出的條件是「12卷本自籌出版費60萬」,對於當時的他來說,幾乎是「天價」。他多方奔走幾經波折,終於在2004年,《羅念生全集》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而另一本《古希臘語-漢語詞典》也遭遇了同樣的命運,在完稿20年後的羅念生百年誕辰時,才終於問世。

如今82歲的羅錦鱗,仍追隨著父親的腳步,不知疲倦地奔走於傳播希臘戲劇的道路上。

(小標題)中國與希臘的血脈相連

1988年,羅念生第三次到希臘領獎時,在飛機上因腸粘連急需治療,一下飛機,希臘衛生部、文化部、教育部聯合組成老中青三結合的醫療小組趕赴救援,由希臘最有名的外科醫生主刀。由於他的血型特殊,希臘的醫院血庫裡沒有可匹配的類型,不得不登報求血。200位多希臘人聞訊報名獻血,最終從中找到了匹配的血型。

這個故事在孫女羅彤的心中扎了根。在雅典求學時,羅彤曾見到報紙上為希臘教授求血的新聞,毅然前往醫院。一開始還被醫院拒絕,羅彤講述了爺爺的經歷,醫院才同意她獻血。

希臘著名作家尼古拉斯·卡贊斯基曾說:「當你揭開一個希臘人時,會發現裡面有一個中國人;當你揭開一個中國人時,會發現裡面有一個希臘人。」在羅家人身上,這種比喻是具象的——祖父的血液中,融入了希臘人的血液;而希臘教授的血液中,也有了中國人的部分。

羅錦鱗告訴記者,羅彤對古希臘真正產生興趣,也是1986年中央戲劇學院《俄狄浦斯王》演出後。坐在臺下觀眾席中,她第一次感受到戲劇「卡塔西斯」(亞里斯多德《詩學》中,描繪戲劇功能的詞彙katharsis,有淨化、陶冶等多種譯法)的衝擊。

她選擇了和父親同樣的道路。在中央戲劇學院導演系讀大三時,希臘帕恩特奧斯大學主動邀請她赴希臘留學。

畢業之後,羅彤決定留在希臘工作,起初羅錦鱗極力反對,但女兒的話說服了他:「希臘的古文化,爺爺那一代已經做得差不多了,但中國文化在希臘還沒有人宣傳,我能不能反爺爺之道把中國文化帶到希臘?」

在希臘,羅彤創立了interChina乾合文化交流中心,教授和傳播中國文化,並致力於中歐文化交流。羅錦鱗驕傲地告訴記者,羅彤教過的幾千名漢語學生中,包括希臘駐華大使館的前任外交官,中國國家領導人訪問希臘,也多由羅彤負責翻譯工作。

旅居希臘30年後,考慮到父母年事已高,羅彤近年來將事業重心遷回國內。而從上世紀30年代起到今天,國際範圍內對古希臘戲劇的研究湧現了不少新的研究成果。羅彤決心回到祖父曾走過的道路,重新翻譯古希臘經典、排演古希臘戲劇,讓古希臘戲劇適應現代漢語日新月異的變化,走近新一代中國人。

羅彤正在籌備拍攝一部名為《和而不同——文明對話之中國與希臘》的紀錄片,反映中希兩大文明的認識、比較和思考。11月9日,這部紀錄片的啟動儀式在雅典舉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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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古希臘文明與中華文明:素未謀面,卻是似曾相識的故人
    那時候的中國正是東周的尾聲,戰國時代的白熱化階段,中華文明與古希臘文明的唯一一次邂逅的機會就此擦肩而過。希臘的古典文明時期,中國正經歷東周的禮崩樂壞。古希臘文明對西方的意義,歷史學家夏曾佑在《中國古代史》作出類比:「中國之有周人,猶泰西之有希臘。」古希臘文明是西方文明的搖籃,周朝八百年的所締造禮樂、宗法制度奠定中華文明的基礎。
  • 古埃及遇上古希臘:一場對話跨越千年
    古埃及和古希臘兩個風格迥異的文明,跨越千年,不斷地碰撞和交融,留下了很多耐人尋味的歷史線索,留待後人去探索和發現。埃及豔后講希臘語,就是歷史線索之一。  通常認為,古代文明分為青銅時代的文明和鐵器時代的文明,兩個時代前後相距1000年左右。古埃及文明屬於前者,古希臘文明屬於後者。  兩者都位於地中海文明圈,所以很早就產生了密切的來往。
  • 中華文明第一次被清華大學教授整理的如此清晰!
    4、希臘文明怎麼沒算上?您可能會問,一個對後來世界影響極大的希臘文明怎麼沒算上呢?因為經過全世界的學者們研究,這種文明講的是第一名巴比倫文明和第二名埃及文明二者在地中海上的遇合,儘管後來有所創造,但不是原創,所以不能算四大文明之一。5、波斯文明呢?還有一個文明,就是現在的伊朗,當時叫波斯。
  • 雙頭希臘海龜
    瑞士日內瓦自然歷史博物館,雙頭希臘海龜"Janus"在吃沙拉。Janus於1997年9月3日出生於博物館,可能是最古老的雙頭海龜,因為有這種先天異常的動物通常會早逝。Janus是博物館的吉祥物。
  • 從歷史文化談:基督教文明多元性的起源
    對基督教歷史的認識,在傳統基督教中一直有一種看法,那就是對基督教歷史的神話,這種觀點認為基督教塑造了整個人類以歐美為代表的最先進的文明。這種觀點把基督教看成一個封閉的系統,它只來自於上帝的啟示,或者說是因為上帝的啟示,基督教才成為人類文明的締造者。這種觀點,在宣教士來中國宣教的時候,最為火熱,可以說是宣教士製造了這個神話。
  • 一場跨越千年的對話:古埃及遇上古希臘
    古埃及和古希臘兩個風格迥異的文明,跨越千年,不斷地碰撞和交融,留下了很多耐人尋味的歷史線索,留待後人去探索和發現。埃及豔后講希臘語,就是歷史線索之一。  從借鑑學習到直接交融  通常認為,古代文明分為青銅時代的文明和鐵器時代的文明,兩個時代前後相距1000年左右。古埃及文明屬於前者,古希臘文明屬於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