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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外婆是丫頭背地裡對外婆的稱呼。
狼外婆今年九十幾歲了。
小時候,愛開玩笑的三叔常常對丫頭說:丫頭,你家麻婆今天又過你家房背後了。
是的,外婆一臉的麻子,讓人看了很不舒服。用三叔的話說:十個麻子一個呆,剩下九個是妖怪。而外婆經常過丫頭家房背後,那是因為有親戚住在後山,必須經過丫頭家屋子後面那條山路。
路過又怎麼樣?反正自從父母親離婚後,兩家人已經是老死不相往來,沒有這門親戚了。何況外婆眼裡從來就沒有丫頭兄妹這幾個外孫外孫女的存在。
有一次吃晚飯時爺爺問丫頭,今天我看見你外婆路過了,你在井邊看見沒?
丫頭低聲說:看見了,我沒喊她,她也沒喊我。
爺爺嘆了口氣說:她始終是你的外婆,她喊不喊你不要緊,但是你應該要喊她。喊了她答不答應那是她的事了!這是我們應該做到的最基本的禮貌。
丫頭嚷嚷道:就不喊就不喊,她就是一個狼外婆,她還為兩塊餈粑打過我姐,我就是不喊她。
丫頭的父親始終沉默著,沒說要喊,也沒說不喊。
丫頭一直以為,父親是不是跟外婆有什麼過節,所以才導致外婆這麼不喜歡自己兄妹仨。但是又不敢問。直到父母親復婚後,丫頭們和外婆家恢復了外交關係,那時丫頭已經上了初中,好多小時候不明白的事情,丫頭終於慢慢知道了。
外婆,是一個女權主義者。不,應該說是一個獨裁者。家裡所有人,所有事都必須由她發號施令才行。
母親家裡兄弟五個,大舅二舅已經結婚,二姨三姨也已經出嫁!大舅媽和外婆那是水火不容。不得己分家單過了。二舅媽生了三個女兒,明裡暗裡也不知道吃了外婆多少虧,經常偷偷一個人抹眼淚,直到第四胎生了個兒子,日子才稍微好過些。
二姨夫呢,家底殷實,在鎮上做生意。在外婆眼裡,二姨以及二姨的三個孩子那都是手心裡的寶。每次二姨回娘家走到村口,外婆都親自去迎接,逢人便說:哎呀,我家二姐回來了。哎呀,我趕緊去泡點黃豆做點豆腐去。
乖乖,這待遇也沒誰了。
而三姨呢,那簡直就是一個後媽生的。三姨小時候生了一場病,腦子有點短路,反應總比別人慢上好幾拍。三姨是自己跟三姨夫走的,沒有明媒正娶。而三姨夫家,據說四壁透風,窮得叮噹響。
有一次三姨夫過來陪丫頭爸爸喝酒,喝多了說漏了嘴,丫頭才知道,外婆眼裡只是對丫頭三兄妹視而不見,而三姨夫的四個孩子,外婆跟本不認識。
外婆,原來不光是個獨裁者,也是個嫌貧愛富的主!
而這次與三姨夫喝酒,父親也解開了丫頭心頭多年來的無頭公案的謎。
父親與母親是在修湘黔鐵路上認識的,當時修路的隊伍中有大部分人不識字,於是晩上開辦了個學習班,父親負責教那些不識字的年青人寫字。母親,也是這其中之一。
那時的父親年輕英俊,又識字,而母親也是花一樣的青春年華。就這樣在識字班認識了。
有一天晩上上課,母親忽然驚叫起來,她的一條圍巾不見了。
下課後父親使詐,用計套得一個當晚沒來學習班的男青年交出了母親的圍巾。那個男青年早就暗自喜歡母親,上補習班時他的眼神始終追著母親的背影,這些都被父親看在了眼裡,所以才用計套他的!
男青年說:我喜歡她她又不喜歡我,我只能偷她的圍巾讓她注意我咯。
母親沒有注意到男青年,而是在父親把圍巾交給母親時,注意到了父親。
可以說父親和母親是自由戀愛結婚的。按理應該夫妻相愛琴瑟和鳴才對啊。可後來日子怎麼就過成了一地雞毛呢?
父親說,他與外婆的矛盾,主因是因為奶奶和母親不和,而不是父親和外婆有直接衝突。
每次母親和奶奶吵架,母親回娘家,外婆就不允許再回來,非逼著父親去接,一來二去,婆媳矛盾轉換成夫妻矛盾,直接導致了丫頭家悲劇的發生。
丫頭的奶奶是丫頭六歲那年去世的,也就是父母離婚那年。丫頭記憶中,母親嘴裡的奶奶,逮誰罵誰,說自己坐三個月子奶奶從來沒有照顧過。還不允許父親幫忙洗尿布,母親在月子裡一個人洗衣做飯什麼的。所以外婆對父親心裡有怨氣。
這麼說來,丫頭不僅有個狼外婆,而且還有個狼奶奶?
如果外婆為此和父親有隔閡,那麼外婆都不認識三姨夫家的四個孩子,又怎麼解釋?
而且,因為爺爺的正直與善良常常讓丫頭懷疑母親的話裡的摻水程度。善良正直的爺爺怎麼會容忍奶奶如此對待母親?
不管怎麼說,等到奶奶去世,父母親關係不但沒有好轉,反而走向了盡頭。
所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有一次,上初中的丫頭在外婆家,遇到大表姐帶著自己的小孩回娘家,小孩忽然感冒發高燒,必須把小孩趕緊送去醫院,正好又是下大雨,大舅家裡沒有雨傘,只有鬥篷。
於是大表姐便來到外婆家借傘,大表姐好說歹說外婆就是說沒有,可丫頭明明看見外婆的房間裡就有一把傘,只是丫頭不敢說出來。
外婆不僅不借傘還跟大表姐說:反正都已經感冒發燒了,就是再淋點雨也嚴重不到哪兒去。
大表姐氣得臉色蒼白,狠聲說到,我可是你的親孫女呢,從今往後我沒有你這個奶奶,你也沒我這個孫女了!
大表姐說完背著孩子衝進了雨中。外公一聲不吭蹲在門角落低頭抽著旱菸。
表姐走後丫頭悄悄問外婆,外婆,房間裡明眀有傘,你為什麼不借給大表姐?
外婆白了丫頭一眼,你知道個啥?你跟她,跟她爸媽一樣都是白眼狼,我這傘借出去還能還回來嗎?
丫頭心裡一酸,大表姐是外婆的親孫女她都尚淺如此,何況是自己這個外孫女?年幼時姐姐挨兩巴掌的情景又浮現在丫頭心頭。丫頭怔怔看著眼前這個自己的外婆,腦子裡竟然跳出了巫婆兩個字。
若干年後,母親已經離開家鄉。丫頭已經結婚了,有一天忽然得到母親回來了的消息,丫頭於是帶著自己的孩子往外婆家趕去。
其實只是想看看母親而矣。
然而丫頭去晚了,沒有見到母親,只有外公外婆在家。
外公看到丫頭去了很開心,其實丫頭一直都知道,外公是個老實巴交的老人,一天難得說上幾句話,不管外婆對還是錯,他永遠不會多一個字,夏天一件短汗衫,冬天一件破棉襖,兩件衣服打著厚厚的補丁。腰上永遠掛著一個旱菸袋和一支老菸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知道天亮幹活,天黑回家,家裡大事小事全是外婆一個人說了算。
丫頭去的這天下午外公說想吃雞肉,外婆不同意,說母雞是留著生雞蛋的,外公說那就殺掉一隻公雞,反正家裡有兩隻公雞的,外婆還是不同意,說沒有公雞母雞生的雞蛋就孵不出小雞。
外公忽然就生氣了,說自己一年到頭,起早貪黑辛辛苦苦的幹活,想吃個雞肉怎麼了?這雞吃的玉米還不是自己辛苦種出來的嗎?
外婆也不理外公,拎個菜籃就去菜園子去了。
外婆出門後外公就叫來二舅去抓了只公雞,趁外婆還沒回來就殺了。
外婆回到家看到外公正蹲在地上扯雞毛,馬上把菜籃用力往地上一扔,上前一手叉腰一手抓住外公的左耳朵,開口就罵道:你這個老不死的,居然敢偷殺我的雞,你這個混蛋王八蛋,你這個挨千刀的。
也許覺得罵的不過癮,外婆忽然鬆開掐外公耳朵的手,然後端起外公燙雞的那盆水,譁啦一下從外公頭上澆了下去。外公被澆了個落湯雞。
澆完還在罵,你這老不死的東西。
外公忽然站起來把自己的菸斗狠狠砸在地上,陶瓷的菸斗應聲而碎。
外婆顯然沒想到外公會忽然發這麼大的火,愣愣地看著外公停止了罵聲。
外公站了一分鐘左右,然後看了看丫頭,眼裡滿是內疚,然後進屋換了件衣服,出來又無奈的蹲下來繼續把雞清理乾淨,然後切好上鍋加水,便蹲在灶前,用日曆紙卷了一支旱菸,抽菸,添火。
吃晚飯的時候,外婆把二舅的兒子也帶過來了,外公往丫頭兒子的碗裡夾了一個雞腿,外婆趕緊把剩下的一個雞腿兩個雞翅全往二舅家兒子的碗裡夾了。外公看著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吃完飯外婆就進了房間,丫頭陪著外公還在飯廳坐著,看著七十多歲的外公滿頭白髮,一生都活在外婆的權威之下,是村裡怕老婆的典範,也是村裡所有人的笑話。
窩窩囊囊的活了一輩子的外公,今天卻是第一次敢公然挑釁外婆的權威,就是為了殺只雞招待丫頭。
臨睡前,外公對丫頭說,丫頭,你爸,你媽,你外婆,還有我,大家都不容易。好在你也長大成人了,今天你能想到來這看你媽,我曉得你不記恨你媽了。多好的娃呀。
外公說完擦了擦眼角,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再後來,丫頭有一次和父親在集市上買東西,忽然聽到有人叫自己,父親和丫頭聞聲回頭看去是二舅媽,二舅媽旁邊,外婆坐在一塊石頭上,面前一個小藍子裡裝著十幾個雞蛋。
二舅媽是丫頭父母離婚後才嫁到外婆家來的,也是外婆家唯一一個丫頭願意親近的人。
丫頭望了望父親,父親說,去吧,我前面路口等你。
丫頭走過去才看到外婆放在腳邊的拐杖,問二舅媽怎麼回事,二舅媽說外婆的眼睛看不清東西了,聽力也下降了。
丫頭問,那還來集市幹嗎?幾個雞蛋你幫她賣不就得了?
二舅媽意味深長的笑笑,我賣萬一少了個一塊八毛的,怎麼交待?
丫頭看著眼前這個佝僂著背的老人,心情很複雜,之前所有她對自己一家人造成的傷害,帶給自己整個童年的委屈,說心裡沒有恨那是假的。能不恨嗎?就連大表姐,說到做到,從此就再也沒認她這個奶奶了。
可是眼前這個人,白髮蒼蒼,老態龍鍾,再也沒有當年的覇道與強勢了。
丫頭叫了聲外婆,往她手上塞了一百塊錢,外婆拉著丫頭的手問:你是哪個?
丫頭是哪個?
丫頭不想多說話,站起來看了看二舅媽,眼淚一下子奪眶而出,丫頭恨哪,恨自己不爭氣,還會對這個人心軟。
二舅媽大聲對外婆說,是大姐家丫頭,給了你一百塊錢,你收好了。
外婆很明顯的怔了一下,拿著一百塊錢的手不自覺的抖了起來。
丫頭已經轉身離去。
回家的路上,父親看出了丫頭的情緒波動,沉默了許久,父親對丫頭說,丫頭啊,生活還是朝前看的好。一輩子背負仇恨的人生會很累的。
再後來,丫頭到了母親生活的城市打工。
有一次丫頭回老家,母親小心翼翼的開口試探丫頭,你回去可以替我去看看外婆嗎?
丫頭一本正經的說,不可以,各回各家,各管各媽!
母親聽完臉色蒼白,她知道,丫頭雖然不記恨自己,但是自己沒有資格要求丫頭原諒外婆。
丫頭到底於心不忍,還是帶著兒子又去了外婆家。
每次去都會給外公帶一條香菸,至於外婆,每次都給個一兩百塊,她不是愛錢嗎?給吧!多的沒有,有也不想給,心裡還有個坎過不去。
丫頭有時候很想問問外婆,當年為什麼要逼母親離開自己家,但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知道答案又怎麼樣呢?日子已經過不回去了。
每次去丫頭都不高興再留下來吃飯,想起外公殺的那隻雞,外公摔碎的那個菸斗,丫頭的心,還是會不由自主的疼。
前年九十高齡的外公去世了,丫頭母親要求丫頭陪自己一起回去,丫頭說:如果死的是外婆,我就和你回去了,這樣我還可以多看外公一眼,至少,外公曾經也給過我些許溫暖。但是現在死的是外公,回去的也見不到他老人家了。所以我不高興回去。
母親一個人沉默的上了飛機。
這兩年外婆已經全部失明了,生活已經無法自理了,大舅去世了,就算不去世,那也是一輩子老死不相往來的世仇。不可能照顧外婆的。更別說那個表哥表弟了。
說實話,因為外婆與大舅媽的恩怨,導致丫頭都不認識自己的大舅大舅媽,因為從來沒有正面接觸過。而二舅也因病去世,二舅媽為了四個孩子也改嫁別家,無法照顧外婆,於是,母親隔一兩個月就叫丫頭打點錢到表妹手上,然後表妹每個星期去買蛋糕麵包什麼的一些軟的食品回來放在床頭,摸到什麼吃什麼。
九十幾歲高齡的外婆,失去昔日的光彩,也因曾經的覇道與強勢付出了代價,導致晚年無人照顧,而她那個做生意的二女兒,她口中的二姐,也只是偶爾回去一次送吃的,卻不願接她回自己家去養老送終。
丫頭有時候想想,這是不是外婆罪有應得呢?
丫頭有一次碰見大表姐,提起那次借傘,表姐說自己的孩子高燒後又淋雨,咳嗽引發肺炎,在醫院整整輸液兩個星期才出院。
提到現在外婆的現狀,表姐說,丫頭你行,還有心情去看她,我是做不到你這樣大度。知道她這叫什麼嗎?好人不長壽 ,禍害活千年!
丫頭沉默了,靜靜地看著表姐離去的背影。
她一直在想,什麼是善,什麼是惡。其實,人類的善惡沒有絕對的標準,但有相對的標準。
有這樣一句話,無論何事,你們願意人怎樣待你們,你們也要怎樣待人。
——END——
作者:歲月如歌
編輯:燈下香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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