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紫砂的淵源,來源於我的父親,是他匠人的一生讓我感悟,開啟了一代人的紫砂情節。
圖:研究員級高級工藝美術師 江蘇省工藝美術大師 談躍偉(父親)、青年陶藝家 宜興紫砂陶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 談文俊
父親制壺已有40多個年頭,可是在那個年代,紫砂並不是「香餑餑」,有些到了工齡的年輕人一聽到要去紫砂廠做壺,很多女孩子都會哭起來,死活都不肯去,選擇做紫砂壺的很多年輕人可以說是「被逼無奈」。因為在那個年代,紫砂產品還只是一些簡單的實用工藝品,工作還特別辛苦,一坐就是一天,而且還賺不到工錢,屬於「苦差事」。父親去紫砂廠還是源於我爺爺的勸導後所決定的。
我爺爺當時在丁蜀鎮供銷社擔任主任,雖然他們那時家裡還算寬鬆,但是爺爺曾經是苦出身,從小沒有父親,是我太奶奶靠做裁縫養活了一家人,因此爺爺認為有一技之長方能安身立命。在爺爺看來,學習故鄉的紫砂技藝就是很好的選擇。父親就是這樣,冥冥中被故鄉的泥土所牽絆著,毅然選擇了「苦差事」的紫砂。
1978年,父親當時18歲,正式進入了當時的紫砂工藝廠當學徒,那時也正是紫砂百廢待興的關鍵時期。在廠裡做了三年學徒後,因品格良好,技藝出眾,被廠內領導安排帶徒,幾年的帶徒生涯,培養了上百位學生,到現在,多位學生已是紫砂業界所公認的領軍人物。聽以前的學生介紹,那時父親的嚴格是出了名的,公私分明,他認為要想做好紫砂,就必須學會做人。工作時就必須認認真真,一旦被發現在制壺過程中歡顏笑語,那是要被父親嚴格批評的;工作之外,似乎就變成了父輩,對學生的生活、工作都特別關心,一些學生經常「組隊」去我家吃飯。就算是幾十年後的今天,這些學生看到父親,還是會帶著敬畏之心叫聲「談老師」,我想,這就是我家的家風,這種氛圍影響了一代又一代的紫砂陶藝人員。
和父輩不一樣,我在外工作了若干年後才回故鄉接手紫砂事業,算是「半路出家」。
大概在我5歲左右,經常在父親的工坊裡玩,人家小時候玩的是橡皮泥,而紫砂泥便是我的玩物。就這樣一邊看著父親手中「變出」小雕塑,一邊學著用紫砂泥捏出一些小動物形狀,年幼的我可以玩上一天。
從小學到中學,再到高中,作為一名學生,學業已成為了當時我最重要的「任務」。父親是一個寡言少語的人,但我總是因為生活中的種種規矩,被他屢次呵斥和批評。青春期的叛逆,無法理解父親,曾幾何時,我覺得自己離父親越來越遠…
大學畢業後,如願進入一家世界500強企業工作,帶著謙虛、上進的態度全身心投入到來之不易的工作中。和領導、同事相處融洽,相比同齡人更願意吃苦,這些讓我的事業進入到了上升期。心裡卻多了一份擔心:對故鄉的思念難以割捨,對故鄉的土難以忘懷,這種思緒在後來的幾年工作中變得越來越明顯。
2011年,父親的一次心臟外科手術,讓我思考了許多,時常回憶起兒時父親在工坊工作的身影。在傳統觀念下長子一般都要繼承家業,更不用說作為獨子的我,我深知在外漂流的期限已到,是時候回家了!是時候該回去照顧家人了!是時候該擔起家族責任了!
用心、匠心,加上我們祖國的高速發展,讓我擁有了父輩不曾有的那些經歷:2015年作品作為國禮被馬來西亞最高元首永久收藏;2016年位列國家文化部、教育部中國非遺傳承人群研修研習培訓計劃人才之一;2017年新民晚報專欄採訪刊登;2018年成為中日兩國陶藝交流的友好使者……諸多的榮譽似乎來的太快,但這些不能影響我成為一名手藝人的初心,反而能讓我的腳步走得更加穩重。
進入而立之年的我,已逐漸能夠理解和體會榮譽背後的艱辛和來之不易,這一切,成就了手藝人平凡的一生。我也才真正地明白我未來的紫砂匠人之路,離不開父親「不近人情」式的嚴格態度,他常說:在做泥,也是在做人。
圖:研究員級高級工藝美術師 江蘇省工藝美術大師 談躍偉(父親)、青年陶藝家 宜興紫砂陶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 談文俊
在紫砂道路上行進的這幾年,作為一位年輕手藝人,我從父親和各位前輩老師身上學習,不斷豐富著我的紫砂手藝,精益求精。我的師公呂堯臣大師經常教導我,要學會理解「功在壺外」,在追求紫砂技藝之外,有時間就會去接觸和學習更多的傳統文化,例如:書畫、瓷器、青銅、建築、京劇等等。
圖:中國工藝美術大師 呂堯臣(師公)、青年陶藝家 宜興紫砂陶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 談文俊
圖中國陶瓷藝術大師 曹婉芬(外婆)、青年陶藝家 宜興紫砂陶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 談文俊
紫砂的氣韻如同做人一樣,古樸不失高潔,通過雙手傳達自己的所思所想,這也是常說的「物由心生」,用善的心境和過程來做壺,壺善便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在傳承紫砂文化的同時,我希望堅持一位手藝人的初心,回饋社會,就像我家的家風——既是在做泥,也是在做人。
紫砂陶藝術,是一種高雅的藝術,也可以說是一種古典藝術,但我更希望它可以成為一種大眾藝術,成為人人都可欣賞或看得懂的藝術,讓大家通過了解做紫砂的過程,能感受到匠人的傳承,感受到匠人對做人做事的執著和堅定。
中國夢是每一個人匯聚而成的夢,幸福是奮鬥出來的,我作為年輕的匠人,在中國夢裡,包含著對紫砂傳承的夢,也包含著對祖國下一代的期冀,這是一位匠人的堅持,也是匠心的堅守。